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来把药喝了。”红叶掀帘而入，语气冷漠强硬，让他不由想起刚来时被这丫头灌药的场景。
“我已经好啦，不喝。”他转身，紧张地向里屋走去，意外的是，红叶没再坚持，反将药碗放在桌上，“你看着办吧。”
话语的冷漠与她眉眼间透出的稚气极不搭调，他笑问：“红叶，你对我很失望？”
“没有，我再怎么医术高明，也救不了一个决心折磨自己的人，既然如此，何必白费力。”红叶扶他坐下，淡淡叮嘱了一句，“好好养着吧。”无形中似有叹息，像是医生面对绝症病人时的好心。
他苦笑着解释，“我没在折磨自己，我是知道身体无大碍才不喝药的。”
红叶嗯了一声，显然并不信他。他又笑，摆摆手，倚在床边，不再说话。
这时易欢从外面回来，他接连几日送信给合欢，希望他能求得恩典出宫，可是都未能得到答复。小脸耷拉着，不见一点光彩，他见状安慰，“人各有志，你别难过了。”
易欢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给他，“公子，方大人来信。”
书信展开，八个字赫然纸上：
“惊闻噩耗，悲哀无限”
手里拿着薄薄的纸张，悲伤之情再度涌了满怀，霎时间两行清泪顺颊而下，红叶早已见怪不怪，转身走去叫采薇了。
采薇还没来，倒是萧澈带着燕安先到了。他无暇顾及客人，只捧着书信愣神，仿佛老方的哀痛从千里之外传来。
两兄妹进得门来，见着他哭，均不敢作声，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悄悄问道：“怎么了？”
“公子接了方大人的信，就这样了。”易欢小声回道。
燕安凑近凑近一看，抱着灵修的手臂倚靠他身侧，亦无声落泪，澈有些头痛，“你不劝就罢了，怎么还跟着哭起来。”
“我想方哥哥，也想奇哥哥。”燕安边哭边说，眼泪汪汪别提多委屈。
她这一哭，灵修反倒冷静了，眼看着身边一个个的小娃娃，没经过生死离别，伤心难免，而自己明明已经人到中年，怎好叫他们安慰？再者他们才是奇的至亲，以亲慰疏、尊慰卑，实在荒唐。他想到这里忙拭泪，抽出手臂，把娇小的燕安揽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柔声道：“好燕安，奇从来没有离开，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守护我们。”
见他好了，澈严肃道：“平之的身子不能伤心，你快别再惹他。”
燕安一听连忙噤声，拿出丝帕擦干眼泪，糯糯说道：“对不起柳郎。”
“什么对不起？我方才想到怀仁在兖州处境艰难，才难过，你与他素来亲厚，挂心他是应该的。”他说着把燕安搂紧了些，眉眼间尽是惆怅，方公谨明明已经办好了通州的案子，皇后却仍不叫他回来，而是又将他发配到闹饥荒的兖州去了，名为历练，可瞧这架势，像不许他回京一样。
“你别担心，朝廷已经准备好赈灾的粮食，明日就动身。”
“派谁去运送？”他问。
“这我也不晓得，户部官员吧。”澈思索道。
“我想他了。”灵修眼中的惆怅又深了几分，用那种虚弱得让人难受的语调说道：“等会儿我写封陈情，请帮我带给皇上，求他让我同去吧。”
“柳郎，你的身体……”燕安心疼又不舍，可看到他明月般的眸子，一句阻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澈却不被他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打动，冷静说道：“倒不必麻烦，眼下睿监国，他自然会准。”
问题变得简单，灵修一点也不高兴不起来，澈总是这样冷冷的，好像生来便没有感情，灵修心中想的是：我身体这样不好，燕安都舍不得我去吃苦，而他还帮我分析，好像盼着我早点走。
他这样想，面上便露了痕迹，对澈板着一张脸，赌气道：“我这就去。”说着下床作势要走。
“柳郎，我想跟你一起去。”燕安扯着他的衣袖央求，声音软软糯糯，像一颗棉花糖把他心头的不忿化开了。“让我陪着你，我可以照顾你。”
燕安双眼湿漉漉的，比起初见时的小鹿，灵动依然却多了几分忧伤，忧愁打在他的心上，叫他为之一颤。正想问个明白，萧澈一把将她拽走了，呵斥道：“别捣乱，你闹起来，父亲母亲又要为难他了。”燕安听了委屈得瘪嘴，皱着眉头又强忍着不许自己哭出来。
他要同萧澈理论，却被他按着坐下，“平之，你身子刚好，我替你去跑一趟吧。”
“你知道我身子才好，怎么不拦我？”
“我拦得住吗？”澈一双眼睛天真无辜，他自觉失言，颓然而坐。
澈慌乱地解释：“我知道你是一定要去找怀仁的，自然要帮助你如愿，可是难受得厉害？你可以多休息几日再去，真不必着急。”
看着紧张兮兮的乖孩子，他越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语气也柔和下来，“不用了，麻烦你帮我求求睿吧。”
“也好，早去早安心。”
燕安早就把男女之别与公主的骄傲抛之脑后，抱住灵修，嘱咐了几遍要想我，最终不情不愿地被澈拖走。
澈办事效率极高，不出一个时辰，睿的旨意便下来了，命他代太子赴兖州抚慰灾民。
而接旨后，他才想起，以前的职份是东宫属臣，如今东宫易主，他还是属臣吗？答案显而易见，睿自负又傲慢，自然认为灵修会为他效力，那么别人呢？
灵修拿着诏书，苦笑，感慨自己莫名其妙的做了两朝臣，一样信任，也一样没人问他愿不愿意。
“你笑什么？”红叶进来瞥他一眼，将要带的衣物寻出来，铺在床上收拾。
“笑我自己。”他偏头，“兖州，你想去么？”
“你一走不知多久，难道我能不去？”红叶懒散回答，手里的活不停。
“这话说的，你若是不愿去，我自然不会强求啊。”他以为红叶爱自由，能离京必然高兴，可她的回答倒是有几分不情愿，于是他认真起来，刨根问底地等待。
“兄长可听过，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红叶不紧不慢地说。
兖州突发洪水，才使得灾民遍地，粮食短缺。
“你认为？”得到红叶肯定的目光，他马上急了，“你别在这儿收拾了，快回去准备吧，采薇呢？”
“你终于想起她了，她正躲起来哭呢。”红叶不慌不忙，脸上扬起促狭的笑，他脸一沉，“那易欢呢？”
“易欢在哄她。”说完红叶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着义兄与她争辩，不想，灵修原谅了她的嘲讽，轻拍她两下：“那我自己收拾，你忙你的去。”
她摇头，“我没什么收拾的，只带了几本医书，药材咱们路上采买。”说完直勾勾盯着他看，笑得越发肆意。
“采薇素来稳重，使一回性子你就这么笑她？”
“我没笑她!我笑你的。”红叶急忙澄清。
他无奈道：“就算不是，让她听见也会这么想。”
“好吧，为了你的家宅安宁，我不笑了。”红叶说着把打好的包袱丢到一边，而后又噗嗤一笑，歪头问道：“兄长，等你大婚了，她会不会吃公主的醋？”
瞧她的兴奋劲，盼自己家宅不宁才对吧，他正要骂她胡说，却被伸手拦下，“别怕，她才不敢呢。”说着又笑起来，眼角眉梢透着说不出的得意。
“啪！”他抬手打在红叶头顶，不轻不重，红叶吃惊地瞪着他。“采薇太老实，我就替她打了，你再编排她我还打你。”
红叶愣了两秒，叹气幽幽道：“知道了，采薇姐姐有个好主子，谁敢编排她呀。”
他气极反笑道：“你是真皮，以前装孤僻装深沉，委屈你了。”
“为了生存，我愿意。”分明是调侃，红叶却装得严肃正经，嘴巴眼睛都在用力，显得格外滑稽，他更加气恼，摆摆手，“收拾好就滚吧，少烦我。”
红叶“诶”了一声，嬉笑着走了。
到了掌灯时分，采薇才回来，双眼肿成桃子，还止不住地抹泪，他心中不忍，正要劝慰，只见她扑通一下跪地上，苦苦哀求：“公子，带上我吧，红叶不会伺候，易欢不够细致，你需要我。”
“采薇，我能照顾好自己，再说我去赈灾，不便带太多人啊。”灵修佯装苦恼，实际上，他一早就没打算带上采薇，这丫头太痴，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趁此机会把她实心眼的毛病好好扳一扳。
“我可以帮忙，我什么都能做，只要让我跟着公子。”情真意切，倒叫灵修不好回绝，可他的内心未掀起丝毫波澜，平静注视着她的眼睛，他发现了采薇哭泣的缘由，那双眼的神情，与他幼时养过的小狗太像，被人抛弃的不安，她在祈求。
灵修眼眸低垂，轻轻将她扶坐到椅子上，自己则半蹲下，捂住她发凉的小手，哄道：“采薇，你不能走，家里还要你帮我照料，哪怕只是报个平安，有你在，我才放心啊。”见她听进去了，神色缓和一些，他笑着擦掉小丫头脸上的泪痕，“别怕，乖乖待在京城，等我回来。”
在采薇哭着靠向他的一瞬间，他忽然庆幸自己决定离开一阵子，女孩儿的缠绵与深情，让他的身体变得僵硬，无所适从。他不喜欢被人依赖，姑且将这主仆间的不舍定为依赖，作为现代独立女性，她早就习惯了凡事靠自己，从未依赖过谁，那时发小涵儿男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种种不满与索取在她的眼中实在荒唐。他必须要离开了，最好这一走就不再回来，不必娶燕安，不必面对萧澈，不必参与父亲与皇后的争斗，不为别人的烦恼而烦恼，不为别人的忧愁而忧愁，清清静静的过日子，自在安乐何其快哉。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一梦闲人更新，第 33 章 东宫易主，老方来信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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