盛皎月此刻没什么安全感,心神不宁坐在他对面,拢着秀气的眉头,深呼吸一口,慢声说道:“殿下,我棋艺不精,不如还是让世子来陪您切磋。”
卫璟掀眸,定定看了他两眼,惜字如金:“无妨。”
盛皎月哪有心思下棋,勉强镇定下来,接过太子递过来的棋子。少年拇指细瘦雪白,指腹晕起薄薄的粉红,素手捏着白玉棋子,心不在焉同男人在棋盘博弈。
盛皎月了解太子在下棋时的习惯,他喜欢折磨对手,慢悠悠布置陷阱,待你落入网中,再看你垂死挣扎,等最后剩了口气,才缓缓收网,将你逼进死路。
她在棋艺上确实不是他的对手,男人心思缜密,极度耐心。
即便知道自己会输,盛皎月也没有敷衍放弃,认认真真同他下了盘棋,隐约瞧见要赢的希望,到最后还是满盘皆输。
盛皎月不在乎棋盘上的输赢,只想快些回到自己的屋子,空荡荡的衣襟让她觉着不安,她紧张时偏喜欢搓手指,纤纤细手用力攥紧衣袖。
卫璟见她心神不宁,不由得多看两眼,轮廓清冷肤色白皙的少年紧蹙着眉,嘴角抿得平直,皱眉焦虑的模样似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卫璟倒甚少见到他如此焦躁不安的样子,还当他无论发生何事都能泰然自若。男人起了兴致,让奴仆端来热茶,继而缓声说道:“再来。”
盛皎月当真快要坐不住,雪白额头冒着细腻剔透的汗珠,遮遮掩掩,好生不自在,她抿了抿红唇,“殿下,我身体忽然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歇息。”
说完这句,她低头垂眸,没有去看太子的神色。哪怕闭着眼,也能察觉到从头顶落下的目光,锋利滚烫。
卫璟沉默良久,漂亮的丹凤眼静静盯着他瞧,目光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戳出个洞,轻笑了声,“哪儿不舒服?仔细说说看。”
盛皎月发怔片刻,没想到太子会细细盘问。她尚未做声,就又听男人冷冷道:“说不出个一二三,且看孤怎么治你的罪。”
盛皎月抿直唇角,缄默着不知该如何答话。她未曾料想到,太子发作的如此突然。
寥寥月色泛起清冷的光平静落在少年的侧脸,映出雪肤瓷肌,卫璟垂眸打量他的神态,紧抿的唇瓣平直成线,神色心绪不宁。
卫璟冷峻质问:“聋了还是哑了?”
盛皎月掀起眼帘,目光触碰太子冰冷的视线,阴沉冷漠的眼神,露出几分摄人的威压,她只得按捺住想离席的心情,硬着头皮继续陪太子下棋。
天色已完,夜色昏黑。
第二局对弈,盛皎月依然输给了太子。
太子没让她走,便是还要继续再来的意思。归置棋子时,太子忽然问了声:“怎么一直弓着背?”
姿态不端,唯唯诺诺,像什么样子?
盛皎月揪紧手中的棋子,秀气白皙的手指微微颤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极力保持镇定以免被太子瞧出不对劲,她深呼吸,待气息平稳寻了个借口搪塞,“夜色浓,我有些看不清楚棋盘。”
卫璟深不可测的眸光一直未曾从她身上挪开,意味深长哦了声,抚掌拍了两下,不多时便有随从端来两盏新的烛灯,明亮的火光将他们两人照的更加清楚。
盛皎月被太子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又懊悔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跳跃明晰的烛火照见她的身体,稍有遮掩,便会被看出端倪。
她着实懊恼,齿尖习惯性咬住唇瓣,苍白的唇角被摩挲出轻微的血色。额头上冒起细密的冷汗。
卫璟盯着她极力压低的眉眼,“如此可看的清楚了?”
盛皎月低声道:“够了。”
转眼间,几炷香的时辰过去了。
太子似乎终于开始疲倦,命人收起棋盘,盛皎月见状松了口气,她正准备请辞,太子又将她叫过去,男人身体健壮,身长腿长,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面前所有的光线,若有似无的龙涎香飘荡在她鼻尖。
这淡淡熟悉的龙涎香让盛皎月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
太子性情霸道,登基成新帝过后霸道只多不少。将她锁在后宫不让出门也就罢了,事事都要管,她每日穿的什么衣裳,用的什么香,事无巨细,全要过问插手。
新帝封她妃位,以此侮辱她来报复她的背叛。
宫殿里只许燃起龙涎香,不许她再用从前的香囊,盛皎月都不知她用惯了梨木清香到底哪里惹了她,某天夜里,新帝掐着她的腰,在她的肩上留了齿印,咬的破皮出血,“不许你身上有旁人的气味,别以为朕不知道那梨木檀香是谁赠予你。既是朕的人,合该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朕的。”
盛皎月那时被折腾的狠,已陷入昏沉的睡眠中,没听清男人说了什么。
盛皎月回神,抵着头颅,“殿下还有何吩咐?”
卫璟抬起双臂,“替孤更衣。”
这等事,不应有她来做。
盛皎月正要出声,太子面无表情打断她的话茬:“孤这回没带近侍,你也不是做不来。”
她忍气吞声,抬步向前,屏住呼吸,低垂眉眼,鼓足勇气后才动手,不过盛皎月平时在家也是被伺候惯了的少爷,穿戴衣服这等事,她是真做不来。
她的手在太子腰间的盘扣斗争许久,费了很大劲才解下男人的腰带。
而后蹙眉盯着他的衣裳,愁眉苦脸,像在沉思接下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卫璟低眸看着她乱无章法的宽衣解带,竟是被这位娇少爷活生生给气笑了,想来他在盛家是从不会亲手做活。
卫璟逐渐失去耐心,皱眉冷声道:“罢了。”
盛皎月应声停下,卫璟自个儿轻松解开护腕,随手扔在一旁,他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直勾勾盯着少年纤细的身段,冷冰冰的目光没有任何感情扫过少年全身,盯着他的胸口,突然间开口问道:“你这身衣裳是不是大了?”
方才被太子紧盯的时辰,盛皎月忽然都不太畅通,嗓子眼的心脏快要跳出来,她强压着心底的不安,“是有些不合身。”
卫璟慢步上前,逼近他的身躯。
盛皎月用力掐着掌心才能强迫自己不要转身就跑,双脚犹如钉在原地,男人的手指轻轻挑了下她的衣领,不过瞬间,他便收回了手,“你莫非是衣裳都没穿好就跑了过来。”
盛皎月心道我是被刑坤强行带过来的,“出门的急,确实有点仓促。”
卫璟又不知道邢坤干的事情,理所当然误解他如从前那般急切的来谄媚讨好自己,才生出的几分好感即刻就又烟消云散,心生厌恶面上依然不露声色,只朝他拂手淡淡地说:“你回去吧。”
盛皎月如蒙大赦,赶忙退出这间屋子。
外头守夜的侍卫是邢坤,他瞧见盛皎月之后,似是扯起嘴角轻笑了声,不太友好的笑容更像是嘲讽,弱不经风的小鸡崽子,若他表现出任何图谋不轨的心思,邢坤便叫他命丧在此。
盛皎月回到自己歇息的屋子,紧绷的身体才有了喘息之机,她锁好门栓,坐在椅子上连喝两杯茶水,勉强压下方才的惊吓。
外头风雪大作,门窗被傲雪凌风拍打呼呼作响。
冷风顺着壁风钻进简陋的厢房里,烧了暖炉也顶不住隆冬时节的风雪。
盛皎月只得了一床被子,上床后将自己裹成被子缩起来,她这天晚上睡得不好,前世断断续续的梦境不断惊扰着她,四肢越来越冷,脸上的温度不断升高。
翌日依然是大雪天,暴雪不知何时才会停。
用早膳时,才有人发现盛家的公子没过来,在寺庙里,早晨不仅要吃斋饭,还要听僧人念经。
顾青林今早穿了身深蓝色长衫,眼眸微弯,嘴角依旧挂着浅浅无害的笑意,他漫不经心道:“五更天,盛公子怕是起不来吧。”
卫璟自是听说过盛清越在外有些娇气的毛病,他不喜此等作风,板着冷脸让邢坤去叫人。
邢坤很快就去而复返,“启禀殿下,盛公子好像是病了。”
盛皎月当夜发起了高烧,天气刺骨寒冷,她身子又弱,遭了场惊吓又做噩梦,夜里睡觉只得了一床被子,当晚就被冻出了病来。
太子此次上山进寺,没有带御医。不过顾青林身边伺候的随从里有医者,简略看过面色舌苔,“盛公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冷风入体,加上先前的腰伤又没好全,这病才来的急切。”
卫璟挥挥手,让随从下去配药。
他自己则屈尊踏入盛清越的屋子,屋内四角都烧了暖炉,暖和宜人,只是床上那人紧紧裹着被子,雪白脸庞沁出淡淡的绯色,唇瓣微张,凑近还听得见轻微的鼾声。
卫璟手中拿着治伤的药,他缓缓在床边坐下,面色泛着病气薄红的少年恰好在此时悠悠转醒,眨了眨尚且有些朦胧不清的双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殿下?”
卫璟把眼睛从这张比女子还好看的脸上移开,淡淡应了个嗯字,随后掀开他的被子,叫他背对着自己趴过去。
盛皎月有些不解,“怎么了?”
他这腰上的伤是因为他受的,卫璟难得生出几分歉意,他抿了抿唇:“大夫说你的腰伤还没好。”
男人说完已经不耐烦皱起了眉,伸手就要帮他脱了衣裳,“孤亲自帮你上药。”
盛皎月差点晕过去,以为自己做的噩梦还没睡醒,她被吓得脸色苍白,轻颤的身体控制不住往里缩,“不…不用麻烦殿下,我自己来。”
卫璟冷嗤:“你自己看得见、手够得着吗?”
都是男人,细皮嫩肉还看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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