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国的八月,平均气温在十度上下。
舱门一打开,宋晚栀就感受到了空气里蔓延的凉意。不过她没来得及体会多久,江肆勾在臂弯的那件驼色长大衣已经被拎展,修长指节抵着领口裹披上她的肩头。
与暖意一并来的,是某人侧身垂眸望着快要盖过她脚踝的大衣尾摆时,喉结轻滑出的低笑。
宋晚栀被江肆笑得微恼:“是你太高了。”
江肆略直回身,从散漫的笑意里抬眸:“我好像还没说什么。”
“说了,”宋晚栀隔着被江肆指腹抚立起的大衣衣领,声音微微含糊,“用眼睛说的。”
“行,既然栀子一定要给我定罪……”
江肆半低着眼给宋晚栀整理过大衣,系上纽扣,最后直回身时,他眼皮一撩,忽然将合拢的衣领拨开一隙,勾起女孩下颌就偷了个吻。
说是明抢也不为过。
宋晚栀都没回过神,那人已经噙着得逞的笑直回身去了,只剩路过的空姐挂着礼貌里藏一丝揶揄的笑,朝她颔首躬身做下机示意。
女孩雪白两颊飞上绯红。
顾不得谴责某人,宋晚栀就拎着背包拉着江肆快步走向出舱口。
I国的人口密度很低。出了到达的国际机场以后,乘车经过的沿路都有些荒凉。他们当晚下榻的是距离机场十几公里的温泉酒店,酒店外毗邻长湖,又远望冰川瀑布,两者之间雾霭缭绕,仿佛人间与仙境的分隔之处。
专车将他们送抵后,酒店管家带他们办好入住,然后在江肆的示意下对方没有再作打扰,提前离开了。
算上转机二十多小时的旅途时间,足够让体力一般的宋晚栀感到疲惫了。酒店管家离开不久,她只来得及脱掉外套,和正在将送上来的行李归置的江肆小声说了没几句,就没动静了。等江肆直身回头一看,宋晚栀已经猫在沙发角落里,昏沉地睡了过去。
江肆眼尾垂弯,去旁边拿起沙发毯,给栀子盖上,他又单膝抵地,把女孩鞋子脱掉,纤细小腿被他轻柔小心地托进被子下。大约是被他动作扰到,宋晚栀眉心轻蹙起来,但也只梦呓似的哼哼了两句,困得眼睛都没睁开过。
江肆原本扶膝就准备离开的,偏偏被她最后那温软音色抛了无形钩子给缠住了似的。
僵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没能抑下,干脆跪趴到沙发下柔软的毯子上,低俯着身又攀着扶手低头去尝吻女孩柔软的唇瓣。她睡得昏沉,只没什么力度地推抵了两下,被他捉住手腕轻而难拒地扣压后,就半皱着细眉任他施为了。
江肆被心底舔.舐的火舌灼得眼神滚.烫,难抑的情绪几乎要烧穿漆黑的眸。
可她睡梦里惫色未藏,他也不忍心再做什么。
于是放肆地伏在沙发前亲吻到某一刻,江肆还是艰难又狼狈地松开了栀子的手。
他起身朝浴室走去。
宋晚栀醒来时,长窗外天色早已黑透,璀璨细碎的星子挂在深蓝斑驳的夜空。
时差原因让她睡得有些头昏脑涨的,一时无法确定现在是什么时间。室内没开灯,陌生又看不分明,宋晚栀猜江肆大约已经睡下了,就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想去摸索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只是她脚尖刚一落地,就踢到了沙发前的什么东西。
宋晚栀吓得一停,在黑暗里僵了几秒,她才小心翼翼地朝沙发前面伸出手去。
然后她摸到了毛茸茸的手感。
“…嗤。”
昏暗里有人哑笑了声。
宋晚栀还没反应,手腕就被那人捉了去。江肆轻轻一拉,昏暗里还没反应过来的女孩就跌向沙发下,随即被他抱进怀里。
“!”宋晚栀惊得失语,好几秒后才回神,“你怎么不睡床上,睡在沙发旁?”
“守着栀子,”那人毛茸茸的脑袋蹭进她颈窝,嗓音透着困懒的低哑,“怕半夜有人给我偷走了。”
宋晚栀无奈又想笑,再次揉了揉江肆的头发。
江肆一停。
一两秒后,他靠在女孩肩上,又由她颈侧向里仰起脸,从她下颌望向上,他语气似笑非笑的:“宋栀子,你摸狗呢。”
宋晚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做,微咬着唇瓣,难得反揶揄他:“嗯,摸狗。”
“…行,我是狗,”江肆低熠着漆黑眸子,扑在她颈上的呼吸微灼,“那你就是狗骨头。”
“?”
宋晚栀还没来得及反驳,突然就觉着重心一轻。她都不知道江肆在黑暗里怎么视物借力的,他很轻松就打横抱着她起身了。
江肆朝昏黑的房间里走去,没有要松下她的意思。
宋晚栀突然想起什么,心里一抖:“江肆,你要带我去哪。”
“喊老公,”江肆笑,“叫了就放你下去。”
“——”话间,江肆已经抱着她穿过长廊一样的地方,转进另一块陌生的区域。
宋晚栀白天到酒店时听管家有介绍套房里的不同房间,但那时候她困得不行,左耳进右耳出的,所以现在根本不知道江肆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
但江肆给她开的条件又让她在这个时候怎么也喊不出口。
宋晚栀的脸颊都憋红了。
而江肆也已停在某个房间外面,他一边抱着宋晚栀侧身,一边推开那扇门。
间隙扩大,宋晚栀感觉到扑面的风卷着夜色的凉意。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回手抱住了江肆。然后她听见了很浅的水波被风吹得涌动的声音。
“?”
差点以为门后就是窗而准备把脸埋进江肆怀里的宋晚栀迟疑地回头。
她看见了远山的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这个酒店的特色,顶层的套房特供的露天温泉泳池,”江肆声音闷在胸膛里,缱上低抑的笑,“你以为我要把你扔出去吗?”
宋晚栀憋了两秒:“没有,我以为你又要吓我。”“不是吓你,是脱敏治疗。”
江肆把宋晚栀放在进入泳池的边缘石阶上,抹开了旁边的灯。小小一盏就在墙角的桌上亮起来,照出桌上摆着的点心碟和杯子。
“吃块饼干,”江肆轻声说,“然后进来陪我泡温泉。”
“?”
宋晚栀蓦地仰头。
江肆却已经从她旁边直身,似乎就要准备去那个温泉泳池的入口了。
“你要进去吗?”宋晚栀慌忙抬手,拉住了江肆。
“嗯。”
“可你不喜欢水——”
“你恐高,我恐水,”江肆低声莞尔,俯身在她唇角一吻,“公平交换。”
宋晚栀环过他肩膀,白生的指尖压在他红色的荆棘上,她被他抵得微微仰起颈,就蹙着眉轻声:“怕你怕水。”江肆又笑:“我也一样。”
被他似笑的眼轻轻一刺,宋晚栀慌忙转回来。
然后她在临近露天泳池的尽头出水,望见靠在最边缘的江肆。他后背到脖颈蔓展开冷淡的白,红色的荆棘攀着雪色的栀子,沾着水珠,栩栩如生地没入水间。
宋晚栀被他抱在怀里转过身,他紧紧拥着她,于是空悬的黑暗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嗯?”宋晚栀没听懂。
他抬手将女孩拥进怀里,叫她环上来。水里的女孩听话极了,更像哄他,怎么做都可以。www.xündüxs.ċöm
然后女孩蓦地笑了。
江肆听得意外,却笑了:“不是近了,是落了。”
“这么高,怕么。”
江肆靠在边缘,侧回过身。
没给宋晚栀再劝阻的机会,江肆走去池边,停下。
“哗啦。”
她做不到放他一个人在那里面。
宋晚栀张开胳膊紧紧环住江肆,攀吻上他的唇。
她见银河从此坠落。
“因为栀子喜欢,所以银河为你而落。”
“为什么。”江肆低低地环住她。
江肆不禁笑了。
宋晚栀没忍住,轻声唤他。
“——”
*
宋晚栀被水色盈红着脸:“阿肆。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看极光吗?”
“和你一样忘了,”江肆将声音放得更低更缓,“担心你怕高,我就会忘记自己怕水了。”“…阿肆。”
【全文完】
宋晚栀轻巧地荡过水面,月光下水里时而涌起雪色似的白。
然后他侧过身,隔着纠缠的月色和夜色,还有温泉水面上淡淡的雾气,他懒懒撩回眸子,抬手,慢条斯理地解了袖扣,又开始解身上的黑色衬衫。
江肆听得失笑,低头去吻她侧颊:“难道有你美么。”
“怕么。”江肆嗓音低哑地笑。
她的话和声音都被他那一吻淹没,他在翻涌的月色下深深地吻她,像要将星幕尽头下的冰川与雾色一起熔化。
“栀子,”江肆在她耳旁低声,“极光。”
华美如缎的极光长垂天幕。
宋晚栀没能回答。
后来,
月色与极光将他们相拥的身影吞没。
入水的声音拨得宋晚栀心尖一抖。
银河向我坠落。
他轻轻揽住她湿漉的长发,低头吻她轻颤的眼睛。
宋晚栀怔怔回眸,望见江肆眼底熠熠的碎星。
江肆抱着宋晚栀,将她推在凉冰冰的泳池边缘。她肩后就是被云藏起的月,雾色下的冰川与山,还有寥廓而无垠的星河幕布。
“因为银河总是遥不可及的,而极光出现的时候,”宋晚栀放轻了声,回眸去望,“它就变得很近很近了。”
又是入水声。
那一刻。
他看见女孩乌黑的长发像最柔软顺滑的海藻一样铺过她雪玉似的薄肩,细长的“鱼尾”在水里轻轻交错荡开,她小心地游来他身边,探出水面时乌黑的羽睫还带着颤,眼瞳担忧不安地盯着他,犹不敢去看他身后露台下的空悬。
在某个梦境和现实的边缘破碎掉的一瞥里,宋晚栀望见江肆身后的粼粼的水面上,泛起绚烂的光。
见栀子主动,江肆微怔。
江肆最厌水,尤其是泳池的水,她知道的。
“?”
“——”
《银河坠落》
“什么?”
但是——
年少时见你,如隔星海不可及。
2022.04.29
文/曲小蛐
“哗啦。”
骨瓷碟子里的几块小曲奇饼干被宋晚栀吃完。她没时间多作犹豫,一秒钟都不想放江肆单独在水里待。
宋晚栀停了几秒,轻轻挪转,迎了他吻一下。
换作别处,宋晚栀一定是会吃了饼干喝了牛奶然后溜走的。
“嗯?”她思绪和声音被水揉得轻晃,像水面上快要碎掉的月色。
而那漫天的碎星间,陆离流转的光华像绸缎一样从无际的夜空里瀑下。女孩安静地仰头望着,低垂的眼睫间沁着不知道是水珠还是泪,很久以后她轻声叹:“银河好美啊。”
用她小腿上的荆棘文身想都知道,江肆最后那个藏着小钩子似的眼神预示着之后怎样的结局:如果她现在不走,那明天恐怕都很难靠自己走得出这个房间了。
宋晚栀从桌旁起身,离开前她迟疑了下,关上桌顶的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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