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的海盗节节败退,再无还手之力,屠书航出动了大部分的海盗,如今留守在要塞的都是一些老弱残兵,看到军队攻打过来的时候急急忙忙的拿着武器迎战,却也只是强弩之末。
没过多久就被镇压住了,那些残存的海盗们见势不对驾着船留下这些老弱残兵,弃了他们经营数十年的要塞仓皇的逃离了。
这些被舍弃的海盗们,看着凄凄惨惨可怜至极,可沈沛却没有丝毫的同情心。
如今的模样可怜?
从前呢?难不成坏人变老了之后,曾经做过的错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就算他同意,西南军的这些将士们也是不会同意的。
沈沛把决定权交给了范勇,这些老弱残兵里头,没有一个,是无辜的,范勇送他们去追随了屠书航。
范勇看着这海盗的要塞,原本是想要一把火烧掉的,可到底还是忍耐住了,他命人把这要塞收拾干净,派兵驻扎在这里。
海盗选的要塞非常的不错,占据中心位置,易守难攻,这也是他们这么些年,节节败退的根本原因。
范勇和所有的西南军们,对这个地方当真是深恶痛绝,可他也知道,这些都是海盗们的错,和地方没有任何的关系。
真的毁了这里,他们重新去寻找要塞,那就是劳民伤财。
倒是沈沛觉得有些惊讶,范勇居然能想到这些,范勇却摇了摇头,“这也不是末将想到的,末将只是想到了将军说过的话,他说,这些死物是没有错的,重点在于使用它的人,一艘船落到了海盗的手里,那就是海盗船,在我们的手里,就是战船。”
同样的,要塞也是。
在海盗的手里,是侵略的根据地,而在他们的手里,便是一道坚固的防线。
海盗虽还有残兵败将,可他们的势力也不足为据,再远一些的海域,是他们从未涉猎过的地方,再追下去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况且将士们多有伤亡,总要回去休整。
更何况……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范勇留下人守护要塞,便要领兵返航,可沈沛却让西北军留了下来,范勇有些惊讶,“王爷,这是我们西南军自己的事情。”
“本王知道。”沈沛淡淡的看了一眼这些西南军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悲伤和哀恸,“本王不过觉得,他们都想送侯将军最后一程。”
军令不可违,忠义两难全。
沈沛此举,成全了所有人,所有人纷纷跪下,叩谢沈沛的恩典。
沈沛微微颔首,看着真心感激他的西南军们,有点心不在焉的想着。
他还答应了侯海宏一件事,就是不知到时候他真的做了这事,如今这些感激他的西南军们,到时候会不会把他剥皮拆骨。
回程的路上,沈沛一直靠在船舷上发呆,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盔甲,只觉得有点儿恶心,破破烂烂不说,还都是血迹。
沈沛的身上也受了不少伤,云静竹拿着伤药过来给沈沛,却被拒绝了。
“本王用不着这些。”
云静竹:“……王爷,末将看到您的肩膀上,撕开了好大一个口子。”
“闭嘴。”沈沛淡漠的开口,一点儿也不想处理伤口,只是撒了点儿止血药,西南军追击海盗的消息定然会像风一样的吹到南山镇的各个角落,若冉一定也会听到消息。
那么……
等他们凯旋而归的时候,她应当也会和百姓们一起在海边等她,既如此沈沛只想自己看起来更惨一点。
也好让若冉多心疼他一些。
云静竹完全不知道上峰就是因为这么幼稚的理由拖着不肯处理伤口,不过这种事情从前也是屡见不鲜,她见沈沛没有多大事,就没有再劝,劝着劝着万一惹得王爷发脾气,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船一共行了整整两日才靠岸,原本不需要那么久的,可是一路上狂风大作,天气非常的不好,沈沛这会儿倒是有点感激屠书航了,如果不是他提前进攻。
最终会如何,谁都不清楚。
沈沛猜测的没有错,若冉果真和南山镇的百姓们站在一处,沈沛原本很期待见到若冉,如今她近在眼前,沈沛反而有些胆怯了,站在船上不敢下去。
沈沛想起自己临行前说过的那些话,不知怎么的,只觉得……
矫情且做作。
幸好,他把人都给支开了,这些话没有人知道。
“王爷,您怎么不下船?若冉姑娘在等您呢。”云静竹疑惑的开口,“您不想见到若冉姑娘吗?”
沈沛木着一张脸,只想让云静竹闭嘴,这些下属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吗?
尤其是云静竹,大概是和四喜还有俞长胜混久了,深谙哪壶不开提哪壶之道。
这儿沈沛身份最高,他不下去旁人也不敢动,被众人眼巴巴看着的沈沛。
只能勉为其难的下了船,磨磨蹭蹭的走到了若冉的身边,明明他之前想了很多很多,迎敌之前,回来之前,想过千言万语。
可如今看着若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若冉却没有沈沛那般扭捏,只是一直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那原本高悬的心也终于放下来,她冲着沈沛浅浅的笑了笑,“王爷,您回来了?”
沈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终于不再扭捏,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嗯,阿冉,我回来了。”
俩人就这般旁若无人的看着对方,什么话也没有说。
看的一旁的几个人一个比一个着急。
“这是怎么回事啊?”云静竹着急死了。
四喜凑在她边上摇头,“我们也不清楚。”
“王爷以前也是这样的吗?”云静竹真的非常非常的好奇,“他们俩怎么都不说话?”
俞长胜心说王爷以前当然不是这样子的,只是让他们看见王爷以前的样子,只怕是会比现在还要惊讶。
若冉曾经想的好好的,只要沈沛回来,她就会把一切都告诉他,只是如今她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和沈沛坦白。
秘密隐瞒的太久,再想要开口,总是需要一定的勇气。
沈沛也是如此,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要和若冉说什么,只是……他到底舍不得这个机会。
“阿冉……”
“嗯?”
“我有话,想要和你说。”沈沛纠结再三,还是决定由自己先开口,若冉点了点头,心道这会儿沈沛总说不出什么让她再给悦悦找一个爹爹这种话了吧?
“王爷……想说什么?”若冉有些疑惑的看向沈沛,同时心中也是有些期待的。
不仅仅是若冉期待着,其余的几人也都期待着——
哪知道沈沛只是轻轻的咳嗽两声,佯装虚弱道:“阿冉,我受伤了,肩膀有些疼,伤的很严重,都抬不起来了。”
若冉:??
围观的西北军和云静竹:“……”
这其中唯有俞长胜和四喜最为淡定,毕竟,这种事儿从前时常发生。
若冉虽然有点儿震惊,却也很快反应过来,问他是怎么伤到的。
沈沛闻言,便咳嗽的更加厉害,“这……还不是那个……”
只是沈沛矫揉造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了周围百姓们的惊呼声,“浪来了——浪过来了——快跑,快跑啊——”
沈沛回过头一看,之间那滔天巨浪掀起了几丈高,他也没有心思再假装什么,护着若冉就跑的远远的,“俞长胜云静竹,带人护着百姓们一起走。”
“是!”
“是!”
这股浪来的措手不及,有许多人站在海岸上的人都被卷了过去,沈沛一直带着若冉跑到了高处,才看清楚海边的状况,有些疑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浪?”
若冉方才因为跑得太着急,这会儿一直在咳嗽,沈沛抬起那伤的极其严重的手轻轻的给她拍了拍,“可还好?”
“王爷,您的手……”不是伤的抬不起来了吗?
沈沛立马换了一只,欲盖弥彰道:“哦,本王一时情急,忘了。”
若冉:“……”
若冉倒也没有心思去揭穿沈沛,只是和他说起这些海浪来,对于这巨浪她倒是有些猜测,“王爷不用担心……我……咳咳……我没事。”
“小晨说……海水涨潮的时候如果遇上海上刮大风,加上地势的缘故,就会形成这种巨大的浪潮……”若冉转述着若晨的话,只是这么大的海浪,她也是头一回见到。
并且狂风还在继续,百姓们如今已有伤亡,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如何,况且南海海域极为宽阔,这边是如此,也不知旁的海滩如何。
沈沛看着百姓们,又看了看若冉,欲言又止:“阿冉……我……”
“王爷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顾忌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若冉轻声开口,而后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嘱咐了一句,“还有,王爷小心胳膊。”
沈沛咳嗽了一声,同若冉交代了几句便头也不回的跑回了海岸边。
若冉看着他放下身段,放下高傲,放下任性,毫无芥蒂的帮助着那些百姓们,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
可她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回了家翻箱倒柜的找出钱匣子来。
若晨抱着悦悦走过来问她要做什么。
“阿姊,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接王爷吗?”
“小晨,海上掀起了巨浪,百姓们有诸多的伤亡,你去远一些的地方多买些伤药来。”若冉的积蓄并不多,再保证自己能够度日的情况下,她把剩余的银两全部拿了出来。
若晨倒是不介意姐姐这么做,只是……
“我一个人去?那你和悦悦留在这儿?危不危险?我们家离海边也挺近的。”
“你和暗二一起去,两个人互相之间有个照应,悦悦我来照顾。”若冉飞快的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于是一刻钟之后,暗二和若晨两个人坐在了牛车上面,相顾无言。
但因为有一起同生共死的经历,倒也不至于相看两厌,“若晨小公子,路途遥远需要租车,我是能够理解的,只是为什么要租牛车?”
马车不行吗?
“马车装不了多少东西,而且镇上有医馆,也会有库存的药材,我们去买药材,一来一回刚好。”若晨面无表情的开口,把时间计算的刚刚好,“最要紧的是,马车贵。”
暗二:“……”
这个解释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反驳。
送走了若晨和暗二之后,若冉也没有闲着,去了铺子里,这才知道原来情况比她以为的要严重的多,因为今日西南军凯旋,许多百姓都去了海边,那浪潮打过来的时候许多人都还在岸边,根本来不及躲闪。
其中就包括了隔壁婶子的丈夫,她这会儿着急的抱着孩子不知所措,想拖个人帮她照顾照顾孩子,她去找丈夫,却根本找不到人。
因为大家伙儿都很忙,都要去找人。
这时候瞧见若冉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在得知若冉没有事之后,便央求若冉帮她照顾孩子。
若冉一口答应下来,“婶子,你自己小心些。”
那大婶点了点头,摸了摸儿子的头,就朝海边跑过去。大婶的孩子如今已经六七岁了,却是个异常乖巧的小男孩,从前悦悦不会说话的时候,他也从不嫌弃悦悦,会耐心的陪着她一起玩。
如今小男孩忧心不已,却是悦悦主动的牵起了他的手,给了他一颗珠子。
若冉便在铺子里收拾东西,视线也不敢离开这两个孩子太久,就怕这两个孩子万一又跑了出去。
沈沛原本跑过来帮忙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严重,南山镇这边还不算严重,再远一些的海岸就没有那么幸运。
这滔天巨浪打过来的时候,他们根本跑都跑不了,一些人的房屋直接就被冲毁了,好在并没有持续多久。
这巨浪来得快去得也快,之后就算有狂风暴雨,也没有先前那么厉害,只不过海水倒灌进来冲垮了房屋,造成了许多的麻烦,沈沛让人去了另一个村落,自己则是带着人留在这个村落帮助这些百姓们。
沈沛指挥着将士们帮忙救助被压在房屋底下的百姓们,见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就要走,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呼救声。
“还有什么人被埋在下面吗?”沈沛忽然问道。
可周围的百姓们都是含糊其辞,谁都没有说话,沈沛皱起眉头厉声质问,“到底还有什么人被埋在下面?”
“这……这位军爷,那个女人不大吉利。”周围终于有人愿意说话了,只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让沈沛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女人不大吉利?
“你不是女人吗?”沈沛冷冷的质问,也不等人回话,便让将士们挖开那些废墟四处找一找。
周围的百姓们分明知道底下埋的人是谁,也清楚她在什么地方,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说话。
眼看那呼救声越来越微弱,沈沛也不知道她到底被埋在下面多久,也没有耐心再这么漫无目的的找下去,开始以权压人,“本王问你们最后一次,底下的人到底埋在什么地方,你们若是再不说话,小心本王送你们去见官。”
周围的百姓听到沈沛的话,一个个骇的面如土色,纷纷跪在地上。
沈沛烦不胜烦,“听不懂人话吗?说,人到底埋在什么地方?”
在沈沛的威逼利诱之下,他们总算是指了一个地方,沈沛得了答案便让人朝那个方向去挖,至于那些百姓们,便让他们三三两两的散了。
免得又叨叨几句不吉利,平白给人添堵。
在沈沛到来之前,埋在下面的女人心里都已经绝望了,她不过是出了一趟门,怎么都没有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情,联想到自己素来的名声,便知晓自己这次凶多吉少。
可她想到自己的丈夫,还是鼓起勇气呼救了。
即便是会被人唾骂,被人轻视,被人看不起。
她也没有退缩,当头顶上传来动静的时候,女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当她被人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泣不成声,忙不迭的跪下磕头,“谢谢军爷,谢谢这位军爷。”
沈沛让人把她扶起来,随意的点了点头,见到她的腿上有一大滩血迹,瞧着也是行动不便的样子,便开口问了一句,“这是你家?”
女人摇了摇头,“这不是民妇的家,民妇是过来这里送豆腐的。”
谁曾想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那你家在哪儿?我找人送你过去。”沈沛原本也不想这般麻烦,可想起方才那些百姓们欲言又止的模样,也知晓这女人恐怕人缘不怎么好,这才开了口。
“多谢这位军爷,只是民妇已经无碍……可以自行回去的。”女人的神情也有些躲闪,拒绝了旁人的搀扶,“民妇有些不吉利……军爷还是离民妇远些,莫要沾染了晦气。”
沈沛疑惑不已,晦气?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靠你这两条,站都站不稳的腿?”
女人咬着唇不说话。
沈沛最烦这种磨磨唧唧的人,不论男女,有什么话藏着掖着不肯说,至今没被他打死的,笼统也只有若冉一个。
“也不是为了你,刚好我们也要去下一个村落,就捎上你一程,你也好给我们指路。”
在沈沛说一不二的强势下,那女人最终妥协了,而后据她交代,自己是邻村的,家里经营豆腐坊过来送豆腐,没想到却被埋在了下面。
在女人的带领下,沈沛总算是找到了地方,那男主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挑选豆子,看见自己婆娘被一群官兵送了回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连忙站起身来把人护在身后,“你们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不要对我媳妇做什么。”
而后就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女人,着急的问她,“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受伤了?是被他们打的吗?你不要怕,我肯定不让他们欺负你。”
一众官兵疑惑不已的看着男人,这都什么事儿?
那女人更是脸红如霞扯了扯男人的衣服,有点儿不好意思,“你别胡说八道,是,是那边出了事,这些个军爷救了我。”
男人一听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着急的神色立马松快下来,也没去问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把女人抱到一旁的椅子上安顿好,热情的招呼沈沛他们坐下,手边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他们,便说要请他们尝尝油炸小豆腐。
沈沛当然没有吃东西的心思,可男人非常的热情,把一碗油炸豆腐塞到沈沛的手里,“这位军爷,您尝尝,我这做豆腐的手艺啊,十里八乡的可是一绝啊。”
男人见沈沛没有动,还有些奇怪。
女人扯了扯男人的衣袖,轻声道,“当家的,还是算了吧。”
那男人看了看沈沛又看了看女人,所有热情好客的话也都说不出口了,神情显得有点儿哀伤,“要,要是军爷介意的话,也……也不必勉强。”
沈沛疑惑的看了一眼男人,联想起先前女人说的不吉利和晦气,很容易就猜测出他们夫妻二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顺便也招呼了其余的将士们坐下。
看着那油炸小豆腐有点儿疑惑,“这东西,怎么吃的?”
那男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变得和缓起来,“倒上酱油,还有辣子蘸着吃。”
秦王殿下大概是头一次看到这东西,虽然有些纠结,却也还是吃了下去,他一边吃一边和这男人打听起附近的村落来。
男人这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到底遭遇了什么事儿,他们这里离海边还是有一些距离的,所以并没有什么波及,倒是前头还有一个村落,离海边很近,也许会有伤亡。
沈沛点了点头,慢吞吞的吃着那油炸小豆腐,别说味道还真是不错。
男人非常的热情好客,看到沈沛也是平易近人不拿架子的,渐渐的话就多了起来,待知晓那些村民们不愿意救他妻子的时候,心中更是气愤不已,“这不是欺负人吗?”
说到这里,倒是也把沈沛的好奇心钩了出来,“你夫妻二人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这……其实是民妇的错,民妇出身不好,连累了当家的。”女人神色哀伤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她丈夫做豆腐的手艺一绝,十里八乡都是很有名的,为人也和善,人缘极好,可就是因为娶了她,导致他们家都没有什么朋友过来,就算是过来买豆腐的。
也是买了就急匆匆的走。
平日里她都是不出门的,买卖豆腐之类的,她也是不经手的,免得旁人嫌弃晦气。
若非今日实在是忙不过来,那户人家见实在没办成,才让她去送豆腐的,平日里那些人看到是她,连豆腐也是不会要的,谁曾想还碰上了这样的事情。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都说了,都是那些人迷信。”男人最不愿意听见的便是妻子提起自己的出身,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却架不住世人愚昧。
“出身代表不了什么的。”沈沛淡漠的回了一句,若冉的身份也不高,只是情情爱爱这东西,本就是不讲道理的,所以沈沛也没觉得这对夫妻有什么不对的。
他们夫妻二人听到沈沛的这些话,对视了一眼,明白沈沛是误会了,“军爷误会了……民妇,民妇是……”
“不想说不必勉强。”沈沛头也没抬的开口,没多大兴趣去挖人伤疤,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小豆腐,觉得还能再吃一些。
可男人看着沈沛心里却有了另一层计较,这位军爷看上去是个明事理的……如果说……
他看着沈沛,鼓起勇气开了口,“这位军爷,我家娘子并非出身不好,只是有些不吉利……她是棺材子……”
男人此语一出,周围的人惊讶了一大片,一个个看了过来,倒是沈沛,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女人还有这样的身份。
也未曾想过男人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瞥见周围人的反应和女人脸上黯淡的神色,沈沛大约是明白过来了,他勾了勾唇,呵斥身边的士兵们,“又不是妖魔鬼怪,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她和普通人又没有什么区别。”
一众挨骂的官兵们:“……”
他们其实也不是大惊小怪,只是有点儿好奇,这不是从来没见过吗?
沈沛曾经也只是在书上见过所谓的棺材子,民间倒的确有不吉利的说法,可这的确只是迷信。
“她生的于常人无疑,一不伤天害理,二不坑蒙拐骗,堂堂正正的做人?有什么好不吉利的?”沈沛这话是说给身后的那些官兵们听的,同样也是说给那女人听的。
那女人听到沈沛说的话,悄然的别开脸去,掩面小声的哭泣了起来。
那男人感激的看了沈沛一眼,话匣子更是打开收不住了,“这位军爷果然是个明事理的,我与娘子自幼相识,从小便下定决心长大要娶她为妻,可她幼时还好好的,长大之后就变得扭扭捏捏起来,还说什么只要我们俩心意相通,成不成亲其实也没有关系的。”
沈沛听到这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的确,只要是心意相通,成不成亲没有多大必要。
“这位军爷您说,这不是糟践人吗?”
沈沛点头的动作僵硬下来。
糟践?人?
“这让她没名没分的跟了我,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没名没分?
被人笑话?
而后那男人再说了点什么,沈沛都已经听不清了,他面无表情的盯着碗看,只觉得这些话……宛如巴掌,一耳光一耳光的扇在他的脸上。
让沈沛觉得脸上无光。
“是……是吗?”
“难道不是吗?”男人疑惑的看向沈沛震惊道,“这位军爷,难道您喜欢一个姑娘,会不想着娶她为妻吗?”
沈沛还真没想过,在他的人生里……娶妻生子这一条,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这…你媳妇不是拒绝了吗?”沈沛试图为自己挽回一点尊严,毕竟若冉曾经也说过的,他们彼此这般就好。
“唉,女人啊,一向都是口是心非的。”男人满不在乎的说道,俨然是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沈沛只觉得心口被扎了一刀,都是,口是心非的?
所以,若冉以前说过的话,都是假的?
沈沛只觉得自己有些无法理解,他看着男人,又看了看女人,“你说不想和他成亲的话,也是假的?”
女人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民妇只是……不想连累当家的。”
毕竟她的名声是真的不太好听。
而沈沛,直接就呆滞了,他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情,又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些问题想要问,但又拉不下面子来。
沈沛捏着那只碗,愣了许久。
“这位军爷,这位军爷您怎么了?”
“没什么。”沈沛搁下那只碗,又看了一眼男人,由衷道,“你做的豆腐味道很不错,还有……祝你们夫妻俩幸福。”
离开豆腐摊之后,所有人都看出来沈沛的脸色有点儿不善,却又不敢上前去问,直到沈沛第三次踩了水坑,身边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王爷,您没事儿吧?”
沈沛摇摇头,也不愿多言什么,他只是还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比如那对夫妻说的话……
什么叫做,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
难道……
若冉以前说的话,是骗他的?
沈沛心中像是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先前一直都忽略……如今被人无意间点破,恍然大悟。
若是……
阿冉当真不介意这些,为什么会离开,为什么又会有悦悦的存在?
所以……
从前都是他忽略了?
因为他自己不愿意娶妻生子,所以若冉才会离开,因为他给不了若冉一个完整的家?
因为他自己不愿,所以以为若冉也不愿?
所以……若冉才会说,他们回不到过去?
所以……若冉想要的,原来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沈沛的心中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又掩于唇齿之间,他似乎想明白了这些事,却又不明白,若冉的想法明明和他不一样,为什么不告诉他?
只是因为口是心非吗?
沈沛只想找若冉问个清楚,也顾不上旁的,此时巨浪已经停歇,周围的村落应当不会有太大的伤亡,“前头的村落你们去看看,本王还有事就先走了。”
沈沛丢下这句话,就再也没有去管身后的人,拔腿就跑。
他如今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去见若冉,他要告诉若冉,他明白了,他知道了,她到底想要什么。
沈沛在若冉家里没有找到人,便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铺子里,他过来的时候,若冉正在教两个孩子算术。
沈沛也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这里又多了一个孩子,他还没到铺子喊了若冉的名字,那般的急不可耐,就连气息都有些不稳。
若冉转身看见沈沛,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王爷,您怎么回来了?”
沈沛没有回应若冉,只是跑到她的面前,紧紧的抱着她,不停的说着他明白了。
听得若冉疑惑不解,“您到底怎么了?您明白了什么?慢慢说好不好?”
“我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了。”沈沛郑重其事的看着若冉,认认真真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什么?”
这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出去了一趟就变成了这样?
若冉被他抱得有点儿紧,刚想要挣扎,就被沈沛放开了,他的模样有点儿憔悴,衣衫也是乱糟糟的,哪还有昔日整洁自持的模样,衣袖上更是还有凝固的斑斑血迹,“您的手……”
“阿冉,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我娶你为妻。”沈沛看着她郑重其事的说出了这句话来。
若冉愣了愣神,根本就不敢相信这句话,“您说……什么?”
娶她,为妻?
“对,我娶你为妻,我来照顾你,我来照顾悦悦。”沈沛原本以为说出这句话会很艰难,可当他真的说出来的时候,却也没有生出多少的反感。
若冉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沈沛,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您是在,开玩笑吗?”
“本王从不骗你。”沈沛的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在他想明白,想通了之后,便跑过来找了若冉,那么狼狈,那么憔悴,可他的眼睛却和从前一样,闪着璀璨的光芒。
的确,沈沛从来没有骗过她,可是……
他说的娶,到底是什么?
“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明媒正娶,迎娶你为正妃。”沈沛每说一句,若冉的眼泪就猛落一次,同时沈沛也没有忘记悦悦,他向若冉保证道:“而她,会是本王的嫡长女。”
这个孩子,沈沛认下,就算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也没有关系,他早已经将悦悦视如己出。
“可是……陛下和娘娘,是不会答应的。”
“那是本王要操心的事情。”沈沛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他所在乎的,从来也只有若冉。
“不要哭,你只需要告诉我,好还是不好。”
若冉早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是惊讶的看向沈沛,“您……愿意成亲了吗?”
不是一直都不愿意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沈沛摇了摇头,其实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父兄给他的阴影一直未曾散去,可是……
是若冉啊。
“如果是阿冉的话,我想着……成亲应该也是没有关系的。”
只要是若冉,什么都可以。
若冉怔怔的看向沈沛,又掉下了眼泪来,“您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方才有人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娶她为妻的。”沈沛颇为诚实的开口。
“只不过,悦悦之后就要改姓氏了,也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但是,你日后不要在本王面前提到那个人,我不太喜欢听。”
沈沛每说一句,若冉就的眼泪就愈发的止不住,她如今听着沈沛的话,当真不知是要感动还是要苦笑……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就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王爷……您知道悦悦姓什么吗?”若冉听不下去,打断了沈沛的话。
“本王如何能知道?”沈沛只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他连提都不愿意提到那个人,如何还会去了解他到底姓什么?巴不得那人死的透透的。
“不过本王不想知道……”
“她姓沈。”就在沈沛喋喋不休的时候,若冉出了声。
沈沛皱了皱眉头,这姓虽然是国姓,却也不是什么稀罕姓氏,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凑巧事,“相同倒也没事,也省的改名麻烦……”
若冉见他还未曾反应过来,只能说的更直白一些:“她叫悦悦……是喜悦的悦,也是,悦之的悦。”
沈沛听到悦之这两个字,整个人从茫然到震惊,最后呆若木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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