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时候，周正兼职打工其实有攒下一笔钱，后来回北泉高中教书,学校发给他四万块钱的安家费。
这些钱，一部分周正给了奶奶养老,另外一部分用在修缮他父母留下来的房子上。
二十年前的农村,开始流行一家一幢的小楼房,外形不算好看,方方正正如火柴盒，周正爸爸和二叔分家,兄弟两人各占了一块住宅地,周正家先盖起了小楼。
家里积蓄不多，房子筑了地基搭了框架,周正父母简单粉刷下一楼,带着全家搬了进去,二楼还是个毛坯红砖壳子，等着有钱再重新动工。
周正爹妈突然离世后，这房子就耽搁了很多年,村里的小楼陆陆续续盖起来,周正家成了最潦倒破败的一幢。也是周正大学毕业后回乡，把整个房子重新修缮了一遍,贴了墙面，装修了内里，这个家才算完全竣工。
从他父母亲手砌墙上梁,再到周正的封门落窗,十几年过去了。
周正心底那件未竟之事,终于完成了。
虽然是乡下房子,周正好歹是有点装修经验，小城市找不到特别靠谱的家居设计师和装修公司，全凭网上信息参考和个人审美，周正一丝不苟做了很多功课，甚至还自学了一点3d建模渲染。
林霜无意瞟见他的电脑屏幕和桌上的设计图纸，扶墙叹气。
装个房子而已，至于这样认真？网友装修分享那么多，还有左邻右舍，大家互相抄抄作业不就完事了。
哦，学霸嘛，只有别人抄他作业，没有他抄别人作业的时候。
房子的事情她不掺和，不过两人滚床单同床共枕，周正睡前会看看家居网站做功课，林霜躺在他肚子上，玩着手机，忍不住滋生一丝丝怨气。
“怎么了？”他拍拍她的脸颊。
“你分心了！”她皱眉。
她撩他，周正没半点反应。
“没有。”周正撇下手机，低头亲吻她。
香软柔滑、梦寐以求的姑娘就躺在他怀里，以前他会一边看书一边缠着她，兴起还有第二场，现在周正有点心不在焉，清理完痕迹，有时还起身开电脑忙自己的事情，撇下她自己睡觉。
天凉了，正是她倦怠好眠，需要人体火炉的时候。
林霜心里很不爽。
她有点不明白自己不爽什么。
大概有点失落。
周正这阵子真的忙，校里校外的事情排着队来，要赚钱养家，要抽空跑建材市场，还要照顾家里，一颗心五体投地般扑在未来。
好像遇见林霜后，他整个人生就仿佛尘埃落定似的，沉甸甸、忙碌碌的。
他忙，林霜也不管他，她自己活动不少，美容院舞蹈课瑜伽室轮流来，苗彩有个朋友开了家剧本杀门店，最近常拉着林霜一起去打卡。
连着好些日子，林霜晚上都出门玩，回家后都在自己房间过夜，清心寡欲改素食主义。
周正很快察觉。
最近的确没什么空，很久没有好好陪她。
这并非他的本意。
他想了挺久，最后带着一堆色卡去她房间，请她帮忙挑色卡。
“新房装修的墙漆和地板色卡，我自己试着配一配，和想象的有出入，有点难。”周正蹙眉，“霜霜，你学服装设计的，对色彩的把握应该很好吧。”
林霜玩手机，瞟了一眼，他把色卡一张张放在地板上做比对。
“你想挑一套什么颜色？”
周正把手机图片调出来：“想要这样的色系组合。”
林霜放下手机，琢磨了会，从地上抽了几张色卡给他：“这几张颜色差不多。”
他切换了一张家居图片：“这样的呢，实际书房的采光不够亮，换浅一度的颜色会不会更好点？”
林霜皱眉，默不作声从地上挑了色卡塞给他。
一点小事情，解决得很快，周正磨磨蹭蹭收拾东西，温声邀请：“要不要去我房间？”
她横他一眼，低头，干脆利落：“不要！”
周正摸摸她的头发。
林霜自顾自玩手机游戏。
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玩游戏，闯关的小人飞檐走壁，金币吃得眼花缭乱。
“服装设计都学什么？”周正找话题跟她聊天，“专业有趣吗？”
“学裁缝，不好玩。”她那大学是省内的一所三流大学，其实也是混日子，没正儿八经念什么书，服装设计也是个烧钱的专业，当年学校有个花钱镀金的项目，在国内念两年基础知识，再申请国外的学校过去深造，可惜林霜家里一落千丈，留在学校磕磕绊绊念了四年。
“大学毕业后，你当了服装设计师吗？给模特走秀的那种设计师？”周正摸着下巴，“在镁光灯后面给模特穿衣服，拿着剪刀咔嚓两下，剪出个独特造型出来，然后关键时刻把模特推上台？”
林霜闻言啼笑皆非，瞥他：“你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
“电视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他也笑，“或者在那种艺术性的、特别高档的写字楼里，穿得光鲜亮丽的，对着大荧幕画图，深夜加班改设计稿，再送到工厂做成衣，最后陈列在橱窗里的漂亮衣服，肯定是这种吧。”她停住手机：“你说的这种也不是没有，那都是顶尖的，或者一流的服装设计师，我这种末流专业的小裁缝，根本上不了台面。”
“那跟我聊聊吧，我从来都没接触过这种行业。”周正柔声哄她，摸摸她的头发，“漂亮的女孩子穿漂亮的裙子，做出来的衣服肯定也很漂亮，怎么可能是末流。”
“说末流你还不信。”她语气顿了顿，被他的语气勾着，唇角也带了点笑意，“我在工厂里做贴牌设计师，其实这个行业也是抄来抄去，都是盯着潮流风向，拿来改一改再卖出去，后来呆了一阵子吧，我辞职出来，用积蓄租了个服装批发市场的小门面，卖时下流行的女装，也自己做点设计，挂在店里卖。”
“不过倒还真的做出了几件衣服，我自己设计过一条裙子，那是第一件，被人看中，一口气定了四百条......那是我赚的第一笔钱，本来快要撑不下去了，靠着这条裙子净赚了好几万块钱吧。”
“真厉害，是什么样的裙子，我见你穿过吗？”
林霜果然抛下手机，兴致勃勃去衣柜里翻裙子，拎出来一条碎花裙，眼里闪着光亮，“就这条，是不是看着挺烂大街？那都是后来别人抄我的，原版在我这。”
那条裙子周正根本不懂，当然也没见过，不过还是很捧场，坐在地上仰望他的女孩：“很漂亮。”
林霜当着他的面，兴高采烈的换上了那条裙子，露出纤长的美腿和雪白的后背，性感撩人，乔模乔样摆了个pose：“我还自己拍了模特图，挂在店里，可惜那时候不太懂行，没有抓住好机会，不然还能大赚一笔。”
她第一次聊这么多，聊这条裙子的设计和心得，聊布料和版型，周正默默听着，时不时点头。
数学和服装，两个完全不互通的世界。
夜深了，林霜赶他：“回你的房间去。”
周正赖着不肯走。
被子窸窣，周正和她挤在一张床上，他身上气息好闻，身体热烫，肌肉分明，贴在她后背，荷尔蒙滋滋作响。
林霜被他的体温烫了下。
“这是我的床。”林霜手肘怼他，“你下去。”
周正岿然不动，一只手臂牢牢锁紧了她的腰肢。
“最近真的太忙了，期中考试省内七校联考，教学赶进度，连晚自习都在上课。”他把她的手牵到他的喉咙，冒尖的喉结在她手里滑动：“你听，嗓子又哑了。”
的确是沙沙的、哑哑的声音，带点磁性，深沉好听。
天冷换季的时候，他的咽喉炎又发作，职业病，没办法。
“多喝热水。”林霜敷衍他。
“我小的时候，冬天睡的也是单人床，床脚很高，床比你这个还窄，半夜睡着睡着翻个身就往下掉，迷迷糊糊又抱着被子自己爬上来，有时候睡得熟，我就抱着被子睡在地上，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林霜这张床，勉强还能挤下两个身材苗条的成年人。
“夏天我就不睡床上，到处睡，纳凉的竹床上，摇椅上，宽凳上，铺个席子睡在地上，哪儿凉快睡哪儿，就是容易被蚊子咬，要一直点着蚊香过夜。”
“听起来是个很调皮的小孩。”
“乡下小孩哪有不调皮的。”周正把她的秀发都撩在耳后，“我和顺仔，那时候村里小孩都是我两的小跟班，我是大王，顺仔是二王，我们做过可多坏事了。”
林霜闭着眼，淡声道：“怪不得顺仔跟着你鞍前马后，原来打小就是你的副手。”
“后来就不这样了，小学四年级我就去了镇上念书，住校了，后来又考到市里来念高中，回去的时间也少了，一直睡学校的单人床，直到大学毕业。”他的话题转回来，“说起来.......隔壁那张床，是我人生买的第一张双人床呢，其实也不是我买的，是你选好，我仅仅是下单而已。”
“房子开始装修了，我今天还去了趟建材市场，买了些材料。”周正道，“花钱很容易，但选择很困难，有时候我会很着急，想拥有一个百分百完美的家，却不知道完美的定义在哪里，也不知道家的具体模样是什么。”
“但其实，家和房子没关系的吧。”他叹了口气，“这些其实没那么重要，我应该多花点时间陪陪你。”
她看了他一眼。
她男朋友有个优点，很聪明。
“霜霜。”
“嗯。”
“抱歉。”他诚恳道歉，“和你在一起，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对你太不公平了。”
她十指插进他的发间，抱住他的头，他的身体压着她，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缓慢又坚定的跳动。
林霜嘟囔了一句。
“什么？”他低头问她。
“如果你太忙......有些无足轻重的事情，我可以帮帮你。”她神色似乎不在意，“但你要报答我。”
“怎么报答？”
林霜乜了他一眼，噘起了自己的红唇。
周正动作很温柔，手臂支在枕上，探过身过来吻她。
她纤腰微微后拧，半阖着媚眼，偏首回应他的亲吻。
情绪自然而然发生，缓慢又坚定，像水波一样层层荡漾，不是潮起潮落的汹涌，却有种不急不缓的舒缓。
他在这安抚性的节奏里，还时不时停下来，和她缠绵接吻。
这感觉很奇怪，身体好像被融化，又似乎变成了彼此的一部分，分不出你，也分不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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