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平吴,是从江陵出发好,还是从淮南出发好?又或者,是先取蜀汉,然后顺江而下?”
毌丘俭沉吟片刻,说道:“陛下可知,为何魏吴的战线维持在襄樊、淮南一带?”
曹芳想了一会,突然灵光一现。“地理?”
毌丘俭笑了,拱手道:“陛下英明。我大魏的步骑天下无双,吴国则有水师之长。襄樊、淮南都是南北接壤,车船换乘之处。就眼下的形势而言,我军无力渡江,吴军也不敢深入。所以,平吴的关键不在于是淮南还是襄樊,而在于我军是否有强大的水师与吴军水师抗衡。”
曹芳苦笑。“所以,你的建议还是淮南?”
时至今日,虽然孙吴已经将战线后撤至江陵一带,但习惯上,魏国还是将襄樊当作前线。三方鏖战近三十年后,曾经富庶的南郡、南阳都已经荒芜,既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也没有地方造船,强大的水师无从谈起。
如果先平吴,后取蜀,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淮南。
毌丘俭点点头。“文皇帝在位时矢志伐吴,曾大造战船,为此还牺牲了一位名臣,就是杜恕的父亲杜畿。诸葛诞当时也在船上,险些溺毙。先帝伐辽东时也曾大造海船,如今都在青徐。只是我军虽有船,却没有真正的水师,一旦与吴军遭遇,很难占据上风。臣以为,欲伐吴,当先练水师。”
曹芳目光闪烁。
说到底,还是实力决定正义。
没有强大的水师,平吴就是一句空话。卂渎妏敩
所以西晋五路大军伐吴,最后还是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毌丘俭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主动放弃与王凌争权。毕竟与平吴大功相比,击退来犯的吴军的功劳再大也不值一提,而伐吴需要准备的时间很久,年近八十的王凌根本等不起。
“朕知道了。你先赴任,时常与朕保持联络。朕想想办法,尽快筹备一支真正的水师,渡江灭吴。”
毌丘俭再拜而退。
曹芳又将桓范叫了进来,废话不多说,开门见山。
“朝堂公卿是故意拖延,根本不想尽快审清大将军案吗?”
桓范很无奈。“陛下,太傅与大将军争权,本无绝对正义。大将军固然有错,太傅的指控也不尽然。真要查清楚,他们都难免一死,他们的门生故吏也会受牵连。如果是一胜一负,则朝堂半空。如果两败俱伤,则朝堂全空。”
“包括桓公在内?”曹芳半开玩笑的说道。
“陛下以为,双方杀红了眼时,臣能置身事外?”桓范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反倒格外认真。“虽然大将军兄弟并不听臣劝告,但臣身为沛人,又与大将军兄弟走得近,早就被视为大将军一党。”
曹芳没有再笑。
他是知道结果的,历史上司马懿取胜之后,桓范可是被族诛的,龙亢桓氏至少有三代没能翻身。
政治斗争就这么残酷,一举举起了刀,就很难停得住。
“桓公的意思是说,高举轻放?”
“太傅已老,大将军已残,陛下亲政伊始,记功忘过,大赦天下,也是仁德之举。”
曹芳捻着手指,幽幽说道:“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桓范再拜。“治大国如烹小鲜,当缓缓图之。陛下春秋正盛,以重驭轻,何事不克?眼下再难,还能比武皇帝开基创业更难?臣以为,与其寄希望毕其功于一役,不如节欲保精,以示长生。大魏今日之难不在其他,而是文皇帝、明皇帝寿短。殷鉴在前,陛下不可不引以为戒。”
曹芳眨眨眼睛,深以为然。
说到底,大魏短祚,根子就在文帝曹丕、明帝曹叡寿命太短。但凡他们能多活十年,曹魏都不会被司马懿父子篡了。
司马懿的人生履历证明了一点,活得长,很重要。
“先让卢毓审着吧。”曹芳有些怏怏的摆了摆手。
“唯。”桓范听出了曹芳的疲惫,再一次提醒道:“陛下要注意休息。”说着,伸手指了指眼睛,又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能太熬夜,以免伤身。肾水不足,肝火必旺。”
曹芳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顿时老脸通红。
这老狐狸意有所指啊。
见曹芳恼羞成怒,桓范拱拱手,转身就走。
曹芳举起拳头,冲着桓范的背景用力挥了挥。
桓范离开后,钟会、丁谧先后进殿。
钟会没说什么。他刚接手中护军,正在整理司马师在任时的工作,整理出一份司马师提拔的官员名单。其中大部分人都在死士之列,已经被杀,比如牵弘,还有几个人外放为官,眼下不是已经进了廷尉狱,就是在进廷尉狱的路上。
有这些名字里,曹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石苞。
“这个石苞为人如何??”
钟会简单的回答了四个字。“有才无行。”
曹芳知道石苞有才无行,但他对钟会的态度却有些警惕。别看钟会以庶子自居,将自己打扮成受伤害的人,但他骨子里还是世家子弟,对石苞那样的寒门子弟有着骨子里的轻视。
正如他看不起邓艾一样。
曹芳放下手里的文书,又问了一个人。“廷尉正刘寔是何许人也?”
他对朝堂上那个窘迫的廷尉正印象比较深。
钟会早有准备,不假思索的说道:“好学不倦,但天资有限,德不配位。”
“为何?”
钟会沉吟片刻。“刘寔是前朝宗室之后,家道中落,为人好学,品德也算高洁。但他如此年轻,能担任廷尉正,却不是凭借他的能力,而是得到了某人的赏识。”
“你说的某人是谁?”
“王观任河南尹时,曾辟刘寔为丞。刘寔后来迁尚书郎、廷尉正,都与王观的推荐有关。廷尉与其他官署不同,需要熟悉法律,不是经年老吏,便是家传其学。这两者,刘寔都不具备,若非王观,他不可能成为廷尉正。”
曹芳渐渐听出点意思来了。
曹爽、司马懿都非常重视廷尉寺这个执法部门,想方设法的将自己人往里面塞,双方竞争得很激烈,而且看起来,司马懿一系占据了明显的上风。即使是在司马懿装病期间,曹爽也没能完全掌握廷尉寺。
他赶走了卢毓,调来的司马岐还是反对党。
而廷尉寺里,还藏着一个王观的故吏刘寔。
刘寔藏得很深。若非钟会说破,他根本不知道刘寔居然是王观的故吏。按理说,王观已经被杀,刘寔也应该免职待罪才是。
“你可有合适的廷尉人选可以推荐?”
钟会迟疑了片刻。“内举不避亲,臣举荐家兄钟毓。”
曹芳笑笑。“理由呢?”
钟会不卑不亢,自信满满。“我颍川钟氏以法律传家。大魏肇基时,家父便是大理,前后任职十年之久。包括司马芝、司马歧父子在内,廷尉寺的老吏有一半是家父故吏或其后人。家兄从小随父见习,断案有如老吏。”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大魏暴君更新,第91章 内举不避亲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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