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有些人在想,宋慕祯到底是哪一位。
也不怪他们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宋慕祯虽然贤良淑德,娴静典雅,可家世的确是不怎么高的。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原本他们猜测,太子妃的人选，应当是姜家才对,就算不是姜家，也应当是崔家和梁家,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宋家女。
文武百官们一时不清楚，苍玄帝这是有什么大动作要抬举宋家,还是沈靖自己的意思,毕竟,这意义可是大不相同的。
但很快，另外两道圣旨一下，朝臣们就打消了这一顾虑。
他们明白了，苍玄帝这是根本不愿太子妃的家世太高，尤其是不想让姜家女当太子妃。
为了制衡，更是选了崔家和梁家的女儿为太子侧妃。
这两家的女儿，无论是哪一家,都比太子妃的家世要高些,天家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便是宋大人和宋夫人,也是忧心忡忡的。
他们根本不知女儿的心意,这天大的馅饼砸在身上，也是惶恐多于欣喜，宫中也送来了许多的教养嬷嬷，只是那教养嬷嬷去和旁的嬷嬷有些不同，教完了礼仪之后。
更多时候是告诉宋慕祯，太子喜欢什么，太子不喜欢什么。
宋家人也根本不知嬷嬷究竟和宋慕祯说了些什么。
便是宋慕祯也有点儿疑惑，只觉得这教养嬷嬷很是奇怪，许久之后，宋慕祯才知晓，那教养嬷嬷是皇后的陪嫁陶嬷嬷。
该教的礼仪会教，但沈靖却没舍得让旁人来磋磨她。便是这事被人知晓也没关系，他们只会想着是皇后不满太子妃的出身，这才找了自己人去调·教
宋家知晓那教养嬷嬷是皇后的陪嫁之后，更是诚惶诚恐。想法也和外人无疑。
唯有宋慕祯，半点也不介意。
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嫁衣，一针一线，皆是情谊。
面对母亲的欲言又止，宋慕祯却只是笑，“母亲不必多虑，便是崔小姐和梁小姐家世再怎么显赫，也只是侧妃而已。”
而她是太子正妃。
况且有些事情总是不能看表面的，不然陶嬷嬷为何见天的告诉她，太子殿下的喜好？
“女儿，话不能这么说，这日后的事情谁说的好？”宋夫人忧心忡忡，这意思也很明显，他日太子登基，指不定这侧妃就成了皇后，到那时候可怎么办？
宋慕祯听到这话，就更不担心了，“在其位，谋其政，倘若有朝一日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我何苦去操这份心？”
宋夫人见劝不了，就没有再说什么。
而宋慕祯当真是半点也不操心的，前路漫漫，无论她怎么想，怎么规避，该来的还是会来，倒不如随遇而安的好。
东宫那边，沈靖得知宋慕祯应允之后，久久不曾言语，也许是太过于期待，所以当目的达成的时候，他还是有一些不敢置信的。
等他回过神来，这件事也已经尘埃落定。
原本，太子妃应当是姜家女的，这原本是母后的期盼，沈靖也没有过多的反驳，但是皇后看出沈靖并不喜欢姜家女，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喜欢。
这才动了让他自己选择的心思。
为此沈靖也问过皇后的意思，岂料皇后只是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母后的确是想要亲上加亲，可在母后的心目中，你和小九才是最重要的。”
沈靖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他明白自己心中是喜悦的。
因为定下了太子妃，姜家女自然不会成为侧妃，苍玄帝便做主，给姜家女赐婚。
苍玄帝原本就不愿姜家女成为太子妃，原本还在担心皇后会不喜，可从种种情况看来，这也是皇后的意思。
夫妻俩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他们都知道，沈靖的亲事背后代表了什么，这原本是利益驱使的，能在这里头找到心悦之人，原本就非常的不容易。
即便知道不太妥当，但他们也想成全孩子的心意。
而沈靖也明白，父母为他做了什么。但他的亲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至少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他有多喜欢太子妃。
淡淡的阴霾萦绕在沈靖的心头。
苍玄帝和皇后同样心中不好受，唯一感受不到这些气氛的也只有沈沛，他只当皇兄要娶妻，早早的去准备了礼物要送给皇嫂。
在沈沛的心目当中，他完全不知道有什么不同，他只当皇兄娶妻的心情是和父皇一样的，他自幼见惯了父皇对母后的爱，自然觉得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在沈沛幼时甚至都不清楚那些哥哥们，其实是他的异母兄长。卂渎妏敩
虽然最后还是明白了，但沈沛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见到的永远都是父皇对母后的爱，还有父皇对他和兄长的好，自然想不到别的。
如今皇兄终于要娶妻，在沈沛的心目当中，这当然是一件值得喜悦的事情，当沈沛兴冲冲的取了礼物来到东宫时，就看见兄长在摆弄茶叶，“皇兄，你这是在干什么？”
“煮茶。”沈靖头也不抬的开口，他总觉得自己煮的茶挺不好喝的，喝了几次的沈靖也不想委屈自己，这会儿见到沈沛过来，只觉得他来得正好，“你尝尝。”
许是沈靖的脸色太过于平静，沈沛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接过那盏茶一饮而尽，而后猛地灌了许多的白水，沈沛没好气的瞪着沈靖，“皇兄，你是故意的吗？”
沈靖却依旧面不改色，问他味道如何。
“难喝。”沈沛嫌弃的不行，“你为什么要煮这么难喝的茶？”
“难道煮茶的人不同，茶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
沈靖听到这话，微微抬眸，“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那未来的皇嫂，是不是煮的一手好茶？人人都说她是因此才得了你的另眼相看。”沈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虽然不太明白情况，但还是把自己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沈靖。
沈靖听到这话，却垂下了眼眸。
“小九，你觉得皇兄是为何才想要娶她？”
“定是因为喜欢。”沈沛回答的理所当然，仿佛出了这个理由，他想不出别的来，沈靖听到这里，心却无端端的沉了下去，他想娶宋慕祯，的确是因为喜欢，可他却不能让旁人知道，他是因为喜欢。
“小九觉得，皇兄的心思会有多少人知道？”沈靖问的突然，沈沛只觉得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沈靖问这些做什么。
“皇兄何出此言？难道娶妻不是为了娶自己喜欢的人吗？”沈沛是真的不怎么明白，因为自幼苍玄帝就告诉他，他是因为喜欢皇后，才会想要娶她。
沈沛以为，皇兄也是一样的。
但沈靖却告诉他，这是不一样的，“皇兄和父皇是不一样的。”
沈沛听不明白，沈靖也不想去解释，只是告诉沈沛，希望他可以晚一点明白。
只有沈沛晚一点明白情为何物，才不会被迫妥协，也只有沈沛晚一些明白，他才可多一些权利，多一些手腕，替他周旋，免得沈沛遭遇同他一般的痛苦。
只不过没心没肺的秦王殿下根本听不懂，他如今只关心晚上吃点什么，顺便想知道自己送的礼物，未来的皇嫂会不会喜欢。
秦王殿下虽然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选的东西倒是极有品位的，沈靖一看就知道这是宋慕祯会喜欢的，“怎么选了这个？”
“和皇兄很配。”沈沛想了想，还是没隐瞒自己的想法，“臣弟觉得皇兄喜欢的人，应当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
这话虽然说的有些奇奇怪怪的，但沈靖是听明白了，沈沛的意思很明显，他知道皇兄会喜欢怎样的女子，却不知如何表达。
沈靖留下了那礼物，甚是喜爱，喜悦的同时也想让宋慕祯知晓，第二日便寻了个由头送到了宋府去。
还不能光明正大的送，还得掩人耳目，两个侧妃家里也得送礼物。
不然又会被人无端端的猜测，从而给宋慕祯带去麻烦。
沈靖想要护宋慕祯周全，而不是给她制造麻烦和难堪，侧妃的家世比她高，虽说他们有了婚约，可只要宋慕祯一日未进东宫，她就不能行差踏错，而她日后成为太子妃，未必会比如今好。
只是送给后者的，就没有那么上心，随意的开了库房选了两件送了过去。
宋慕祯看着那架不算贵重屏风有些疑虑，上头绣的不是花鸟树木，反而是茶树和茶花。
清新淡雅，却并不名贵。
宋慕祯自然也知道沈靖送给两个侧妃的是什么，比起她的这架屏风来，贵重的不知多少，旁人只知道宋慕祯收到的是屏风，却不知是什么屏风。
宋大人担心女儿会有失落，还特意过来告知宋慕祯，那是秦王殿下寻来的。
宋大人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真的不想去打听这些事情，可为了女儿，还是不得不上心。
宋慕祯其实是不失落的，收到这礼物的时候，她心中也是欣喜居多，比起那些金银器皿，这礼物更得她心，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是秦王殿下送的。
“爹是如何得知的？”
宋大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脸上还有些羞赧，“老夫，老夫自有办法得知。”
多余的话宋大人什么都没有提，他的女儿这般聪明，有许多事情都是能够明白的，有些消息，他其实也不应当知道的，可他还是知道了。
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太子殿下想要送她东西，想要让她高兴些，又不好大张旗鼓。
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
宋慕祯看着那屏风，当真觉得沈靖是用心良苦。
自从定亲之后，宋慕祯就再也没见过沈靖，他们的亲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从她被选为太子妃的那一刻，就再也不复从前的安静。
家里时常有人过来拜访，父母因为她的缘故，也不能闭门谢客。
京城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宋慕祯看，她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自然是谨言慎行。
但宋慕祯怎么都想不到，还能在成亲之前，见到沈靖。
在一家茶楼的静室内，她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沈靖，他穿着锦衣华服，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有点儿不太一样，但这样的沈靖看起来，才更真实些。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宋慕祯规规矩矩的行礼，太子是君，她如今只是臣。
便是日后他们成了亲，身份也是越不过去的。
“你坐。”沈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宋慕祯知道，他是有些不开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说的太子殿下不怒自威，喜怒不形于色。
纯属就是胡说八道，他多好猜呀，高兴和不高兴，都可以一眼看出来。
“不知太子殿下今日找臣女来，所为何事？”宋慕祯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从前见面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沉默寡言的。
她还记得沈靖胡乱诌那些茶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无事。”沈靖其实只是想见见她，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也不知合适不合适。
“若是无事，那臣女能先行告退吗？”宋慕祯试探的开口，轻描淡写的给沈靖挖坑，“您也知道的，婚期将近，而臣女还要忙着绣嫁衣。”
沈靖听罢此言，猛然抬起头来，“嫁衣？”
他从未想过，宋慕祯会亲自绣嫁衣，“你亲自绣的吗？”
宋慕祯点头，“自然是臣女亲自绣的。”
“原是如此，孤还以为……”沈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宋慕祯却只是想笑，“殿下以为什么？以为臣女是不愿的？臣女在家中绣嫁衣的事情，殿下原来不知道吗？”
沈靖直白的摇头，说自己从未窥探过宋慕祯的私事，也从未着人盯着宋府的一举一动，即便是动了私心让陶嬷嬷去了宋府，但他还是没有过问太多，“孤知道，你并不喜欢被人注视着一举一动，只是孤的身份，注定会给你带来麻烦。”
宋慕祯听罢此言，心中自然是升起隐秘的欢愉。
他知道她喜欢什么，所以才这般尊重吗？
“送你的屏风，可还喜欢？”沈靖忽然问道。
宋慕祯轻轻点头，“甚是喜欢，多谢殿下费心。”
“孤也不算是费心，不过是随意送的。”沈靖鬼使神差的又不愿意承认，宋慕祯看着沈靖这般模样，实在是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要这般的别扭。
“那不是秦王殿下寻来的吗？”
沈靖：“……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靖问完这句话，才想起自己问的是废话，他给的提点微不足道，但若是有心，还是能知晓其中关窍的，“原来，你竟然已经知晓了。”
“不知，你还知道什么？”
“臣女知道的有很多，只是不清楚殿下想让臣女知道什么。”宋慕祯轻声回应道，“倘若太子殿下想让臣女知道，臣女就知道，可若太子殿下不想，臣女就当不知道。”
沈靖闻言只觉得有些恼怒，轻斥一声，“放肆。”
宋慕祯却一点也不介意，今日过来，她自然也是有疑虑想要问清楚的，“不知殿下，为何要瞒着臣女？”
沈靖却还是有些不想说，他今日过来，是因为躲得太久，他想来看看，宋慕祯到底是不是愿意嫁与他的，嫁给他虽说是无上的荣耀，但各种苦楚唯有自己清楚。
风光无限的背后，有的也只是无尽的心酸。
如同他的母后，心中也是有着诸多的苦楚，他时常会看着母后神伤，唯有沈沛那个傻小子，什么都不懂。
“孤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所以才来寻你。”
宋慕祯依旧是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看的沈靖也败下阵来，“孤既想你知道，又不想你知道。”
“那屏风，是小九寻来送与他皇嫂的。”言下之意送给宋慕祯，是实至名归。
宋慕祯自然知道秦王殿下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或者说，京城中人尽皆知。
她知道，两位侧妃定是不会拥有沈靖这份心意的。
“有些事情，孤并不知道，是让你知道好一些，还是不让你知道更好一些。”沈靖的心中同样是纠结的，他心中自然也会不安。
“殿下所说的是何事？”
“孤既想你明白孤的心意，却又不愿意你知晓的太多。”知道的太多，其实也是一种负担，他的想法，矛盾而又复杂。
宋慕祯安安静静的听着，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和不能理解的。
只是人之常情罢了，她明白沈靖想要保护她，却也明白沈靖想要她知道他的心意。
“殿下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沈靖没曾想会听到这一句话，他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否认，那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应当是不苦的。”
沈靖不是沈沛，自然知道他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父皇和母后的宠爱，他也可以拥有，只是他不想等到有朝一日，当他们遭遇什么危难的时候，他却连一点护佑他们的能力都没有。
疼爱，他可以不要。
“孤只想护佑父母和幼弟。”
即使父皇是九五之尊，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就算母后是六宫之主，也有诸多烦心的事情，而他的弟弟还小，那些阴谋诡计，他尚且不清楚，沈靖并不想沈沛过得太糟心。
沈靖看着宋慕祯，给出了自己的承诺，“也许不久后，还会有孤的妻子。”
宋慕祯听得分明，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人人都说东宫太子冷酷无情，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但宋慕祯如今却清楚的知晓，沈靖那副冷硬的外表下，到底是怎样柔软的心肠。
“还请殿下替臣女谢过秦王殿下，他送的礼物，臣女很喜欢。”宋慕祯笑的温柔，沈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松下来。
“孤这些日子，有试过在东宫煮茶，只不过小九嫌难喝。”沈靖就如同话家常一般的提起，宋慕祯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
“煮茶的味道本就不好。不喜欢也是人之常情，春水煎茶，桃花酿酒，不知秦王殿下可喜欢酒？”
宋慕祯问的自然，沈靖微微颔首，“他喜欢的。”
“既如此，来年臣女酿了酒，可以给秦王殿下送一坛。”
沈靖听到这里，却没有立刻应允，反而是很认真的告诉宋慕祯，酒，他也是很喜欢的。
“那先给殿下尝过，在给秦王殿下可好？”宋慕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沈靖这才没有了反驳，轻轻的点头，“如此也好。”
而后有不大放心的吩咐，“你也不用待他太好。”
宋慕祯的心情却是轻松了许多，告诉沈靖她快要绣完嫁衣，只是时间有点儿紧急，许是不会尽善尽美。
“无妨，旁人穿不得嫁衣，自然是无从比较的。”
宋慕祯从未问过沈靖对其余两位侧妃的态度，有些事情她其实也是不想问的，问得多了也只是徒增伤感。
她其实无论嫁给谁，都是不能阻止夫君纳妾的。
无非就是这会儿情况有些不一样，她曾经最不愿嫁入皇家，但命运弄人，偏偏是要嫁给沈靖的，但这是宋慕祯选择的路。
她并不会后悔。
“殿下只会有我一个妻子吗？”宋慕祯出声询问。
沈靖轻轻点头，“孤只会有你一个妻子，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宋慕祯并不想问沈靖是不是只会有她一个女人，这话问出来只是对自己的残忍罢了，没有人不想要唯一，可当唯一注定无法达成的时候，她便只想抓住自己可以抓住的。
“那臣女，就在家中安心的等着。”
等着成为沈靖的妻子。
只是宋慕祯怎么都没想到，等到大婚的当日，沈靖不仅亲自来迎娶她，还带了沈沛来迎亲。
朝臣们都当是沈靖看重岳家，可唯有宋慕祯明白，沈靖的心意。
她想，哪怕他们日后真的走不到最后，今日的种种也是会让宋慕祯铭记于心的。
而沈靖也是长这么大以来，头一遭这般任性。
权衡利弊和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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