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流民其实很好说话,能让他们吃饱肚子,给他们一点关怀,他们就能把命都卖给你。
程世杰对于这十数万流寇的安置原则,采取以家庭为单位,尽量以家庭为单位,骨肉分离的悲剧已经太多了,程世杰不希望自己造下这个孽。流寇们既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听说我们程帅要给我们分地?”
“你想啥屁吃?”
“不给分?”
“是劳动改造,你自己交待,这三年内犯了什么事,不要试图隐瞒,只要有人举报你,你将被十倍重罚!”
“打凤阳的时候,我砍了两个官兵的脑袋。”
“还有吗?”
“有,我用石头砸死了我们凤阳的朱财主的,他儿子好像是什么仓库大使!”
负责记录的宁海军军官面前的纸上一个字都没有落下来:“还有吗?”
“没了,我从皇陵里偷了两只碗,卖了三钱银子!”
“有没有人举报?”
在发现没有人举报后,终于,负责记录的宁海军管理挥笔写下:“张何生,男,四十三岁,从贼,四個月,劳改一年!”
写完这个户籍,负责人朝着张何生道:“你到了军屯区,需要劳动改造一年,一年之内,好好干活,只管饭,可以吃饱,但是没有工钱!”
“不是说分给我们地吗?”
“伱们作为军屯,还需要种地三年,这三年内,每年七成的收获,要上交,三年期满,你们负责种的军田,就会自动转为民田,民田需要交百分之五的税,如果粮食不卖,自己吃,那就不用交税!”
张何生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大人的意思是,我要从今年开始,干四年活,就可以分到地?”
“没错,你也可以这样理解,这四年内,你的妻子、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会分地,每个人六十亩,生下来才算,哪怕不足月,也会分地!”
“感谢青天大老爷!”
对于张何生而言,四年时间不长,可惜,他的三个儿子,五个孙子都死了,全家只剩他一个人了。不过他才四十三岁,还可以生。
“下一个!”
“姓名!”
“王大壮!”
“年龄?”
“二十五岁!”
“籍贯?”
“陕西西安府耀州瓦桥!”
“从贼几年了?”
“三年!”
“犯了多少事?”
“俺没有杀过人,俺是大厨,三年前被他们抓了,因为俺会烧菜,就一直跟着他们做菜。”
“胡说,我要举报!”
“说!”
“王大壮是贺大当家的小舅子,崇祯七年,他在河南荥阳杀过好几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弟弟……”
“有没有证据!”
“我也可以证明!”
负责记录的宁海军工作人员写下:“王大壮,罪大恶极,试图隐瞒,顶极处罚,劳改二十五年!”
“下一个!”
“劳改一年!”
“无罪胁从,屯田三年!”
程世杰发现这个韩氏居然还是一个人才,在负责统计流寇户籍过程中,她从流民中挑选足足上千名能读书识字的人,在审讯流寇的时候,采取反复核查,避免出现误判。
当然,误判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有的人,却只有单独的人证,根本就找不到证据,在这种情况下,她就根据户籍,参加流寇的时间来判断。
如果是祖籍陕西,从贼三年以上,手上基本上都有人命,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特别是流寇的淘汰率太高了。
超过八成的人,根本就活不过三个月。
程世杰对于韩氏虽然是女人之身,并不像其他大明官员一样心怀芥蒂,只要有能力,无论有没有功名,有没有名望,男人或者女人,程世杰都敢用。
韩氏也在感慨:“大帅,这些人中,难道不挑选一些作为军队吗?”
“从中挑选五千人吧!”
程世杰道:“这五千人马,负责管理这些移民,由你指挥如何?”
“奴何德何能!”
“秦老将军不也一样率军出征,所向披靡!”
“听大帅讲,吕宋荒地极多,这十数万人恐怕够啊,要不要奴让一些老贼,去挟裹一些人来,再弄来几十万人,问题不大!”
韩氏在程世杰面前,马上表现出什么叫做屁股决定脑袋。
程世杰盯着韩氏淡淡一笑:“别太贪心,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一步到位的,先把这十几万人安置好,给他们田种,给他们工作,等这十几万人都在吕宋扎下根了,你就有能力安置数十万人了。你可以从他们中间多挑一些会手艺的,这样以来就方便得多了。”
“多谢大帅!”
程世杰叹了口气道:“眼下大明面临着的最大问题,不是流寇,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害。接下来这段时间,大明绝大部份地区的气候会一年比一年冷,一年比一年旱,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十几年。这种寒冷和干旱会直接导致粮食减产甚至失收,引发大面积的饥荒,都不知道大明能不能挺过去。”
程世杰不往辽东安置移民的真正原因,就是辽东也出现罕见的天气,现在已经到了三月底,辽东居然还在下着雪,无法展开春耕。
现在不春耕,秋收的时间肯定要延后,以辽东的天气,秋天也肯定会提前到来,无论是玉米,还是红薯,或者土豆,不可避免的遭遇减产。
小冰河天气对大明的影响太大了,而程世杰现在也没有能力对抗天灾,只能将移民向吕宋大员迁徙,在吕宋大员发展成粮食生产基地,而辽东只作为单纯的工业基地。
程世杰道:“流寇就像一群蝗虫,四处流窜,打下一地吃空一地,像滚雪球一样壮大,所到之处,名城焚之,老弱屠之,把青壮裹挟一空,将整个大明的生产力破坏得一干二净,如果不能尽快将他们剿灭,只怕大明最终会死在他们手里!”
“那大帅何不……”
程世杰有的时候,真让放纵这些流寇把江南的士绅屠光,因为这些士绅可比流寇还让人讨厌,就像这一次,如果他们配合程世杰,给程世杰提供粮食,程世杰就不必在河顺村这边留下三千多士兵,而是可以全力追击张献忠。
可问题是,这些士绅有粮食,既不卖,也不送,他们防着程世杰,比防着流寇还严密。
面对这些扯后腿的人,程世杰不得不感叹,要想真的想救这个国家,想为百姓做一点事情,你就不能一味的忠于皇帝本人,这样做只会引来文武百官的猜忌与妒忌,最后什么事情都做不成,还会有杀身之祸!
你得在适当的时候跟朝廷唱唱反调,甚至强硬一把,让他们知道你并不是任由他们摆布的木偶!只有让他们顾忌你手中的实力,不敢随意对你指手划脚,你才能腾得出手来做你想做的事情!
程世杰望着身边的亲卫道:“命令部队出发,咱们往黄州府方向走!”
“是!”
虽然说黄州府距离麻城只有二百多里,对于宁海军步兵来说,最多两天时间就可以赶到,可问题是,这些流寇俘虏身体太差,就算每天走三十多里,都会有很多人跟不上来。
在一场阴雨纷纷扬扬下下来的时候,宁海军与十数万流寇俘虏,不,应该说是吕宋移民,顶着小雨上路,相互搀扶着走向未知的前方。
尽管宁海军已经尽力为他们提供照顾了,可还有不时有身体太过虚弱的或者在战斗中受伤的倒毙在路边。
宁海军的军官愤怒地责骂着士兵们,要他们长点心,这是人,爹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人,不是野狗!
流民们倒帮那些被训得跟孙子似的的士兵们说话了,说他们死在路上这是他们的命,不能怪这些小伙子,挖个坑一埋就得了。
程世杰骑着高头大马跟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后面,看着路边新增的一座座坟丘,神情悲悯。
若不是他一仗全歼流寇主力,这十几万流民只怕还得被裹挟着冲州撞府,最终不是填了战死就是在半路上冷死饿死,成为野兽的美餐,最终能有多少人活下来,真的是个未知数!
突然间,平静的队列中产生了一场小小的骚动。满头白的老人一屁股坐到路边的乱石上,两手锤着腿:“哎呦,我的娘叻,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就让我老婆子死在这儿算了!”
“娘,您不走,我就不走!儿陪你老人家死在这儿。”老人家儿子媳妇跪下了,那儿子也有了三十多岁,带着两个小孩子,一家人抱头哭做一团。
周围的人摇摇头,有好心人道:“你们做个滑竿,把老娘抬起走嘛。”
老太婆摇摇头:“这山路空身走都费力,哪儿抬得起我这把老骨头?儿啊,咱们郭家三代单传,你可不能让老郭家断了香火。你们走,你们走!再不走,老婆子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众人一阵唏嘘,想帮忙的也有心无力:从这里到黄州二百多里的山路,谁还能抬个人走?
只要掉队,就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程世杰骑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过来问话,身边还跟着身穿白袍韩氏娘子,韩氏却是骑的枣红色马儿。
众流民看程世杰衣饰华贵,跨下宝马神骏,便知道是大官,众人老老实实的说了情况。
“是这样啊,”程世杰翻身下马,把缰绳送到老太婆的儿子手上,“扶你娘上马,小心点牵着走。”
汉子有点迟疑。不敢去接。
“拿着,快扶老人上马!”
那人拿着缰绳塞到他手上。施施然走到前面去了。
众流民朝着程世杰磕头:“大人是好人,大人长命百岁,大人和夫人百子千孙、福寿安康!”
韩氏面上一红,急忙解释:“奴并非夫人!”
可是这些流民并不在意韩氏的解释。
程世杰倒也没有在意,他其实非常清楚,这个韩氏是一个非常有心机的女人,如果不是听着这些起哄的流民是陕西口音,程世杰就相信这是偶然事件。
很显然,韩氏在借程世杰的势。
程世杰也不怕他用这种方式借势,毕竟作为一个女人,想要成为一方首领,那就必须一个一个男人,或者无数个男人。
韩氏非常聪明,她看出程世杰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就明白程世杰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就在这尴尬的局面时候,后面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
“大帅,末将请罪!”
赵文才跪在程世杰面前道:“末将追了三天,张献忠那个狗贼,比兔子跑得还要快!”
正所谓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人群中的张定国,不,就是李定国,听到这话,心中松了口气。
他看着程世杰身边倒是护卫不多,若是自己突袭程世杰,只要程世杰一死,宁海军必然大乱,到时候,自己振臂一呼,这十数万人马,就变成义父的了。
想到这里,李定国利用自己的年龄小的优势,故作摔倒地上。
程世杰没有看到这一幕,望着赵文才道:“跑了就跑了吧,算张献忠命大!”www.xündüxs.ċöm
事实上是,无论是李自成,还张献忠,都有几分刘大耳朵的本事,他们一见势头不对,马上就逃。
就像在河顺的一战中,张献忠十数万人马,仅仅伤亡不到七八千人,还不足百分之一,马上就逃跑了。
就在李定国摔在地上的时候,他小嘴一抿,居然哭泣起来,只见他破烂的裤子上,露出鲜血淋漓的膝盖。
一名宁海军医护兵上前,这是一位女兵,女兵帮助李定国包扎伤口,李定国却趁机顺走了这名女兵的随后短刀。
李定国一刀在手,却如同一只豹子,向程世杰冲去。
“大帅小心!”
韩氏急忙挡在程世杰身前。
程世杰的亲卫瞬间行动,用身体挡在程世杰周围。
几名亲卫同时拿着朝着李定国,正要准备一刀结果了李定国,没有想到的是,李定国居然瞬间放倒了四名亲卫,并且从一名亲卫手中夺下一柄唐横刀。
一刀在手,李定国仿佛如同一头狮子漫步在羊群中,只要进攻,就有程世杰的侍卫倒下。
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内,程世杰的侍卫倒下了足足六七人,不过,程世杰的侍卫很多,就算吕布在生,他也一样被力竭而亡。
程世杰望着在战场上,上下腾挪,刀出如风的李定国问道:“此人是谁?没有人知道吗?””
韩氏微微一愣道:“奴知道,他是张定国,张献忠的二儿子!”
“张定国,那岂不是李定国!”
眼看着李定国越来越勇,着急拿下李定国的侍卫掏出了左轮手枪,十几把左轮手枪对准李定国,除非他会像骇客帝国的尼奥一样,否则他只有死路一条。
程世杰有些恶趣味的道:“生擒他,谁能生擒李定国,官升三级!”
众亲卫拿着渔网,准备一网将李定国网住。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定国,住手!”
李定国一看,这居然是孙可望。
孙可望望着李定国道:“定国,识时务者为俊杰,义父败了,我们也尽了全力,程帅是大明第一悍将,我们投降他,不丢人!”
李定国有些不忿。
孙可望走向李定国:“定国,你听我说……”
李定国慢慢放下戒备,孙可望走到李定国三步之内,他陡然起身,飞起一脚,踢在李定国的下巴上。
孙可望重重一脚踢在李定国的下巴,牙齿碰撞的响声清晰可闻,一口血水和着两颗断牙迸了出来。
事实上,斗了这么久,李定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一脚,李定国直接被一脚踢飞,直挺挺的倒下,昏迷过去。
孙可望转身向程世杰跪下:“孙可望,拜见程帅,卑职拿李定国,特来复命!”
程世杰看着孙可望,心中仿佛像吞了一颗苍蝇,他没想到孙可望居然也没死。
这是因为张献忠跑得太快了,当时战场上非常混乱,而宁海军才六千人马,不足张献忠部的二十分之一。
李定国和孙可望当时都没有死,他们脱下铠甲,混在人群中。
张献忠的老营人马都跑了,而他们的本部人马,大都死在战场上,反而没有人认识他们,若非韩氏是孙可望麾下大将贺九仪结拜兄弟的媳妇,她也不可能认识李定国。
对于孙可望这个人,程世杰非常不喜欢。
可问题是,他已经说出来了,谁拿下李定国,就官升三级,程世杰不可能自己抽自己的嘴,只能无奈道:“孙可望,你干得不错。以前的事情,本帅可以不追究,你非我宁海军之人,本帅无法升你的官……”
“程帅,卑职愿意为大帅马前卒,赴汤蹈火!”
程世杰淡淡一笑:“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们宁海军训练是非常辛苦的!”
“卑职不怕苦!”
“甚好!”
程世杰道:“你在本帅身边,为亲卫左统领!”
“谢大帅!”
孙可望也是一个顺杆爬的主,他一脸认真地道:“程帅,可望自幼父母双亡,但见程帅,犹如看到了亲生父亲,孩子可望,拜见义父,还望义父成全!”
“尼玛!”
程世杰心中暗道:“本帅可不敢当你的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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