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头戴神态狰狞的面具,身着斑斓的服饰,手持钢叉、刀盾等武器,做打斗降伏之状。这些喇嘛是在扮演马首金刚等护法神,这般杀气腾腾,是为震慑邪魔外道。年长者都倒吸一口冷气,更别提年幼的孩童,胆小的孩子甚至都哇哇大哭起来。一旁的父母赶忙捂住他的嘴。卂渎妏敩
牧民们听着铿锵的音乐,看着激烈的舞姿,心中既有敬畏,又有熟悉之感。有些人甚至在窃窃私语:“嘿,这和萨满跳神怎么看起来差不多。”
一旁的信徒在解释:“这是因为大神本就是佛主的化身之一。佛主为了度化众生,随缘教化,所以变换出了万千的法相。我们的长生天和佛主其实是一个呐。不然,为什么部落里的萨满也跟着皈依了呢?”
老迈有见识的牧民想了想道:“对,他们的衣裳都变成白色的了。我听说过,白色就是信佛的萨满。”
“怪不得,他们看病会那么厉害,还有那么多药材!”
自藏传佛教的大师八思巴入蒙元后,萨满教与佛教之间虽为争夺信仰展开了激烈的斗争,可到了争斗的后期也出现了融合的现象。萨满因此分为两种,一类是黑萨满,其遵守原始教规,擅长诅咒。一类是莱青,又称白萨满,皈依佛门,擅长治病。当蒙元退离中原后,黑萨满势力强盛,白萨满只在零星部落中有动静,可如今随着昙光等人的进入,白萨满群体又开始膨胀起来。
正因如此,乌鲁斯远远就听到了这里的喧哗,却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他还饶有兴致问道:“是萨满在跳神吗,这里的舞乐与汗廷大不相同。”
大多数随从也都不明所以,只有少部分人听着不对,他们道:“济农,这听着像佛乐。”
乌鲁斯一愣:“佛乐?是喇嘛?这儿怎么会有佛乐。”
他的面色一变,其他人都面面相觑,红脸将领塔宾泰也在护送队列中,他被昙光打伤后,回去狠狠在达延汗面前告了一状,谁知却惹来了大哈敦的不满,就连大汗也觉他无用,这么多人拦不住一个和尚。他在汗廷的地位一落千丈,这次索性请求跟随济农来到右翼,希望从头再来。
他闻声忙道:“济农稍后,我这就去问科赛塔布囊王,看他为什么要违背大汗的命令,擅自收拢喇嘛!”
琴德木尼见状开口道:“等一等。”
乌鲁斯回头看向自己的妻子,他因她的身份忌惮她,因她过去的经历嫌弃她,可她的艳丽无双,全心依赖毕竟是实打实的。对于乌鲁斯这样的少年,这种成熟和风韵对他有强烈的吸引力。他一面享受和她一起的欢愉,一面又厌恶排斥她。这种复杂的感受,让他有时对琴德木尼忽冷忽热,可他始终记得母亲的嘱托,在人前一直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乌鲁斯问道:“哈敦是有话说?”
琴德木尼身着王妃的服饰,头戴插着蓝孔雀羽毛的顾姑冠,两侧红珊瑚珠垂到了胸前,更衬得她脸如满月,娇丽无匹。她可不会傻到直说这是她父亲带来的喇嘛,反而一脸纯真地反问道:“济农,为何不可收拢喇嘛,大元一直有封喇嘛为国师的传统,大哈敦不也在汗廷中留下了西藏喇嘛吗?”
这可一下把乌鲁斯问住了。达延汗与满都海福晋也为喇嘛的事吵过。萨满教中无限抬高大汗的地位,并且强调好斗勇猛的理念。而佛教就要平和得多,讲以和为贵,杀生重罪,佛陀至上。达延汗觉得,不该让这群昙光的同伙在部落中妖言惑众,更是要将汗廷中的喇嘛都赶出去。满都海福晋纵使心下不满,不愿为这种小事和达延汗撕破脸。所以,她对赶走部落中的喇嘛没什么意见,只要求留下汗廷中的喇嘛。她要保命,当然要大夫越多越好。
达延汗恼怒道:“要大夫去哪儿找不行,非得留下丹巴增措。”
满都海福晋却不同意,她的态度十分强硬:“丹巴增措的确医术高超。要找到这样高明的大夫不容易。而我却等不起。”
达延汗不由皱起了眉道:“你的身子明明强健……”
满都海福晋微微一笑:“我的身子,当然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您对嘎鲁有偏见,要赶走所有喇嘛,我不阻拦您,只是,您不能叫我为了成全您的私心,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吧。”
达延汗碰了结结实实一个钉子,只是再生气也没法子。于是,就出现这样的奇景,外头将喇嘛都赶出草原,汗廷中却将喇嘛奉为座上宾。只是苦了丹巴增措,其他人都回大明去领赏了,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这里。他都开始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卖力了。
父母之间的争端也影响了乌鲁斯。他本来可以直接依父亲的命令,将人赶走,可琴德木尼又将母亲抬了出来。这就让他为难了。在下属面前,他否定哪个人都不对,否定祖宗更不对。
琴德木尼心下暗笑,她道:“济农,我们毕竟刚回来,科赛塔布囊王也是长者,就这么去问罪,是否有些不合适。”
塔宾泰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大汗的命令,无人可以违背。”
琴德木尼道:“那大哈敦的话就能当耳边风了吗?”她一口咬死满都海福晋。
塔宾泰道:“大哈敦也需听从大汗的命令,再说了,大哈敦也同意赶走喇嘛。”
琴德木尼的眼珠一转,柔声道:“济农,大汗的命令,自然是人人都要依从。只是,我们也不好在大典上当众斥责科赛塔布囊王啊。这多为难人。依我看,还是等大典结束后,再向科赛塔布囊王说明。”
乌鲁斯想到,要压服永谢布部,还要依托土默特部的兵力,的确不好为这样的小事,这样羞辱人。他道:“哈敦说得对。你们去查探情况,等大典结束后,我再去责问。”
琴德木尼含笑点了点头,她道:“那我们回去歇着吧,我觉得头晕,该服药了。”
说着,她就取出一粒清心丸服下。
乌鲁斯回到了大帐,刚刚歇了没多久,就见随从一脸菜色地回来。他连说话都结巴了:“不、不好了,济农。塔宾泰被绑了!”
乌鲁斯霍然起身:“怎么回事,谁敢绑我的使者?”
琴德木尼故意道:“科赛塔布囊王都不管管吗?”
随从气喘吁吁道:“不是科赛塔布囊王下得令,是小王子,是嘎鲁小王子!”
原来,塔宾泰直愣愣地去了会场。没有命令,他不敢自作主张,眼看一群喇嘛跳了一个多时辰。正当气氛闹到了最高潮,四人抬着一物走到了高台中央。此物,呈花苞状,却有半人高。塔宾泰看得懵懵懂懂,他嫌弃道:“这又是弄什么。”
话音刚落,花苞绽开来,一片一片粉纱做成的花瓣落了下来,形成了一朵怒放的莲花。而在莲花中央的莲蓬上,端坐着一个僧人。他头戴黄帽,身着红衣,
丰姿英伟,气宇轩昂,清逸出尘,当真比画上的佛还要好看。人人见状都露出赞叹崇敬之色,只有塔宾泰黑了脸,他道:“怎么会是他!”
他正惊疑不定间,昙光却已开始高声唱诵佛经,他的声音洪亮,响彻四野,所唱的经文,虽然大家都听不懂,但却仍有振聋发聩之感。他刚一住口,其他喇嘛就跟着唱诵道药师八如来圣号,同样是神情肃穆,庄严无比。
接着,昙光又开始以梵文念诵咒文。他在西藏那十几年不是白呆的,他的音色圆润,悠扬堂皇,字字珠玑,犹如金声玉振一般,旁人听来如清风拂面,顿觉体气欲仙。就连早知道昙光目的的亦不剌太师居然也觉心思沉静,如沐春风。正当他思绪飘扬之时,昙光一摇金铃,音调悠长唱出了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
这是观音菩萨的名号,是法力最为强大的真言。其他喇嘛亦跟着念诵,他们将这真言唱诵了整整一百零八遍。一时之间,鼓磬齐奏,一声声梵唱随风飘扬,犹如山水流淌,淙淙作响,又似素梅绽雪,清远圣洁。众人听到这古老庄严的神秘之声,无不心境旷远,身心如洗。
塔宾泰也受到了一些感染,可当他看到昙光的脸时,又生起憎恶。他暗骂道:“事真多,到底要闹多久。”
他没想到的事,正餐现在才刚端上来。昙光接下来讲法,他这一开口就直指要害,原始的萨满教当然还保留原始的风俗,祭祀时要宰杀大量牲畜,举行血祭,同时贵人死后,要安排妾室、奴仆和牛马殉葬。这些都是切实损害平民利益的,多少奴仆被活生生封进墓室中,而他们的亲人只能嚎哭,还不敢有半句怨言。
昙光道:“贫僧奉大哈敦之命,以腾日蒙哥肯的身份在此宣布,此等残酷的陋习即刻废除!贵人们死后的福祉,应归于生前的善行,而非殉葬品的多少。爱惜子民,多做善事者,死后会进入极乐净土,而残害子民,多行不义者,死后会堕入地狱,受尽折磨。”
这话一出,科赛塔布囊王面色不渝,可底下的人却是欢喜鼓舞,叫好声、诵念声响成了一片。不是人人都忠诚要为主人去死的,能捡回一条命,谁会想去找死。
科赛塔布囊王还没来得及发作,塔宾泰却先一步跳出了队伍。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指示,大骂道:“嘎鲁,你这个汗廷的罪人,大汗饶了你一命,你不珍惜,还在这里胡说,蛊惑平民。我现在就要将你抓回去治罪!”
他一挥手,十几个侍卫就迟疑着走上前来。昙光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道:“我乃满都古勒汗的外孙,黄金家族的福荫之裔,谁敢动我?”
侍卫们顿住了脚步,塔宾泰嚷道:“大汗早就不认他了,快抓他回去。”
昙光道:“大汗只是被你们这些奸臣迷惑,才对我产生误解。来啊,拿下他们。”
亦不剌太师使了个眼色,一众士卒涌上来,即刻就要将塔宾泰和他的同伴拖下去。科赛塔布囊王急急道:“快住手,他们是济农的侍卫。”
亦不剌太师昂起头:“即便是济农的手下,也不可对圣人无礼。”
科赛塔布囊王皱起了眉头,他这下察觉到了不对,他道:“亦不剌,你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你们带着这个和尚,究竟是来做什么!”
鄂尔多斯部的首领满都赉阿固勒呼一脸虔诚:“当然是为弘法而来。”
科赛塔布囊王骂道:“放屁,你们两个会这么虔心?”
昙光躬身一礼道:“他们是因我佛的感召,所以护法。尊贵的科赛塔布囊,你只是一时迷惘。只要你听从佛的指引,很快,你也会顿悟的。”
科赛塔布囊翻了个白眼:“来人啊,带他们去见济农!”
昙光等三人对视了一眼,乖乖去了乌鲁斯的大帐。乌鲁斯在这里见到他们三个混在一起,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可他不能贸然动作,而只能先试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嘎鲁,你不是和你的妻子隐居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这儿做什么?”
昙光坦然道:“回济农,小僧正是为济农而来,济农新到这里任职,各部落都是各行其是,济农当然做出一些善举,才能收拢民心,得到部民们的拥护。否则,一旦您和科赛塔布囊王意见不合,他们又怎会听您的调遣呢?”
科赛塔布囊饶是对汗廷忠心耿耿,可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他嘴上却道:“胡说,我对济农的忠诚,是长生天所见证的。”
乌鲁斯闻言也皱眉:“这些事不需要你插手。我命令你,要么继续和你的女人去隐居,要么就回西藏去。”
昙光微笑道:“我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蒙古的发展与我密切相关,我怎么能这时退缩呢?”
亦不剌太师心下暗笑,他一脸狂热:“对,活佛降临草原,是为了指示我们,我们应该听从谕旨才对。”
满都赉阿固勒呼在一旁补刀:“正是,我们两个部落上下,都已经皈依昙光上师了。”
此言一出,满帐的人都不由变色。两个万户的人都站在了昙光身后,军队说不定就埋伏在了外头,他们一旦想做什么事,这里无人可以阻止。乌鲁斯的额角沁出汗珠,他恍然大悟:“在左翼被赶走的喇嘛,也是你的人,对不对?你究竟要做什么。我的母亲对你恩重如山,我们是骨肉至亲!”
昙光笑道:“正因如此,我才到这里来帮助济农。大汗的国政行不通了。瓦剌还在一旁伺机来袭,大汗却频频挑衅大明。这样打下去,牧民受战祸所害,只会越来越困苦。大哈敦既然同意通过联姻和亦不剌太师议和,为何不能再做得彻底一点,与汉人和谈呢?有了汉人的支持,您和大哈敦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
“汉人?”乌鲁斯与科赛塔布囊饶面面相觑,乌鲁斯双眼喷火道,“难怪,你们和汉人勾结在一起了?!”
亦不剌太师笑道:“这怎么能叫勾结。这是为了消弭战祸、百姓福祉而合作。济农,只要济农肯倡议与明和谈,明廷一定会像敕封朵颜三卫一样,也给予您王的封号,还会大规模与我们右翼通商。到那时,我们就可共享太平,不是很好吗?”
乌鲁斯骂道:“都是谎言欺骗。我算是明白了,你把我骗过来,又和他们联合起来,就是想我做你们的傀儡,背弃父汗,你们别做梦了!”
他话音刚落,他的侍从全部拔刀,可昙光这边的人是紧随其后,帐内一时剑拔弩张。科赛塔布囊饶怒喝道:“你们敢!这里是土默特部,容不得你们撒野!”
满都赉阿固勒呼讥诮道:“你不会以为,我们就带了这几个人吧。”
亦不剌笑道:“你不会以为,婚礼期间,我们就只是在筹备婚礼吧?”
乌鲁斯震惊地看向琴德木尼,一旁侍从想要抓住她,却被她灵巧地躲过。他们猛然一动才发现,自己步履迟缓,就像喝醉酒一样。她也是嫣然一笑,将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架在了乌鲁斯的脖颈上:“你不会以为,我把你留在帐中这么久,真是为你着想吧。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烧得香,特别的好闻。”
科赛塔布囊饶叫道:“快!快……”
一语未尽,昙光出手如电,瞬间将他挟持。他一脸诚挚:“您先别急着叫嚷。其他人都别动,也别出声。两部的大军就埋伏在外,一旦我们出事,他们就会杀进来。你们总不想无辜的人死伤吧。”
科赛塔布囊饶忍着昏沉,恨恨道:“既然不想无辜的人死伤,你就不该做这样的不忠之举。”
昙光温言道:“您误会了,我们绝没有那样的意思。我们是真心为了鞑靼的利益考虑。不能因为大汗和贵族一己的私欲,而让两方百姓遭受折磨。只要济农能劝服大汗与明议和,一切还如往常一样,黄金家族的统治会千秋万代。”
乌鲁斯怒道:“大汗怎么可能议和,他对汉人恨之入骨。你们就是想以我为旗帜,一旦大汗不肯议和,你们就有理由说动那些愚民背弃他。嘎鲁,你好狡诈!”
“丝毫不考虑百姓的君主,本来就应受背弃。难道还要整个蒙古听他的鬼话,一条道走到黑吗?”月池施施然掀帘而入,她摘下帽子,露出秀丽的面容。
她一眼就看到了绑在地上的塔宾泰。塔宾泰的脸白得就像纸一样,他看着月池也像见鬼一般。她笑道:“啊呀,塔宾泰将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她也拿了一粒清心丸服下,笑道:“在这儿呆久了还真有点晕。大麻真是厉害。”
乌鲁斯一脸震惊地望着她:“你是汉人,你是谁?!”
塔宾泰颤着声音道:“济农,他是李越,他是李越啊!”
晕倒的人是人事不省,可醒着的人却都是目瞪口呆。乌鲁斯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在宣府之战中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月池挑挑眉:“大汗都尚在人世,李越怎么好一人独行呢?原来都知道我啊。想不到,我在蒙古都这么出名了。济农,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谈谈,有劳哈敦了。”
琴德木尼略一欠身,她笑道:“李御史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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