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沟里个个汉子坎肩短袖穿着,挥着铲子、镐头,刨下来的土再由妇人装到篮子里用绳子吊出沟里,铺在两岸。
日头毒辣,才几日功夫,一个个皆晒的黑黢黢。农家的人穿着又普遍一律性的是暗色,偶尔晚饭后出来乘凉,若不是大家成群结队的蹲在一起,根本发现不了人。白日除了骨碌碌转动的眼白,与偶尔聊天畅快时笑起来露出的大黄牙,浑身上下就那点别样的亮色了。
要说此间风景独一特的,那便是那个整天脚步匆忙的冯大人跟着的长官了,简直像白鹅混在黑鸭子群里,白的瞩目。
冯中远每天跟在他身后少不了心里嘀咕:这人怎么就晒不黑呢,晒不黑呢?大家都是同一个太阳晒的,太阳怎么就专门放过他了呢?反而看着有点越晒越白的趋势,这是何道理?反观瞧自己,倒像是从河里淤泥里滚了一圈出来的。
这样独特的情景,自然会落在大家眼中,有人免不了惊奇,有人免不了活跃了小心思。
那后厨帮忙的妇人们每次看到颜逸的身影,都会挤在一团偷偷看,感叹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啊!
不知什么样的天仙才能相配?
要是自家男人长这样,她们愿意天天围着他打转,不用男人拉扯,可以自觉的洗干净躺在床上等着服侍他,愉悦他,哪有点没洗干净都觉得是对他的亵渎,他就该配她们认为的最好的。
女人好看还属于正常,这男人好看的这么彻底,有点天理难容啊,令人羡慕嫉妒恨啊……
不过她们不知,这人不光好看,还是贵京城里数一数二排的上号的俊哥儿。
她们村里哪个男人长的比自己男人好看那么一丢丢就觉得过分了,这人却长的那么该死的好看不说,还像白花花的一坨肉,能把人馋死……啧,不过,真是好看的要人命!
怪不得前几天那个女人会被她男人打,好看的人只想自己藏起来掖着。
“哎呀,你们都悠着点,快回来干活。”一位年纪大点的妇人剁着大骨头不屑的喊着,一群浪货,天天有自家男人喂着,还想发骚,也不瞧瞧自己有几分颜色。
“大婶别催,我们只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玉人罢了,多看一眼怎么了?”有个年纪看起来二十四五的妇人,笑嘻嘻的说。
那年纪大的妇人瞥她一眼,讥笑说:“咋滴,多看一眼还能多吃两碗饭不成?”
“哎,大婶这话说的不假,俺们村里有个秀才就经常说有个词叫什么……秀色可餐,好像是说整天看着好看的人吃饭香,还能多吃两碗饭。”
“呵,你想多吃也得有多的给你呐!”说完翻个白眼给她。
那小妇人碰碰身边一起切菜的一个小妇人悄悄说:“你看那寡婆娘,又摆贞洁牌坊了。
自己死了男人,摆出一副为男人守身如玉的样子给别人看,还不知道心底有多想让男人又搂又抱呢,整天酸溜别人。”
另一个小妇人切着大葱,笑着制止。“少说两句吧,都是来干活的。”
“遇到好看的人谁不想多看两眼,就她摆的跟真的一样。”
那年纪大的妇人抬头狠厉厉看她一眼,小妇人随即回瞪过去,咋滴,还想比比谁眼大吗?
“贱货!”年纪大的妇人咬牙切齿骂道。
她今年三十七了,男人死了将近十年了,只有一个儿子,从小有点痴傻,如今都二十多了,还是光棍一条,她每天不辞辛苦劳作,就想给儿子试着能找一个媳妇,将来她身入黄土时儿子能有个伴,她也能闭眼了。
所以她听说县里在招人挖河渠,招人煮饭,工钱还给的高,便早早报了名。
想她半生都在操劳,每当夜晚确实也希望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守着,可她担心她儿子不能被别人珍惜对待,十月怀胎,呱呱落地,哪怕他智有不全,却也不舍得丢弃,也不舍他受一分不该有的委屈。
她本来只想安分守己干活,她提醒她们一声不过是为了不想被连坐,因为被上官发现她们后厨有人偷懒是会扣工钱的,而且是一人偷懒全体受罚这样不公平的惩罚。
小妇人也不是饶人的主,立即回骂:“你这老婆娘,说谁贱货呢?你天天没男人睡就嫉妒别人,眼红别人!明明骚的不行,却装作一副清高样,当我们天天没看到啊,那个黑不溜秋的男人天天晚上睡觉前找你拉拉扯扯的,敢说你自己不是骚贱货!”
厨房里的妇人们有看好戏的,听见这话一阵无语,这里的男人哪个不是黑不溜秋的,所以你说的到底是哪个?
那年长的妇人登时红了眼,那天天骚扰她的男人她也不认识啊!
“你血口喷人,那男人我不认识,我也没跟他拉拉扯扯!”
“不认识,人家能天天喊着秀芬,秀芬,能拉你手,扯你衣服!”
那叫秀芬的妇人指着她崩溃大哭,那男人她真不认识,她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她叫秀芬的,每天都来骚扰她,她怕被人看到,笑话她,不敢与人说,不敢宣扬,因为说多了人家只会说是她一个寡妇不守妇道,没人会相信她,每天战战兢兢的,没想到还是被人看到了。
“哼!你要是没犯骚那男人会只盯着你拉扯,苍蝇还不叮无缝蛋,都人老珠黄了的不成样子了,还每天走路把屁股摇的像翻花一样!”
那叫秀芬的妇人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从小就身体有点胖,屁股大,她也想走路正常一些啊,可她做不到啊,这么被人污蔑,她以后还怎么活啊!
虽然以前也有过相同的事情发生,后来她便不再出去找工了,每日早起去城里拿一下方便的手工,守着儿子在家做,便如此消停了好些年,再加上她在村里安分守己,村里也不曾有人为难她们母子二人。
如今被人指点,终觉不堪,这会儿恼火起来,两个妇人语言对骂后或许觉得不够解气,直接放了手里的活撕打起来。
外边日头正毒,颜逸让人去抬凉茶。几个衙役过来就看到厨房里一片混乱。
有人哭,有人骂,有人拉,有人扯,锅里的饭都冒糊味了,烧的凉茶里掉了好多菜,地上踩的稀巴烂的菜,丢的肉和骨头,不知辗了好几圈了,沾满泥土。
一声呵斥,领头的小队长周金宝指了个妇人出来询问,听闻原由后不由黑脸,竟是因为那京城来的将军,这事情发展的让人猝不及防,不知那位将军若是知道厨房的战争是因他长的好看,长的白而引起的,会有什么感想?
这群妇人也是吃饱了撑的,竟敢私下议论,亵渎,人家那是什么身份,说难听点,就厨房这一众人的模样,连给人家倒夜壶都排不上趟。
小队长把大小两个妇人带走,其余人该干嘛干嘛去,又指使身后几个兄弟把凉茶里的菜叶子捞捞抬走。
彼时,颜逸正坐在河坡上与冯中远讨论着工程的进度,这几日无雨,催促大家在加快点速度,根据贯彻,这几天不晓哪会就会下雨。
“大人,卑职有事禀报。”周金宝带着人站在不远处,对上颜逸看过来的眼神,一脸心虚。
“怎么了?”冯中远抬头看向他,一脸不解,又看向他身后带着的两个妇人,两个妇人脸上血痕累累,发髻散乱,衣衫倒还工整。
周金宝不敢明说,只得一脸便秘的样子,有口难言,眼神若有若无的向他身边的那位将军瞟去。
颜逸抿着嘴看着他,若有所思。冯中远心有所悟,向他告罪,然后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向一旁无人处。
周金宝赶紧跟上。
“到底什么事?还有那俩妇人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一脸血痕,莫不是临时搭建的厨房塌了?
周金宝附在他耳边悄悄把事情说一遍给他听。冯中远两双因为肥胖都快挤没的眼顿时瞪大,还差点被子自己口水呛死,小心翼翼转个身看一眼那边坐在那姿势没变动一下的人。
一巴掌拍在周金宝肩膀上。
“你还把人带到这来,还嫌事不够多是吧,赶紧带她们走,把工钱给她们结了撵出去,另外告诉厨房里的人都老实点,再闹出幺蛾子,本官定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还有,让她们守口如瓶,别没事瞎叽叽哇哇。”
周金宝也顾不得肩膀上那一巴掌,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听着。
“损坏的物品让她们照价赔偿。”还没等周金宝迈开两步,冯中远又补充道。
周金宝龇牙咧嘴无语跑走。
让人把那两个妇人带走,还没半盏茶功夫,几个衙役追着两个人又跑回来了。
大老远的,颜逸就看到鸡飞狗跳,鬼哭狼嚎,你追我赶的一幕。冯中远给他倒的茶还端在手里没递给他,看清前边的情况,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转手把茶倒进自己嘴里,也顾不得颜逸了,提着衣摆,摇着胖胖的身子就跑出去阻拦。
两个妇人被拦住,立时跪地磕头,哭着喊着请大老爷别赶她们走,她们错了,她们认赔偿,就是别赶她们走。
她们妇人本来就不好找工,平常忙碌一天才几文钱,一个月才能有四五十文,这好不容易有个工钱这么多的,哪能甘心被赶走啊。
两人跪在地上哭的如哭丧。
“你们不要为难本官,要知道平民私底下议论本朝官员是犯法的,即便不送进牢里坐些日子,也会挨打些板子。xündüxs.ċöm
本官念在你们是妇道人家,今年家中日子都不好过,已格外开恩让人给你们开了你们该有的工钱,至于损坏的物品,也是让人按市货价格照价赔偿,并无多要你们一文一毫。”
“我们知错了大人,请大人再开恩呢,损坏的东西,我们愿意照价赔偿,请大人别把我们赶出去。”那小妇人急急忙忙恳求。
这工要是丢了,回家不光会被婆母骂死,自己男人定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她男人好吃懒做,又嗜酒成性,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工若没了,她回家定会半条命也没的。
颜逸远远观着,冯中远有时觉得为官难是难在不懂权衡利弊,而面对缠人的妇人难是难在性别不同,自古皆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授受不亲等隔介,要是有可能,他真想自己上手把两人拖走!
这几日着急忙慌,跑前跑后的忙碌,着实身累,都没看到他瘦了好几圈了吗?为什么还要让他为这种事烦恼啊。
后边的那位将军啊,求你可怜可怜下官吧,麻烦您先去别地凉快凉快去吧,别在这看着了,下官准备动用粗劣手段把人挪走。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破命缘更新,第15章 厨房里的战争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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