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沉沉睡去。
饶是耶律肃耐力再好,第二日也没起来练拳,两人互相贴着、抱着,赖到将近晌午了才躺不住,再躺下去又要胡闹了。
虞婆婆见小两口亲近,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
夏娘子心太善,做的事情又那么大,她一个老婆子打从心底心疼她,如今得知她有个知冷知暖的贴心人,一颗心总算落地。
夏宁带着虞婆婆去见魏娣他们。
经过一夜,等到夏宁上门时,已经看见魏娣指挥着两个大些的男孩在干活。
三个小些的孩子搬着板凳坐在一旁,眼巴巴的盯着两个哥哥,最小的手里还捧着一串糖葫芦,吃的满嘴都是黏糊糊的糖蜜。
今日医馆也不曾开门。
魏娣在大堂后院里穿梭,往药柜里分门别类的装药材。
大堂里一团乱糟糟的。
夏宁走进来看了眼,几个孩子见她纷纷站起身,眼神有些怯生生的:“娘子……”
夏宁让他们继续坐着,自己则是去问魏娣,“谢先生呢?”
魏娣见她来了,摸了把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子,“师傅和侍卫大哥去上门看诊了,应当很快就要回来了?”说着,她才看见晚一步进来的耶律肃,连忙屈膝行礼:“大人。”
小萝卜头们见魏娣都屈膝行礼了,隐约也知道这个男人是个大人物,扑通几声跪在地上行礼,“大人……”
魏娣身边两个大些的也跟着跪地磕头:“大人!娘子!”
耶律肃沉着嗓音,说了句起来吧。
气势沉稳矜贵。
魏娣在耶律肃面前也胆子小,知道小萝卜头们这会儿吓得不行,却也没胆子把他们支开,只得悄悄的求助看向夏宁。
夏宁偏头,眼梢含笑着看他:“劳您帮我搬样东西进来,马车上有个这么大的茶色包裹,里头装得都是小玩意。”
耶律肃应了声,“还有吗。”
脸色看着仍是那副高冷孤傲的模样,但语气却听出了细微的变化。
夏宁:“没了,就那一包东西。”
男人果真转身出去替她跑腿,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情。
虞婆婆头一回见,吃惊的忍不住多看了这位夏娘子几眼,这位老爷看着也是颇有身份气性的,夏娘子柔柔缓缓两句话,就把人指挥出去跑腿去了。
魏娣显然已习惯了。
耶律肃一走,她紧绷的肩头都松懈下来。
夏宁拉着虞婆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魏娣把最小的那个孩子背着绑在了自己身后。
她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姑娘,虽这几年在将军府里谢安不曾亏待她,但小时候的亏损却是补不回来了,导致她如今个头不高,身板也偏削瘦。
这会儿身后还挂着一个孩子,看着就觉得坠的沉。
“我们今日就要回兖南乡去了,医馆里忽然多了不少人,我请虞婆婆来给你搭把手。”
夏宁话音方落,魏娣感激的看她。
虞婆婆是个利落性子,“魏娣姑娘,小囡囡睡得沉,不如给我抱着,你干活也轻省些。”
魏娣道了声谢,也不推辞,把孩子从身后卸下来交给虞婆婆。
虞婆婆摸了下小娃娃的脸蛋,松了口气,对夏宁道:“退烧了,睡得也沉。”
虞婆婆抱着一个小的,又带着坐在板凳上的三个孩子,领着他们去后院空地上玩耍,好让魏娣与夏娘子说会儿话。
两个大些的也被魏娣支走干活了。
夏宁问她昨晚如何。
魏娣想了想,知道问的不止是最小的那个,眼神在两个男孩身上看了眼,看他们卖命似的干活,压低了嗓音,回道:“今日天刚亮,这五个孩子就起来了,还把院子打扫干净了,我起来的时候他们正蹲在角落拔杂草,”魏娣顿了顿,语气有些不忍:“最小的那个孩子问大的,哥哥,这草能吃吗?吃了会被骂么?”
便是夏宁,听了也有些不忍。
但她仍没有松口,“如今兖南乡人手不足,我也没法拨一个侍卫给你们。”夏宁刚到茶州时,身边有六个侍卫,如今贴身只身下一个侍卫跟着她,其他的都被她人尽其用调去各个地方监工镇压了,即便是如此,她仍觉得手边的人不够用,如若不是最后一个侍卫大着胆子威胁她,再调走的话其余五人立刻回来护卫她,她也知道自己虽有些功夫在身上,但进进出出有个侍卫震慑,能省她不少动手的功夫,只得应下。
魏娣也知道这桩事,笑了声:“我可不敢问娘子要人。”
夏宁也跟着笑了笑,“最小的那个你只管交给虞婆婆带着,其他几人你自己掂量,一旦有任何不妥,立刻打发了,若你开不了口,就让我来。”
魏娣似乎有些犹豫。
夏宁狠了狠语气:“知恩不图报的狼崽,你一时心软留了,将来只会变成他们的猎物,记住了吗?”
她不似在开玩笑。
语气犀利着。
魏娣这是头一次听她用这种口吻说话。
觉得陌生,更觉得敬畏。
忍不住就顺着她的话道:“我记住了。”
敲打完魏娣后,她又留了些银子散碎给她,又把昨日买的玩具交给虞婆婆,等上街买书的顾兆年、上门看诊的谢安及侍卫回来后,夏宁一行才离开茶州。
来茶州的时候两架马车,轻车简行。
回去的时候甚至还加了两个骡车,装满了东西。
多是夏宁房中之物。
男人实在看不得夏宁住在那样的屋子里,床铺上。
去年,两人分隔两地。
一个在苏州城,一个在京城。
虽正月里也团聚上了,但那一夜袭来的孤独,却并不好受。
今年,他们是一起过的。
大年三十这一夜,大雪停了,虽地上的积雪都快堆积到小腿处了,但兖南乡却一片热闹。
空地上的雪被铲空了一大块,燃着篝火。
偌大的一簇。
火光跳跃。
散发着源源不尽的暖意。
篝火旁架着烤肉、烤鱼、烤羊,一圈看去,都是荤食。
空气中还飘着劣质的酒香。
所有的人都拿着大海碗,大声的干杯,大口的喝酒吃肉,烛火印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痛快及喜悦。
连顾兆年也被感染了,端着大海碗混在其中。
拼了会儿酒,众人又开始唱歌、跳舞。
这大半年的辛苦、煎熬没有人比这些人更清楚,他们肆意哄闹、庆祝,夏宁也不去约束他们。
直到顾兆年喝的脸颊通红,连着一双眼都红了。
捧着大海碗跌跌撞撞的走到夏宁的跟前,大海碗里的酒洒出来大半,他伸手一推,看着坐在篝火一旁的夏宁,“夏宁!”
忽然吼了一声。
用来一股酒气。
坐在夏宁身边,用匕首从羊腿下片肉下来,正要喂给她吃的耶律肃闻言,眼神冷冷一扫,匕首反出一道寒光。
可喝多的人毫无察觉。
只是看着夏宁,醉醺醺着,但语气格外坚定:“我敬你是条汉子!不对——是个人才!”
这是……
夸她还是骂她呢?
夏宁愣了下,哭笑不得的问跟过来的侍卫:“你们这是灌了顾先生多少黄汤,醉成这幅样子了。”
侍卫要答,顾兆年一摆手:“没人——呃!没人灌我酒!我、我自己高兴!自己喝多了!总之——我敬你!”
说着,端起大海碗,咕嘟嘟一口闷。
夏宁不曾见过顾兆年如此失态,怕他喝猛了要出事,连忙让人侍卫扶住他:“拦着些,别让先生再喝了。”
顾兆年一口喝完,打了个酒嗝,跌跌撞撞的往人声鼎沸处走去。
才走了两步,他忽然就扒拉着侍卫的肩膀哭了起来:“老子都以为要那样过一辈子……要抑郁了……突然被扔到这么个鬼地方……老子……老子不死也短寿一半……”后面的话,过于含糊不清,夏宁便听不清楚了。
顾兆年虽性格乖僻些,但还算受人尊敬。
修路能如此迅速完成,兖南乡能重建至今,都脱离不了顾兆年的能力。
自然受人敬仰。
这会儿他失态嚎啕大哭,众人听见后纷纷围上去安慰他。
顾兆年却害臊了,红着脖子骂骂咧咧赶人:谁、谁需要你们来安慰老子了!走!喝酒去!
侍卫们笑着说:可夏娘子不许你再喝了。
顾兆年气的跺脚,大着舌头含糊不清::不听她的!就这几碗还灌不——
话还没说完,人就醉倒了。
众人扶的扶,抬的抬,哄笑的哄笑。
夏宁盯着看的久了,耳旁传来男人微沉的问话声:“就这么关心?”
夏宁收回视线,笑吟吟的看他:“我是不是人才不好定论,但顾先生的的确确是位人才,我——”
她故意说,嘴角勾着笑。
眼中印着跳跃的火光。
灼烈而灿烂。
耶律肃垂首吻她,浅浅一吻便分开了,“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他眼中,皆是她明艳的面庞。
嗓音温柔。
夏宁心尖细颤,“耶律肃。”
“我在。”他贴近她,气息灼热。
篝火燃燃,发出火柴爆裂声。
身后不远处,是众人高声欢笑、喧闹的声音。
离他们仿佛很远。
他们的脸越贴跃近,说话时,唇稍稍触碰,却无人先深吻下去。
她深深望入他的眼中,“辞暮尔尔,烟火年年,”她的声音温柔似拂面的春风,尾音柔软坠着一股难言的风情,炽亮的颜色在眸中绽开,盛着她的欢喜,萦满心间:“朝朝暮暮,愿君岁岁平安。”
这一声后,方才失控。
等到欢闹中的人回眸一看,才发现篝火旁的两人不止何时消失了。
远处屋子里的烛火亮了起来。
笑了笑。
当真羡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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