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破烂的废土客们围住了简陋的棚屋，其中有不少，是接受过救治的人。而站在最前面，则是刚才的那个大个子。
“......”她拦在了医生身前，医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摇了摇头。
“不反抗是对的，小个子，你这种破烂义体，怎么跟男爵亲手改造的相提并论。”男人冷笑着踏前两步，沾满胡须的下巴俯视着他们。
“要打吗。”她低声问：“大不了就是死。”
“还有别的办法吗。”医生问道。
“想活着离开这。”男人说：“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两个选择，两条垂直向下的曲线。在坏与更坏之间，选择的空间并不多。
“好。”
“喂，医生！”她试着抓住那个一瘸一拐的背影，但是手却被甩开。
“不用等我了。”医生说完，跟着那个男人，和那些拿了信用点就卖命的废土客们，慢慢走向男爵的城堡。
天开始下雨了。化学药剂污染的云层覆盖在头顶，雨滴有种苦涩的酸。
她没有离开，守候着这个破旧的棚屋，里面的零件与铁片，是他唯一的财富。她与医生不同，她不救人，因为她不知道去救注定要伤害自己的人，有什么意义。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她打退了一波波盗贼和强盗，那些闻着财富味道而饥不择食的鬣狗，是这里最常见的生物。
一个月，两个月。她早就尝到了没有信用点的滋味，她也没有去做常见的偷或抢的生意，缺乏信用点的她，只能捡拾些被化学物质污染后的老鼠与蟑螂吃。
三个月时，她自己坐在手术台上，咬着一根木头，用手术刀刨开胃部，将那些无法消化的化学残渣清理出去。再用能找到的所有零件，将胃部替换成义体。没人知道手术进行了多久，但完成后，留下的血迹和汗渍，怎么洗都洗不掉。m.xündüxs.ċöm
这样一来，她就能多活一段时间了。
四个月。
四个月，零三天。
医生回来了。
酸雨还在下。
这里的雨季持续的很长，有足足四个月。
那个身影淋着雨，身上的衣服几乎变成了碎布条，他抬起手，想打开门，却因为身体不协调，整个人摔了进来。
即使是碎成布片，她也认识那件衣服。
“医生！”
“......”那个满身水渍的身影，在地上艰难的翻了个身，用一只炼金合成的电子眼，看向她。
她搀扶的动作僵住了：“...不。”
这是一个没有童话的故事。
医生被男爵强迫着看病，但他依旧拒绝。因为这不是病，也没有解药。
于是，他便被男爵关起来折磨，受尽种种刑罚，体重都降了一半。而在男爵的孩子死后，陷入疯狂的男爵砍下了他的四肢，将其全都换成义体，甚至于请了最专业的义体医生削去了半张脸，用老旧的材料，做成半人半机械的鬼东西。
这一切，源自于医生治不好他的孩子，源自于，他即使是死，也不愿意更换义体。
“药！给我药！！”他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艰难的伸出一只机械手：“给我药啊！！”
“什么药！”她着急道：“你说！我现在去找！”
“神经抑制剂、神经抑制剂！！”
“没有！没有这种药！”
“怎么会没有！怎么可能没有！！药——”
他用机械手支撑着身体，似乎是想要站起来，但因为神经与肢体的不匹配，重重摔在地上！
带着酸味的风雨从破败的铁门灌进来，她想去搀扶，却被他甩开。医生艰难的侧过身，仅剩的一只人类的眼中，回复了一些清明。那个熟悉的声音，强压着痛苦和疯狂，带着无奈疲惫又有些欣慰的说道：“...你该走的。”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看到眼前涌起的水雾，擦了擦眼角，痛苦又释怀：“那谁等你。”
“...药。”医生再度说道。
“神经抑制剂？”她披上斗篷：“我去找！”
“不是那个...咳咳！！是另一种药。”医生用机械臂艰难的撬动着地砖，但是未能如愿。
“在这下面？”她打开地砖，发现了几样东西。
一本笔记，一张卡，以及一个黑色的药瓶。
“对，那个药。”就好似第一次见面般，他的声音恢复了些沉静：“给我。那是我留给自己的。”
“这东西......”仅仅是打开药瓶，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那味道像是罂粟花，迷人，又危险。
“不行！”这次，她没有抑制住想哭的冲动。
“咳！给我。”他想站起来，但是没有成功，只能疲惫又无奈的张开手：“听话，丫头。我是医生，我知道要开什么药。”
“......”
她跪在他面前，所有的情绪，如同洪水决堤般爆发出来。本以为已经改造到不成人样的身体，不会再有哭泣的功能，但是......
许久之后。
她抹着眼角，将这象征着告别的小瓶，递到了他的手上。他的眼中露出欣慰的光。
“这张卡里。”
他用机械臂，艰难的将那张积攒满毕生积蓄的卡，递给她：“已经攒够了一百万信用点。”
他说：“替我去，梦想城。”
“我——”
雷电闪烁，掩盖了她激动的吼出声的话。
风雨交加的夜里，她将那颗即便被改造为义体，依旧属于人类的心埋葬。在小土坡上，插上了几根没有被化学试剂腐化的野草。无人会记得，无人会悼念，因为这里是炼金城。
“对不起，医生。”
雨点从她脸颊上滑落，她的声音亦如冰冷的雨和夜。
“我骗了你。不能替你去梦想城了。”
有人能背负仇恨，选择隐忍。吸取教训，让自己活得更好。
但她不是这样的人。认定什么就去做，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回头。她学不到教训，也不想去梦想城。这一百万信用点，将化作铸剑的容器！或许她永远是个外乡人，但是，总有她能到做的事！
两年时间，四处奔波。因为巨额的钱财，总会引来豺狼的窥视。
两年之后，五米高的巨大金属盔甲撞破高墙，冲入男爵的城堡！
“那是什么怪物！快拦住他！”
但是男爵的手下，在这金属怪物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无往不利的炼金科技，也在它面前失去了作用！这是从未出现过的科技！它像是炼金术，但又像是另一种东西！
魔法？
轰隆——
“咦！？”
男爵瑟缩着，背靠着大厅的石壁，看着另一边已经坍塌的石壁废墟中，露出的那个沉重又诡异的机械。
“你要干什么！！”
机器缓缓的走近，经过数道工序锻造而成的机体，冰冷又强大。
“杀了我，你也跑不掉！！”男爵从心里指望着，这东西能有哪怕一点理智！
“......我没打算跑。”一个如同钢铁般冷静的声音说道：“只想亲眼见你下地狱。”
的确有理智，但是却是理智的疯狂。
机械之上，不妙的滴滴声响起，接着，巨大的爆炸吞没了一切！
代表男爵权威的城堡，与男爵本人，都在这片爆炸中化为灰烬！
尽管，失败者很快会被遗忘。人们还会在废墟之上，竖立起新的城堡，还会有新的男爵......
无人会记得，无人会悼念，因为这里是炼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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