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当两尊画师“神佛”突兀止戈,朝后倒退时,观众们还尚在疑惑,不知为何突兀休止。
但当季平安朗声开口,并丢出金、红二色星芒,凝聚傀儡后。
钦天监的星官们第一个反应过来,神情难掩遏制地浮现震惊。
众所周知,每个星官的天赋都有倾向,部分星官的确可以掌握除本途径外的术法。
但,非本途径的修行难度会随着“主修”的增强,而愈发增大。
这個过程难以遏制。
所以,很容易推测出,季平安即便尝试辅修其他,也定远不如木系。
可事实上,金、火两只傀儡的出现,则轰的一声,打破了众人的“常识”。
五名监侯先是茫然不解,心中浮出“这不可能”四个字,但旋即,猛地意识到什么。
“三系星官!?”
方流火率先开口,因过于惊悚,声音有些变调,火红的眉毛下,眼珠子撑的老大。
没错,按照星官体系的常识,季平安如今的表现,只有一个解释,即:
他的真实天赋树,并非如他们所知的,只限于“岁星”,而是对“太白”、“荧惑”两颗星辰,也有不逊于“先天木相”的潜力。
类似的例子,便是洛淮竹。
少女与“岁星”、“镇星”共鸣度极高,先天可以容纳两条途径,齐头并进,且不会在施法时冲突。
再加上其“道痴”的性格,才被钦天监正选中,收入门墙。
可饶是洛淮竹,也只是兼容两条途径。
而季平安是三条……这在历史上的星官中,也是极罕见的。
“师妹,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黄尘与白川两个,也后知后觉站起身来。
同时看向徐修容,异口同声询问。
然而,玉美人般的女监侯心中的震惊,丝毫不比他们少。
脑海中,念头千头万绪,一幕幕与之相处的情景浮现于记忆:
最终定格在昨晚并肩而行。
“所以……这就是你并不紧张畏惧的原因吗?这,就是你藏的底牌吗?”徐修容呢喃低语。
明白了季平安昨日之所以平静的缘由。
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暴露出真实的实力,连她也被蒙在鼓里。
凉棚下,高明镜嘴角的笑容再度僵住了,眼神见了鬼一般,一股不好的预感疯狂涌起。
他一寸寸扭过头,盯着李国风的脸:
“什么三系?”
大画师当然对星官体系很了解,毕竟是做过功课的,所以他并不是听不懂,而是想确认一下。
白色官袍,不苟言笑的大监侯脸色强行维持着镇定,看了他一眼,语气淡然,故作平静:
“三系同修而已,历史上又并非没有,高先生何以这般失态?”
高明镜心中大骂:装!你再装!
顿时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有些不大确定,几名监侯是故意演出这副意外的模样,还是也给瞒着。
应该是假装的把,恩,一定是,果然……混官场的就没一个淳朴温良的,心都黑。
高明镜手脚气的发抖。
“阿弥陀佛。”眉毛花白的老和尚双手合十,念出一声佛号,以此宣泄心头诧异,笑道:
“恭贺钦天监又出一天骄。”
是的,天骄。
虽说弱冠之年的养气,横向比较算不得天才,但考虑到其修行时间,以及三系的天赋,便不一样。
老和尚甚至展开联想,隐隐猜测,这名“举荐生”并不简单,恐与国师的关系更加紧密。
栾玉与张夫子对视一眼,同样脸色凝重。
五大门派虽同为大周下属,但彼此竞争关系,最弱的钦天监冒出这么个妖孽,他们如何能不在意?
“怪不得,妖族屡次三番要刺杀。”
栾玉心中嘀咕,也自觉明白了为何御主肯与之同榻……呸,同桌。
耳畔重新浮现齐红棉昨晚那番话,仔细琢磨,脑补出不同滋味:
“若季平安只有这点本事,必败无疑。”
“岂不就是在暗示,他想赢必须暴露出别的本领?”
与凉棚下,还能维持仪态的大人物们不同,看台上在短暂的惊愕后,爆发出滚滚声浪。
各大门派的弟子都为之动容,俞渔、洛淮竹等关系亲近的,受到的冲击格外巨大。
前者一脸懵逼,有种第一次认识对方的感觉,后者歪着头思考了三秒,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接受了这个设定。
自己都是两系,那他三系好像也没什么。
也幸亏“圣子”因为明日要参战,给掌教强行扣在了青云宫,暂时避免了一次道心崩溃的危机。
至于秦乐游则没有这个好运气,先是一怔,意外于场中的变化,继而涌起强烈的悔意。
旁边的韩青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记得还钱。”
赌狗不得好死。
……
台上,当季平安丢出两尊傀儡,对面的陈储良心头猛地一沉,危机预警疯狂闪烁。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糟!
季平安既有这等底牌,此前却没急着掀开,显然是底气十足。
如今自己的画作给人看的一清二楚,而他昨日构想的诸多可能中,全然没有如今的情况,脑子里短暂宕机,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是战是守。
可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季平安已嘴唇轻吐:“去!”
顿时,三尊傀儡同时动了。
金妖只是迈出一步,众人眼前仿佛掠过一道金光,继而,一把由星芒凝结的长剑便已斩在金刚武僧额头。
“铛!”
清脆的撞击声里,武僧闷哼倒退,头顶覆盖的黄铜好似潮湿的墙皮,轻轻一碰,便斑驳脱落。
虽呼吸间又弥合,可金妖强悍的“破甲”能力,却已是展露无疑。
另外一侧,火焰缭绕的木妖“嘿”了一声,右手凌空一抖,一缕缕火舌沿着手臂流淌至于掌心,拉出一条丈许长的火焰长鞭。
隔空一甩。
“啪!”
覆盖盔甲的陈玄武被凌空抽的旋转半圈,反应过来后,长刀横斩,却给地上升起的藤蔓猛地缠绕住。
原来是那木妖不知何时,借助遁法潜入他脚底,小半个身子钻出地面,双手擒握住战将脚踝,使其难以拔足。
继而,一根根碧色藤蔓围绕着他,如旋风般转动,继而骤然收缩,将猝不及防的战将捆住。
火妖趁势飞掠,侵略如火,将自己化为“炮弹”,狠狠撞在陈玄武身上。
五行木生火,顿时火焰汹汹,将这名神将包裹围困住。
远处的陈储良这才回神,脸色大变,操控两尊神佛抵抗。
一时间,双方撞在一处,打的空气中灵素四溢,而二打三的情况下,很快陷入被动。
陈储良不敢耽搁,身后再次朝后抓去,从布袋中取出一根画轴,狠狠捏碎。
斑驳光点中,一道身影甫一出现,就给一道气息打的崩散开。
点点光斑中,季平安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手中握着一条末端乌黑,通体墨绿的,老竹制成的戒尺。
此刻,右手抬起,袖管于风中鼓荡,撑成圆形,陈储良一惊,果断捞起腰间悬挂的墨笔。
那根画笔一阵膨胀,化为一杆半米长的武器,尝试格挡。
可一名失去了画作庇护的孱弱画师,如何与精通武道的星官抗衡。
只是几次交击,毛笔便打着旋飞出,陈储良身躯猛地僵直,眉心一寸外,给戒尺轻轻点住。
季平安的手臂没有继续落下,只是静静看着他。
陈储良嘴角溢出苦涩,身周萦绕的灵素缓缓淡去,声音沙哑,无力地说:
“我输了。”
与此同时,场中缠斗的两尊“神佛”也相继崩溃,季平安收起戒尺,缓缓朝擂台大门走去。
短暂的寂静。
然后,愣神中的金甲侍卫才后知后觉地开口,声如洪钟:
“钦天监,季平安胜!”
话落,凝重压抑的气氛陡然一松,墨林所在区域,屈楚臣与钟桐君微微前倾的身体同时朝后靠去,相视苦笑。
一群墨林弟子失望地颓然坐下,接受了这个事实。
与之对应的,钦天监方向则爆发出空前热烈的欢呼声,黄贺猛地起身,大声道:
“魁首!”
沐夭夭蹦跳起身,跟风挥动粉拳:“魁首!”
那名要过签名的女监生猛地站起,挥舞着自制的小旗子:“魁首!”
天榜小分队成员略显矜持,但也纷纷握拳,低声道:“魁首!”
在破九的对决中,洛淮竹惜败,没能进入决赛。
不考虑后大赏最重要的“后半场”,只论这前半场,季平安替钦天监拿到了第一个,也是唯一的“魁首。”
看台上,一群神都民众受到感染,见是“本地宗门”获胜,与有荣焉,同样跟风呼喊着魁首,气氛热烈空前。
一众朝廷大臣精神一震,同时也有些感慨:
往届大赏,一个养气境夺魁何时有过这样盛大的场面?
归根结底,还是季平安这段日子聚拢的名声太大,且这场比武更足够意外且精彩。
相比于势均力敌,果然还是这种有惊喜的更令人喜欢。
“赢了……怎么会是这个季平安获胜?”
先前跳的欢的一名武夫喃喃,难以置信,手中还攥着赌坊的凭证单据,皱巴巴的纸张飘落。
“不是说他实力不如吗……”另一名被言论影响的散人脸色发苦。
旁边的断刀门主叹息一声,道:
“三系星官,百年罕有,不意外。”
蒙着面纱的听雪楼主抿着红唇,没吭声。
周围的江湖人们也没了动静,偃旗息鼓,当季平安展露底牌后,以绝对的实力碾压过陈储良,让此前那些质疑都变得有些可笑。
他们仿佛能听到季平安没说出的话:
堂堂正正的厮杀,没问题,我给你们,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吗?
只有沉默。
乱糟糟的气氛中,季平安走出擂台,望着兴奋地冲下来的一群星官,以及幽幽地朝自己望过来的在五名监侯,扯了扯嘴角。
华服锦衣,面容与薛弘简有几分相似的鹿国公笑着走过来,手中还捧着一个锦盒。
夸赞了两句,才感慨道:
“此物终究没给外人得了去,国师在天之灵若知晓,想必也会欣慰。”
……倒也不怎么欣慰……季平安心中吐槽了句,接过那只锦盒。
知道里头放着养气境的奖品:国师的腰带。
这时候,五名监侯也走了过来,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揣了一肚子疑惑,只是当众也不好细问。
徐修容传音入秘:
“等回去后,来议事堂。”
……
今日只安排了一场比武,结束后人群汹涌朝大观台外散开,并将消息朝四面八方传播。
寂园。
辛瑶光缓缓落笔,吹干了桌上抄录的道经,缓缓舒展腰肢,起身走出房间。
夏季的阳光突破云层,照在她的容颜上,肌肤莹白,好似透明,青丝缠绕耳侧,气质出尘清冷。
缓步行走于花园内,螓首微抬,看向远处山石掩映的垂花门,只见一袭青衣道袍飘入。
“掌教,今日演武结束了。”陈道陵说道。
以辛瑶光的能力,神识若散开,也可以隔着老远短暂“看”到大观台。
但一来那般长久维持,神藏境界也会疲惫。
二来,神识覆盖本身是对人隐私的窥探,如非必要,她也不会铺开,省的惹朝廷警惕、紧张。
所以,还是命人每日通报最为简单。
辛瑶光站在小桥上,裙摆下流水潺潺,眸中倒映着水中鱼儿,淡淡地“恩”了一声,说道:
“季平安胜了吧。”
牛鼻子老道一怔,旋即苦笑道:
“掌教所料不错,那小家伙着实出人意表。”
辛瑶光仿佛笑了笑,道:
“此人滑头的很,每每出手时,已有十足把握或造作安排,取胜并不意外。”
陈道陵心想,掌教这口气好似对其十分了解一般,果然关系并不简单,想必是对季平安的真实天赋早已知晓,不禁轻轻吐了口气,感慨道:
“掌教说的是,也不知老国师昔年怎么从山沟小镇里捞出这个一个妖孽,啧,三系星官,钦天监历史上也屈指可数。”
辛瑶光蓦然抬头,美眸中掠过疑惑:
“三系星官?”
陈道陵愣了下,将比武过程简单描述了一番,末了奇道:
“掌教不知?”
“……”辛瑶光胸脯微微起伏,神色淡然:
“本座自然知晓,好了,你下去吧。”
今日的掌教好生奇怪……陈道陵一脸狐疑地拱手,青衣道袍一寸寸消失。
等人走了,偌大花园中只剩下女剑仙一人,微微失神。
半晌,她手指一夹,取出那一封“信纸”,想了想,写下一句话。
……
南城宅院内,齐红棉坐在天井中,无聊地翻看书册。
这时候,大门被推开,一群御兽宗弟子浩浩荡荡走回来,看到她忙神色一正,行礼道:
“参见御主。”
齐红棉慵懒地“恩”了一声,本来没打算询问,但当瞥见赵元央欣喜的模样,以及旁边的叛逆少年的司马脸。
不由微微颦眉:
“发生了什么意外了吗?”
栾玉一脸钦佩道:
“没有,正如您所料,那季平安果然拿出底牌,夺得了魁首。”
什么如我所料……齐红棉没听懂,但她注意到了后半截,心想那小子竟然赢了?
“底牌?”她问道。
栾玉点头感慨道:
“三系星官啊,本想着国师走后钦天监后继无人,没想到接连出来两个天骄。”
三系……星官……齐红棉怔住了,腿上的小红鸟也抬起头来。
……
藏剑酒楼。
当消息传递到这里时,一群聚集等待在此处的江湖人顿时心态大崩。
不少赌徒眼前一黑,同时更多人则是表示不信:
“他又用了什么手段?所谓的战术?”
从大观台回来的武夫摇头,语气复杂:
“这次是凭实力。唉,你们都猜错了。”
接着,当其将过程叙述一番后,一群桀骜不驯的江湖人面面相觑,都蔫了起来。
不少人想起不久前自己口口声声,说季平安只会耍心机,顿觉脸如火烧。
沉默半晌,有人死鸭子嘴硬:
“他胜了一筹又如何,只是个养气。况且钦天监还是最弱,等大赏下半场开启,别输的太难看就好。”
旁边有人幽幽道:“这话有本事你去大观台说。”
前者就不吭声了。
……
角落里。
穿红黑短裙的,名为“项依依”的少女眼睛亮亮的,看向兄长:
“你听到没?”
旁边的少侠打扮的项小川没吭声,只是默默端起酒碗喝了口,惹得少女不禁笑起来。
这时候,缺了门牙的老仆人从外头走进来,欲言又止。
项小川心中一动,起身说道:“回客栈。”
一行主仆三人结清了酒钱,离开藏剑酒楼,返回城中一间客栈内。
等进了房间,关上房门,项小川眸子看向老仆,额头的刀疤略微泛红:
“洪伯,情况如何?”
洪伯年纪很老了,大半头发泛白,只是显然有武功在身,所以要比同龄老人更硬朗,此刻脸上也没有了笑容,说道:
“按照少爷的吩咐,已经再三确认过了,明晚时候,聚贤庄有一场聚会,而后那庄主会前往金风楼,已定了那边的姑娘。”
“好!”项小川猛地攥拳,坚毅的脸庞上浮现狠厉:
“那时候的他身边人不会多,警惕也会下降,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房间圆桌旁的项依依脸色一下变了,霍然坐起身,矮个子少女一下冲到近前,失声道:
“兄长,你要做什么?”
她声音有些颤抖,因行走江湖,略显粗糙的脸庞上满是惶恐:
“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报官么?”
项小川看着妹子脸上的惊慌,摇了摇头,自嘲道:
“没用的,傻妹子,你真以为官府会管这种事?聚贤庄可是中州里一股不小的势力,其私底下恶贯满盈又如何,只要官面上打点好了,不还是可以大摇大摆,坐进大观台里观摩大赏?
“而我们这些人,只能躲在人群里?伸冤?没用的,我们只要敢将状子递上去,进大牢的大概就是我们了。
“或者如你想的那般,匿名将状子丢进去,可这样的话谁会在乎?怕是反而惹得那狗贼警惕,白白浪费了这大好机会。”
顿了顿,青年沉沉吐出一口气,声音温柔下来:
“放心,我与洪伯已打探多日,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机会,到时候只要趁着他警惕心下降,放出毒气,废了他的修为,杀人后我会立即退走。如今神都江湖人那么多,谅官府也找不到我们身上。”
项依依伸手拽住兄长衣角,只是用力摇头,眼中泛着泪花。
心情从不久前的愉悦陡然跌落谷底。
聚贤庄主明面上便是破五的修为,且多年行走江湖,哪里会没有一两张底牌?
以兄长的修为,即便是偷袭暗算,风险也极大,甚至在她看来,是在拿命博一个渺茫的复仇机会。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三人风尘仆仆抵达神都时,兄长分明说的是带她看大赏,同时搜集情报,尝试告御状。
可原来一切都是托词。
少女本就个子不高,这会显得格外可怜,说道:
“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的。”
“别的办法……别的办法……”项小川摇头嘲弄般道:
“你总这样说,可还能有什么法子?再过几十年,等我修为再高一点?让那狗贼再逍遥几十年?只怕最后等到他死,我都没机会,也只有在神都时,他身边势力最弱,才有机会可言。”
项依依脸色一白,道:
“我们还有祖传的玉佩,或许……”
刀疤少侠“呵”了一声,摇头冷冷道:
“若那东西真有半点用,还会祈求那么多次毫无反应?”
顿了顿,他说道:
“我意已决,这件事你不用再管,洪伯,带小妹回她的房间。”
旁边的老仆叹了口气,说道:
“小姐,走吧。”
项依依最终还是给拉回了自己的房间,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呆坐了一阵,知道自己无法阻止,或许也不该去组织兄长的决定。
她茫然地坐了许久,终于还是伸手入怀,扯出脖颈上的一条红绳。
绳子末端,悬着一枚小巧的玉牌,式样古朴,看起来不很值钱的样子。
这是祖父传下来的东西,一直传到了她手里,据说祖父临终前曾说,项家祖上曾有幸与一位大人物相识。
后来,那位大人物留给项家后人这一枚玉牌,以及一句口口相传的“咒语”。
称若某一日,项家后人遭生死大难,可向此玉牌祈求,可得到那位大人物一次帮助。
可惜她与兄长既不知晓那位大人物的名讳、身份,也不知其在何处。
或者……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赠予玉牌的人,怕也是早不在了。
毕竟,即便是坐井境界的大修行者,寿命也不过二百载。
可她仍旧抱有一丝希望,这几年里,也曾多次尝试祈求,但正如兄长所说,全无反应,大概的确是没用的吧。
少女自嘲地想着,心中其实也已经笃定了这东西,只是个念想,并无实际作用。
但正如溺水者会试图抓住哪怕一根稻草。
少女沉默了一会,还是虔诚地跪坐在客栈的地板上,朝着东方,用两只手将玉牌捂在掌心,闭上双眼虔诚地念起了一段咒语。
只是她并没有发现,当她念出完整咒语后,那掌心的古旧、残破的,在过往的无数次尝试中毫无反应的玉牌……
忽然,轻轻闪烁了下。
……
……
钦天监。
某座学舍内,几名博士坐在一起喝茶看报,只是众人显得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抬头望向大门方向。
今日不少监生前往大观台,漏刻博士们便清闲起来,事实上,虽同属钦天监。
但修行者与四部衙门官吏,向来不是一码事。
漏刻博士们便卡在中间,既非纯正的官吏,又沾不上修行,但不影响他们关注大赏的结果。
“这时候该结束了吧,不知道结果如何。”一名博士忍不住说。
“没看报纸上都说,那陈储良更厉害么。”
“那帮人若是测得准,当初排榜单,也不会将季司辰排的那样靠后。”
“一码归一码,唉,我觉得还是悬。”
议论声里,忽然西林壁方向走出第一名监生,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夹带着司辰、司历,浩浩荡荡从外头返回。
热烈激昂,这一幕顿时吸引了许多人注意,那些没机会前往观看的人们纷纷涌出,七嘴八舌询问。
一群博士也走了过去,一看瞧见黄贺,招呼询问结果。
黄贺面带喜色,将情况说了一番,只听得一群老同事怔在原地,有些失神。
“赢了……季司辰真的赢了?”
“还是以绝对实力获胜?”
“你说……他是三系星官?这可不兴胡说。”
黄贺作为童子,与有荣焉,扬起下巴道:“岂会有假?”
老同事赵博士张了张嘴:“季司辰呢?怎么不见他?”
“哦,他与监侯们去议事了。”
……
议事堂内。
李国风高居主位,身上白色绣金线的官袍软软垂下,纤尘不染。
他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目光依次扫过在场的几名监侯。
最终,落在了季平安脸上,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复杂道:
“你真的是……”
季平安“恩”了声,说道:“金、火、木,三系天赋。”
大概是他回答的过于干脆,众人一时没吭声,最终还是徐修容开口,幽幽道:
“你当初与我说,是因为天赋,才选了木院。”
季平安诧异:“我有说过吗。”
“……”徐修容不搭理他了,其余人相视苦笑。
事实上,回来的路途中,心中翻涌的情绪已逐步平息,少许的疑惑,也都可以用老国师的关门弟子来解释。www.xündüxs.ċöm
就如徐修容,在大观台时,满肚子的话,但如今反而没有想说的了。
反正……季平安藏手段,也不是一次两次,无非是避免麻烦,刻意隐瞒了一些东西。
只是,每当监侯们觉得,季平安已经没有再多令他们惊讶的东西时,总会惨遭打脸。
逐渐麻木。
“咳,”最终,还是李国风打破了安静,说道:
“既已夺魁,接下来便休息几日,准备下半场。这两日我也会替你打发掉一些噪音。归根结底,决定大赏胜负的关键,还在后头。”
话落,在场众人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季平安的意外夺魁,虽提振士气,但归根结底是他个人的胜利。
况且,也只是养气境比武,并非破九,只是因为他名气大些,所以引发的关注和声量,远超以往。
底下的监生、星官们可以短暂庆贺,但身为监侯,很清楚真正严峻的考验尚未到来。
而季平安一人的武力,对大赏的胜负影响,亦微乎其微。
只因为,到了下半场,不再是同级别的对决,季平安在养气境再强,也敌不过破九。
“明日那一场破九比武结束后,便会商定下半场具体内容,这中间会有几日,让你们休养生息。”李国风严肃道:
“今日也就罢了,明日后,各院都要整顿一下风气,莫要让弟子们绷紧的弓弦松开,不要觉得比武占了些优势,便放松警惕。”
他又看了眼季平安,说道:
“这两日,就我知晓的,其余各派弟子也在总结教训,填补短板,王宪他们用战术赢了一次,但不会有下一次了。你此番名声大噪,却也引起了各派的警惕,很可能在下半场被各派联手淘汰。”
季平安也正色了起来,说道:
“我明白。”
且不说,他参与大赏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要在下半场带领钦天监夺魁。
便是为了不让自己一手缔造的钦天监成绩太差,成为笑柄,也会认真对待。
五名监侯还有事商议,季平安起身告辞离开。
故意饶了小路,返回青莲小筑。
推开院门,发现黄贺还没回来,脱离了嘈杂的大观台,季平安也松了口气。
于桃树下的藤椅落座,他将锦盒放在矮桌上,手指扣住边缘掀开。
“咔哒!”
锦盒暗扣打开,里面是用丝绸铺陈的内垫,其中放着一条暗绿色腰带,由天蚕丝编织,中心位置嵌着一粒鸽蛋大的宝石。
季平安眼神有些怀念地拿出这条在破九境内,也算极为不错的法器饰品,随手朝地面一丢。
腰带注入灵素,霍然膨胀,放大数倍,“轰”地砸在地上,化为一圈环形围栏。
扬起一股烟尘。
就像巨人的腰带一般,立在地上,单独隔出一个区域,可以困敌,锁敌,也可以自封其中。
“收。”
季平安念头一转,腰带恢复如常,他满意地点点头,自己的东西用着还是顺手。
正准备更换掉身上的腰带,突然间,他怀中符纸震动。
季平安抽出,眉毛一挑,发现是辛瑶光发来的,文字简单且高冷:
【辛:你很不错】
这算夸奖吗……季平安脸色古怪,正思考要如何回应。
突然,他若有所觉,神色微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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