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当黄尘问出这句话时,他整个人险些应激展开镇星术法。
并非小题大做,而是当你心头的某些秘密,被一名陌生人点破时,猝不及防下,会生出强烈的警惕。
……作为亲历者,黄尘当然记得那句“师父”,并且笃定当世不该再有第二个人知晓。故而被揭开时,心头难以遏制生出惊悚感。
刷——
桌上茶盏晃动间,吸引来周围茶客注意,季平安微笑着端起杯盏:“小声些。”
黄尘自知失态,深吸口气,强行压下惊悸,心中念头疾闪,竭力回想面前人的身份,以及可能存在的陷阱。
等其余人挪开目光,他才仿佛猜到什么,试探道:“你是……季平安?”
冷静下来后,他反复思忖,觉得国师逝世后,最大可能知晓这等私密事的,便是传言中得知国师生平的那名举荐生。
他并未见过对方的容貌。
之前并未刻意去想,如今结合听闻的资料,发觉眼前人年轻气质符合,故而合理推断。
季平安放下茶盏,眼神有些欣慰,当初险些冻毙却一声不吭的黄蛮儿,如今聪明许多。
“是我。”他并未遮掩。
呼……黄尘紧绷的心弦稍后松缓,旋即眉头紧皱。
既意外于,国师竟将这般隐秘的故事,都与这少年说过,可见其绝非普通举荐。
又思量对方今日来意……如今看来,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是故意在等自己?再结合近日钦天监内风波,黄尘徐徐吐气,眸光锋锐如刀:
“是徐修容派你来的?”
季平安欲要开口,却给他打断,黄尘继续道:
“不必解释。若我没猜错,你刻意接近我,与监内争斗有关吧,是来传话?若是如此,那就不必开口了,可将我态度带回给徐师妹,我土院对监正之位不感兴趣,也不愿参与任何争斗、站队。我不会帮她,同样的,我也承诺绝不会帮助其他人。”
黄尘的态度并未出乎预料,就如徐修容所说,他就是个又臭又硬的石头,秉承绝对中立的立场,岿然不动。
真的聪明多了啊……季平安目露赞许,旋即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黄监侯对小时的事,都记得那样清楚。却不想区区十年,就已忘却了国师教诲。”
黄尘本已拿出钱袋,准备付茶钱后起身离开,可当听到这句话,额头青筋一跳,皱眉:“什么意思?”
五名监侯性格各异,但所有人都知道,若论对国师的尊敬与爱戴,黄尘无可争议排在第一。
因幼年驽钝,国师教导他耗费的心力最多,与之对应的,在黄尘心目中的分量也最重。
饶是过了许多年,当被人评价“忘记国师教诲”,他仍无法视而不见,甚至生出被污蔑的怒意,大略等同人被人骂数典忘祖。
季平安语气变得不再客气:
“你以为,世上真的存在所谓的绝对中立?你土院一贯说辞是两不相帮,可眼看师兄妹反目,却袖手一旁,任凭金、水两院围攻木院,你将这叫中立?”
黄尘也被激起脾气:“难道不是?”
季平安冷笑,指着窗外:
“昔年陈玄武领兵,与大乾官军战于西野,陈将军兵少势弱,恳请当地修行世家王氏出手相助。王氏乃千年强族,自有底气,其家主宣称不插手王朝更替,拒绝陈将军请求,声称王家中立,不偏帮任何一方。
“陈将军血战沙场,险些丧命,幸得初代神皇及时率军赶到,方捡回一条命,击败敌军后,神皇率兵剿灭王氏,其家族上下千余口人无一幸免,时人抨击神皇残暴,你可记得史书上如何记载?”
便听季平安叹息道:“神皇答曰:睹道旁倚强凌弱,口称中立者,贼也!”
黄尘语塞,哑口无言!
沉默良久,他才摇了摇头,认真道:“你在偷换概念。况且监正竞选,按规则行事即可,我若偏帮你们,也是不公。”
季平安摇头:“你觉得,近来那两院的手段,在规则内吗?”
黄尘沉默。
其实严格来讲,的确仍在规则内。但以他的道德观,又的确认为做的有些过了,便不好回答。
季平安叹了口气,说道:“我今日也非来拉拢,只是想提醒监侯,不要忘了当初,国师离开前曾叮嘱你的话。”
黄尘目露回忆,正色道:“自然记得,师父十三年前临走时,要我守好钦天监。”
季平安反问:“那你守好了么?还是以为,只要修为强大,不令钦天监被外敌侵犯便是守住了?你这一脉修‘镇星’,要诀便在一个‘镇’字,何谓镇?既有镇压之意,也有安稳之意。”
略作停顿,见黄尘陷入思考,季平安幽幽一叹,补上最后一句:
“目睹院系相斗,同门相残,钦天监分裂在即,一味龟缩,谈何守好?防御不是做乌龟,而是在分崩离析时,有出挺身而出的勇气,言尽于此。”
说罢,季平安起身下楼,消失远去。
黄尘如遭雷击,愣愣地杵在座椅中,脑海中回荡对方话语,交替浮现昔年老国师谆谆教诲的苍老面庞。
中年汉子陷入强烈的自我怀疑,喃喃:“师父……是我做错了么。”
黄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茶楼的,当他再次惊醒时,发觉已不知不觉,返回了土院,自己的屋舍中。
粉白墙壁上,一副“镇”字高悬,他静立凝望许久,不知时间流逝。
“咚咚。”放门叩响,一名司历走进来,说道:“白监侯求见。”
为防黄尘倒戈,白川这几个月时常拜访,也不为拉拢,只是反复话里话外,向后者灌输中立的思想。
考虑到师兄弟关系,黄尘每次都会见。
只是这次……
黄尘沉默许久,仿佛想通了什么,说道:“不见。”
……
院外。
“不见?”容貌阴柔,身材瘦长的白川愣了下,眉头紧蹙:“为何?”
那司历不卑不亢道:“我家监侯未说。不过今日乃玄武将军祭日,监侯心情不好。”
只是这样?……白川深表怀疑,但又觉合理,颔首道:“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请替我致歉。”
说罢离去。
只是刚赶回水院,便见心腹在门口等待:“监侯,您可回来了。”
白川皱眉:“怎么了?”
彭司历脸色复杂:“方监侯拜访,我说您不在,他不信,硬要等你回来。”
方流火?那家伙上门干嘛……白川愣神,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清楚。
……
另外一边,神都城内某酒楼厢房。
披上人皮面具的季平安摘下斗笠,坐在圆桌旁的圆凳上,眼神淡漠地看向等候的掌柜:“资料收集如何?”
上次拿走第一批资料后,他下令暗网继续着重对金、水两院深入调查。xündüxs.ċöm
酒楼掌柜面色肃然,恭敬将一份资料取出,双手呈上:“大人请过目。”
季平安接过,一页页翻阅,速度极快,突然,他动作一顿,眼眸陡然眯起:“这一处……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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