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人一言不发,他站起身,椅子与杯盏就像雪水化雾般消融在火光之中。

  “咦咦咦咦咦......妖、妖术!妖怪啊!”

  李素裳面如土色。

  女孩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却畏鬼敬神。罗刹人的这个把戏把她吓得魂飞魄散,什么女侠的颜面都顾不上了。

  叫声既尖且长,在牢里久久回荡,却没一人应声,也没人过来查看究竟。罗刹人待她叫完,又等她看了看自己被小火苗照映出的影子,才道:

  “不是。”

  素裳想了想,才明白这是回答她的问题。

  “不是什么?不是妖怪?喔,你说自己不是囚犯——嗯?那你怎么关在这儿?不对,你骗我——”

  “......”

  罗刹人不置可否,有未听懂她的话都很难说。

  素裳偷眼瞧这个男人,惊叹于其俊美,又觉得他不似奸恶之徒,思绪不觉间信马由缰,替这罗刹人的过往来历想出许多传奇故事。

  “你也是被金沙帮抓来的吗?不对,这帮人坏透了,怎么会不给囚犯上镣子呢?”

  “要么,你是‘老鹰’的客人?所以他们对你这么客气......也不对啊,那更没理由把我丢到你这儿了。”

  “......”

  “难不成......你想的和我一样?”

  “对吧?我猜对了,是也不是?”

  罗刹人耸耸肩,嘴角似有一丝笑意:

  “我不是你,怎知你想什么。”

  “唔......那我告诉你。”

  女孩自顾自地说起来:

  “你知道上面的那伙人叫金沙帮吧。他们是大坏蛋,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本姑娘奉师命来铲除这群祸害。所谓豪侠,正该惩恶锄奸,伸张正义,还世人以公道,还天下以太平......呃,说书的都这么讲。”

  她清清嗓子,羞涩地偷望罗刹人一眼,只见后者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顿时有点小开心,不自觉挺直腰杆,语气也严肃多了。

  “金沙帮本只是个小匪团,不足为惧。但一个叫‘老鹰’的家伙当了他们的头目。”

  “这人不简单,师父说他是练家子,功夫不俗——若非如此,师父也不会派我来走这一趟。”

  “此行一来是替漠北的百姓们除一害;二来呢,也是试试我的身手。”

  这几句话未免夸大,素裳也有些心虚。

  但瞧罗刹人耐心聆听,并无异议,女孩顿时心情大好,愈发觉得这个金发异人是个相当优秀的聊天对象。

  “我们自在门的武功叫『太虚剑气』,是武林传奇赤鸢仙人的独门绝学,放眼整个江湖也是最最高深的功夫。”

  “太虚剑气有五蕴:心、形、意、魂、神——不瞒你说,本姑娘的剑心、剑形与剑魂已小有所成~”

  “......但却阻在轩辕剑意这一关,怎么也过不去。”

  “剑意的练法连师父也不知道,我娘却是会的;她说『但与轩辕心意相通,剑意自成』。”

  “可它只是一把剑,何来心意?我对它说了十几年话,它从没理过我,哪怕回个嗯也行呀。”

  “唉,我真想问个明白,可我好久没回过家了......”

  “啊,我还没跟你说过,轩辕剑是......呃,算了,不好解释......我的剑被匪帮抢去了,但你不必担心,我很快就取回来,至于怎么取——”

  “本姑娘自有妙计!”

  女孩说得兴起,双眼闪闪发光。

  尽管她的话跳跃极快,逻辑异常混乱,罗刹人却听得津津有味。

  “我呀,跟着师父学了十年剑了——说来惭愧,除了师父以外,我还没和高手比试过......娘常说练剑与用剑是两回事,我却觉得没那么玄乎。”

  “别看我年纪小,其实我很厉害的。告诉你,刚刚我打败了四个男人,而且一个也没杀。这可不简单,得很小心很小心地把握力道才成呢~”

  “你不杀人,怎么打败金煞帮呢?”

  罗刹人的问话接得恰到妙处,即使他的神州话还不太标准,素裳也未在意。

  “唔,这个,人嘛,该杀也是要杀的。杀一人能救下百人,那也是好事......吧。”

  “可是,我没杀过人,总是有点......顾虑。那可是一条人命哎!若是可能,我希望少造些杀孽......”

  “所以,我希望能直接打倒那个叫“老鹰”的家伙——除去此贼,匪帮自然风消云散,和喽啰多纠缠也没什么意思。”

  “嗯。”

  罗刹人应了一声,素裳却以为他也起了谈兴,登时眉飞色舞。

  “我跟你说——哎呦!”

  她忘了腕上还有镣铐,双手一分,拉扯得手臂生痛。

  金沙帮给她下的『截气散』确是一味毒药,她的下丹田真气鼓荡,却始终无法流入经脉,深厚的内力修为全无用武之地。

  ——但,少女所学乃是『太虚剑气』。

  赤鸢真人的这门绝学,与江湖上的千般功法均不相同。

  寻常的内功锻炼丹田,将真气存储其中。

  『太虚剑气』却不拘于此。

  炼得『剑心』之人,能视天地为丹田,化肉体为经络——被视为『武』道本源的『炁』,更不必藏身。

  故而在李素裳看来,下丹田遭封锁虽有稍许不便,却并非要紧之事。

  “哎呀,这样说话不方便,我先运功把镣铐除了——”

  “容我代劳吧。”

  话音刚落,素裳只觉得手脚一轻,两副坚硬无比的铁镣已裂成碎片,散落在地。

  她的双手双脚毫发无伤,连衣服都没划破半点。

  “你......你......”

  李素裳一时语塞,打从见到这罗刹美人起,让她惊异的事情已然太多。

  既然他能够用妖法把椅子和玻璃杯变没,那把铁镣子变成碎片也应该说得通......

  ......个头啊!!!!

  她不禁用自己的所学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带着棺材的怪人。

  难道『他』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素裳不信。

  她心目中的武林高手是师父,母亲,或者未来的自己那个模样——眼前这罗刹人和她想象中的宗师形象差得太远。

  可,他确实有些非凡的本事......

  她正想得出神时,罗刹人冷不丁开口了:

  “你的妙计是?”

  “嗯,嗯......啊?”

  “你的计划。”

  “噢,我......”

  也不知怎的,罗刹人露了这一手后,她忽然对自己没那么自信了。

  “我......我本想打算混进匪帮的营地,再择机向‘老鹰’发起挑战。”

  “但......唉,我骗了你,其实事情没那么顺利。”

  “我本想着运功把镣子破开,出去找我的剑,然后......再走一步算一步。”

  “并没有什么妙计,我只是不想......我......我也说不出。”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轻。

  “能赢?”

  “啊?”

  “你说挑战那头鹰。”

  “......嗯,我想可以。”

  “好,我们走。”

  “现、现在?”

  “这不是你的计划吗?”

  “是倒是,但......”

  素裳垂下头,有些遗憾又有些局促地小声道:

  “现在可是半夜耶......大侠哪有在夜里找人比武的?也太不光明正大了......”

  “光明正大......”

  罗刹人咀嚼着这个词。

  “是指白天?所有人都在的时候,你去挑战那头鹰?”

  “嗯!”

  李素裳很用力地应了一声。

  “我有个疑惑。”

  “请说。”

  “白天,光明正大,那头鹰有一百手下在旁边护着,他会接下你的挑战吗?”

  “他当然会接啊,这是江湖规矩!他......”

  李素裳想了想,叹了口气。

  “......你说得也有道理。”

  “所以白天,不可能——你想赢,只有乘夜。”

  “......嗯。”

  “我听闻神州有句古话:『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意思是两者相斥,难以抉择。”

  “『光明正大』,是鱼。『惩恶锄奸』,是熊掌。”

  “你想要光明正大,就没法惩恶锄奸。『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世事难两全,有得必有失,必须取舍。”

  “......”

  素裳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刹人的手在空中轻舞,动作极是潇洒。

  “那么,走吧,小姐?”

  “哎......好。”

  罗刹人微微一笑,空中的火倏然消失不见......不对,火焰仍在。

  那团火就如瞬间移动一般,突兀地出现在罗刹人的手边,越烧越旺,越烧越旺。火势就像......就像......

  一把剑?

  素裳呆呆地看着罗刹人的『妖法』。

  待她回过神来,火焰已息,牢门已破。徒留焦炭的气味在鼻尖缭绕。

  “请。”

  “......”

  李素裳老老实实地向前,行不多远突然停步,扭头恨恨地说:

  “你教我干坏事,你......你是个坏罗刹人。”

  “啊。”罗刹人叹了一息,声音中毫无愧意,“或许吧。”

  黑暗之中,素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语声戚戚,悲伤莫名。

  “我要做的事,好与坏是没法定义的......”

  早先,看守这黑牢的就只有两人。

  其中一位客客气气地送罗刹人进了牢里,转头就称病告假;另一人去送饭,结果吓得魂飞天外,死活不肯再进地牢。

  “那是人吗?那是妖怪!会说话的灯笼,你见过没?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听他这话,倒像牢里的异邦人比“老鹰”还叫他害怕。

  最出奇的是,“老鹰”听说了这件事,居然破天荒地没有动怒。

  “百回人没几日就来了,多增派些人手就是。”

  他一‘增派’,就增了十来个人,派了十几把刀。

  新来的战战兢兢布阵下牢,结果安然无事,一群人惧意全消,倒把前两个狱卒嘲笑了个痛快。

  笑归笑,匪众们却不敢大意,自觉分为昼夜两班,时刻确保至少五人守着地牢大门。

  此时,这五个倒霉蛋尚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今夜说奇怪,也有些奇怪——那个惹怒了帮主的小女孩送进牢里后,里面就再没传出过声音。

  全然的寂静——死寂。

  没有人声,没有杂音,什么都没有。

  守卫们未察觉声音的异样,却闻到了奇怪的味道:那是一股糊味,仿佛什么烧焦了的气味越来越强烈。

  五人提起各自的刀,聚在门口。

  “下去不?”

  一个守卫小声询问众人的意见。

  还没等到回复,大门轰然炸裂。

  五人最后所见的,是一条赤红的火舌。

  夜已深,“老鹰”却毫无睡意。

  破旧驿站的会客厅灯火通明,火光与黑暗一道,把厅外的院子分成两片。

  “老鹰”站在院中,最信赖的八个部属候在一旁,观他舞剑。

  “老鹰”并非剑客,于剑道亦不精深。

  他本是军旅中人,学的乃是战刀法。

  剑与刀看似差相仿佛,实则截然不同。

  所谓「剑灵刀力」。

  剑走偏锋,奇巧百变;刀行正刃,以力破会。

  学剑者使刀,始终还是剑法一路,反之亦然。

  故而,“老鹰”虽是舞剑,实则舞刀。

  他之所以有此雅兴,也是因为宝剑实在喜人。

  他还未见过如此完美无缺的神兵!

  “老鹰”拖剑在手,快步疾走,忽手腕轻抖,舞开剑花三朵。

  仿佛掭足了墨的毫笔,剑行之处,暗灰纹路长留空中,有如一幅写意书法——此正合剑纹之美,如意绝伦。

  “老鹰”挺剑疾刺,忽尔撤力在腕,剑身不动,剑锋微微抖颤,嗡嗡作响——此正合剑身之韧,刚柔并济。

  剑势收回时又一缓,直到仿若静止,锋刃及至胸侧,凉意盛盛,凛光闪闪。此正合剑芒之甚,寒光透骨。

  “老鹰”忍不住哈哈大笑,拔一根头发于剑刃之上,松手时,头发已断为两截——此正合剑刃之利,吹毛断发。

  集如上四者于一身,此剑当可称得上不世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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