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兮轻轻点点头，“你知道这个病吗？”
“我大学的时候有辅修过心理学，所以算是知道一些……”梅方接着说道，“患者会在躁狂和抑郁的两种不同心境下变化……”
梅方一边说着自己的理解，一边联想到林有兮这些年来的不幸遭遇，今天一整天对林有兮积攒的强烈不满很快就因为同情而烟消云散，心情也变得很沉重，说着也向林有兮道歉道：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在经历这些痛苦。”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本来也是我没给伱说。”
面容憔悴的林有兮冲梅方笑了笑，“其实我最近也有在反思，是不是给你上太多压力了，你本来工作就很忙，还那样逼迫你。”
“别说这样的话，我做这样的游戏才能意识到我活着，而且——”
梅方见林有兮眼睛一张一合，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顿时想起她现在还在发烧，便温声敦促道，“你要不要先休息，看你很困的样子？”
“我不只是困，而且还很饿……”
林有兮说着便拿手机查看了下，“我都不记得我点没点外卖了……啊，我原来忘记下单了。”
“别吃外卖了，我给你弄点清淡健康的吃吧。”
林有兮听罢有些好奇，“你工作这么忙，居然还会自己做饭。”
“周末会自己弄一点，常吃外卖对身体不好。”
梅方说着便催着林有兮道，“快去躺着吧，我帮你弄点吃的，家里冰箱有什么吗？”
“应该没什么东西……哦对了，好像有速冻饺子，我煮饺子还是挺厉害的。”
“煮饺子有什么好吹嘘的啊！”
林有兮就这样被梅方催着到床上休息，梅方给林有兮倒了杯热水在床头柜上放着，叮嘱林有兮吃下退烧消炎的药，然后便去检查了下林有兮家的冰箱。
冰箱里的大蒜都生根发芽了……
明明外表还算光鲜亮丽，这家里还挺乱糟糟的。
嗐。
梅方默默叹了口气。
厨房里发出的轻微响动让躺在床上的林有兮感到莫名安心，躺在床上很快就有了倦意。
她做了一个沉沉的梦，很遥远很遥远的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梦见那个扎着双团子头的温柔女孩正在耐心地帮她擦着鼻涕，她梦见她因为团子头女孩和那个尿床大王的男生热络而吃醋般地推了他一把。
也就是这一推，她把团子头女孩和尿床大王男孩全都推得远远的，推向了自己根本无法触摸的地方，当她回过神来想要去追逐的时候，结果只觉得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林有兮猛地睁开眼睛，把正把粥放在一边的梅方吓了一跳，“我去……你睡觉醒来的时候这么吓人的吗？”
梅方正要再说些什么，结果看到一行清泪从林有兮的眼角滑落，顿时也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去一旁抽几张纸巾递给林有兮。
“你是做噩梦了吗……”
林有兮一边擦擦眼泪一边点头，“我梦到缘缘了。”
“你是真的很喜欢她……”
梅方说着便搬着小凳子在床边坐下，“来，起来喝粥吧，熬了点小米粥，养胃的。发烧的时候，吃流食比较好吸收。”
林有兮挣扎了几下，结果没能从床上起身。
“疼。”
“那……要我帮忙扶你吗？”
“嗯。”
梅方第一次和女生肢体接触，手都紧张得不知道往哪放，一直在思索怎么扶着林有兮才不至于僭越。
见他找角度在推搡着自己的纯情模样，林有兮感觉有些好笑，直接一把抓着梅方的胳膊挣扎着起身，梅方顿时下意识地托住林有兮的后背将她扶起来。
“来……吃吧。”
梅方舀着粥递到林有兮面前，但是她完全没有要动手去接住的意思，而是盯着梅方在看。
林有兮脸不红心不跳，但这样近距离的注视让梅方觉得很不好意思，目光交汇后很快闪躲。
“喂喂……你不会想让我喂你吧？”
“我不想动。”
林有兮就这样盯着梅方看，她似乎很享受梅方这个大男人扭曲羞涩的表情。
“这、不太好吧……”
“那我还是睡觉吧。”
林有兮正要躺倒在床上，梅方顿时急了眼：
“等等等等！”
梅方坐在林有兮的床边，一勺一勺喂林有兮小米粥吃，他舀起一小勺吹了吹，然后便将调羹伸向林有兮，林有兮凑过去嗷呜一口含住，可爱的不像个都市白领。
“好吃么？”
林有兮摇摇头，“你做的还没五米粥铺外卖的粥好吃。”
“……那你吃得这么带劲？”
林有兮温声道：“上次有人喂我吃东西，应该还是在我小学的时候，我爸爸喂的我吧……”
“你这话说的，我都要哭了。”
“我不信，你哭一个我看看。”
林有兮盯着梅方，“不行我就一拳把你打哭。”
“端碗的力气没有，还有打我的力气是吧？”
“你让我试一下就知道了。”
林有兮挥着拳头要揍梅方，梅方抬手闪躲，一不小心把粥洒到身上去了。
“烫烫烫！”
“你、你不要紧吧……”
林有兮抽着纸巾帮梅方擦拭，梅方把碗放在一边，林有兮拉着他的手，看着他胳膊上的红印，低着头，声音也变得细微起来：
“跟我走太近的人，最后都会变得不幸。”
林有兮轻声道，“你被我删了之后再也不联系我，对你来说也许才是最好的。”
“这人设听起来还蛮中二的，没想到我们白梅一中当年的年级第一是这样有趣的女生，要是我们高中就认识就好了。”
林有兮冲梅方微笑：“所以……你不相信么？”
“我知道你想用身边的人举例，但我觉得不是这样，那些不幸都不是你造成的过错，只是刚好发生在你的身边，你绝不是那个被指责或者说内疚的人，而是应该心疼的人。”
梅方轻声说道：“反正我是不相信。”
“跟我这样的精神病一起做游戏，会很痛苦的。”
“我也不是不知道双相的机理和症状，所以你不用拿这个劝我。”
梅方认真道，“你好不容易把我快要熄灭的独立游戏之魂点起来了，现在又想自顾自把它浇灭，你以为你是谁啊，这游戏现在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梦想了，知道不？”
面对梅方的话语，林有兮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难得看到你强势一回呀，真不容易。”
“这话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林有兮接着话继续聊道，“那我就等你受不了了再抛弃我，我虽然双相的厉害，但自己从来没有过轻SHENG的念头，应该也不会对你使用暴力，所以你的人身安全还是可以放心。”
“我也不至于打不过你吧哈哈……”
梅方坐在林有兮的床边跟她说了不少话，不知不觉居然聊到晚上十点多，梅方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起来。
“呼……光顾着来找你，晚饭都忘记吃了。”
“我可以给你煮速冻饺子吃。”
“你就好好休息吧你，我直接打车回去比较好。”
梅方说着便起身想要离开，林有兮望着他的背影说道：“我记得你家离这边很远？”
“额……1小时左右还是要的，明天还要上班。”
“既然这样，晚上就别回去了吧？”
林有兮双手撑在床上，“你省下来的时间还可以陪我做游戏开发。”
“你还真是……身体都这样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走了走了，你早点睡。”卂渎妏敩
林有兮摇摇头，“我白天睡太久了，现在睡不着。”
“那……那我想睡觉呀？我今天太累了。”
“我还有一床被子，你可以直接在我家打地铺睡，来回两小时你也可以多睡一阵。”
“……”
林有兮一直在劝说梅方留下来过夜，但梅方总是百般推脱，到最后林有兮有点不高兴，询问梅方道：
“你是不是嫌弃我有精神病。”
“怎么可能啊！我从没说嫌弃你好不。”
“那为什么不肯留下来陪我过夜？”
“这不是怕传出去周围影响不好吗……”
“你没对象，我也没对象，有什么影响不好的。”
林有兮盯着梅方，“还是说……你还有别的心上人？”
“哪来的别人啊，你胡说八道些什——”
梅方答完这个话顿时就后悔了，因为林有兮在冲他微笑。
什、什么叫别的心上人啊喂！
“行吧行吧……你不怕我吃了你，我就在你这过夜了。”
但是梅方也警告林有兮：
“今天不开发游戏，我们都好好休息，行不？”
“行。”
深夜。
林有兮和梅方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铺上，结果还是聊了很多游戏开发的话题才听不见林有兮的声音。
梅方没有想到第一次和女生住在一间房会是这样的体验。
林有兮有着混乱而不幸的过去，而梅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可能一辈子也不可能治愈她的心伤。
但是听着她的遭遇，他却有种忍不住想要好好怜惜她的感觉。
说到底我就是被她迷上了……
梅方想着。
此前他从来没有过想把自己全部的能量都分享给一个人的欲望和冲动。
但是倘若自己的存在能够让林有兮的世界多一丝温暖和光芒，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
我居然是恋爱脑吗……
梅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就在他感慨万千睡不着觉的时候，床上的林有兮忽然冷不防说了一句梦话。
“阿方……你别走……别走好吗……”
A——fang？
这是在喊着谁……
总不至于是喊着我吧，哈哈。
不过那样强大的女白领在家里竟然是这么柔弱的样子，这种反差除了带有很心动的感觉之外，也让梅方对林有兮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第二天梅方和林有兮早早洗漱刷牙洗脸然后一起去上班，发烧流了一晚上的汗，今天的林有兮气色显得好多了，哪里还有什么精神病的症状，两人一起坐在公交上聊天说地，乍一看上去的确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
“从这到写字楼那边居然只需要3站路12分钟公交，这里也太方便了吧，真羡慕你有钱租这么好的房子。”
“企鹅有8000的租房补贴，不用白不用。”
“啊啊啊啊！你们大厂也太爽了吧！我都想跳槽了。”
“你也可以不用上班，我给你发工资，我来养你，反正我在公司做东西很快，可以开发我自己的游戏。”
林有兮一边和梅方说着话，一边把沾在梅方肩头的头发丝给拈了下来，而后对梅方说道：
“怎么说……要不要考虑下？”
“班肯定是要上的……毕竟你赚钱也不容易，我们还要花很多钱请美术外包呢，那钱的开销可不小。”
“可是这个通勤我觉得让你很疲惫了。”林有兮思忖道，“你每天还有2小时浪费在通勤上，真是匪夷所思。”
“没办法，穷鬼是这样的，不上班的时间不值钱，反正车上还可以补觉，写字楼周围的房租太贵了……”
“既然都是为了省钱，不如把你的时间卖给我如何？”
林有兮对梅方说道，“直接搬来我家住，节省2小时通勤时间，房租我还可以便宜算你。”
“便、便宜？房租有多便宜？”梅方一脸认真说道，“我可是真的穷鬼。”
“你看着给就行，不给也没关系。”
林有兮冲着梅方微微笑，“不过，我设计的程序有一个保底机制，劳烦您须知一下，梅大策划——你和我合租因为通勤省下来的那两小时，从今往后都要归我支配，你看怎么样？”
林有兮显然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甚至都没有人按时叮嘱她吃药，不管是作为老乡还是作为朋友，梅方是希望可以照顾照顾这个苦命的女孩的。
但是我直接住进去算什么……她都没有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啊。
对了。
这个是不是应该男生先提才对？
可怜的梅方！他是个母胎单身至今的弟弟！
但是询问关系的机会错过了啊——
“你不反驳的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嗯……过阵子我有空去家里收拾下整理打包行李好了。”
“今晚就去收拾吧，我陪你去你家帮你整理收拾。”
“我那是郊区，回去可不方便？”
“大不了再一起睡呗，留在你家过夜，反正又不是没睡过。”
“只是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你不要混淆概念啊你！”
“那你想怎么样，想睡我的床是吧？”
林有兮盯着梅方一直在看，弄得公共汽车上的梅方很不好意思。
“耳朵都红了……你也太可爱了！”
林有兮说着也上前去捏捏梅方的耳垂，梅方根本没力气反抗。
“你这个无奈的表情，好像之前看视频到的那个阿方弟弟。”
“你说那个颜艺很厉害的小学生是吧……我这么古板木讷，哪里像那个阿方了？”
林有兮笑了笑不说话，“名字很像，这个阿方喊起来就很亲切，有种怀念的感觉……”
“我家里人都不会给我起这种昵称。”
梅方这边正吐槽着，同时也想起昨晚林有兮在梦里喊着的名字也是这个。
是刚好名字很像的……过去喜欢的人吗？
不过她说她母单呀……
就在梅方产生疑虑的同时，林有兮忽然搭着梅方的肩膀看着他。
她黑亮的眼眸有种迷人的美丽，梅方舍不得直视却又忍不住和她对上眼。
林有兮微微张口，继续尝试着练习使用自己刚给梅方起的新昵称——
“阿方？”
“阿方。”
“阿方！”
“阿方……”
“一直喊个不停是什么鬼啊！”
公交车上不断传来林有兮爽朗可爱的咯咯笑声，车窗外的飘落着粉色的漫天樱花雨。
风儿轻轻一吹，花瓣便摇曳散开飞上天空，成为了点缀着这冰冷城市的一丝丝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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