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得会常常捧着手机发信息,甚至有时还会对着手机发笑,下午也很少能在宿舍找到他。
这种情况发生在这个岁数的普通男孩身上很正常,发生在李安歌身上就非常反常。
大家都说李安歌是找对象了,不知道是哪里认识的女孩子。
今天是星期日,迟俊扬实在是在家里待不住了,奶奶问他怎么最近总是不爱回家,他只好跟奶奶诉苦说是看见他爸压力太大。妙啊,一箭双雕——既有不住家里的借口,又可以让他爸少些唠叨。
两个人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一片漆黑时,李安歌握住了他的手,迟俊扬在黑暗中咧嘴笑起来,李安歌偷偷扭过脸看他,也不自觉发出一声轻笑。
难得能牵起手,谁也不想放开。
直到最后影片落幕,灯光缓缓亮起,两人才都自觉把手松开。他们坐在中间过道那一排,前后空间很宽敞,这是李安歌提早去电影院柜台选的座位。轮椅就停在李安歌身前,他等同排观众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调整了轮椅角度准备转移。
后排有不少站起来正准备离场的观众向他和轮椅投去好奇的目光。
“我帮你吧。”迟俊扬朝他主动伸出胳膊。
李安歌摇头,“没事儿。”
可迟俊扬还是俯身拉起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小迟总……!我真的可以自己上去。”李安歌并不习惯被人这样帮助,他想把手臂抽回。
刚牵了半天的手,迟俊扬正在兴头上,他又主动压低声音对李安歌说:“别动,让我抱抱你吧,都多少天没抱过了,你又不知道主动点儿。”
李安歌望着他的脸笑起来,他收紧手臂环住迟俊扬的肩,任由他把自己抱到了轮椅上。
这是他们在公共场合唯一能亲密拥抱的机会,后排有观众窃窃私语,也有人在盯着他们两个笑,可迟俊扬也无所谓,随她们怎么猜想,反正这里又没人认识他。
他慢慢松开李安歌,替他理平背后的衣服。迟俊扬的手划下李安歌的背,在他后腰处顿了一下——他好像不小心摸到了一截纸边。
李安歌对此并无知觉,他正低头忙着把双脚提上轮椅踏板摆好。
迟俊扬装作帮忙的样子悄悄把手伸到李安歌身后,隔着裤子也能摸出那有些粗粝的手感,他确认了李安歌穿着的是什么。
「没事儿,你这已经不错了,好歹……好歹不失禁,挺干净的。」
自己当时在沙发上真是说了句屁话,迟俊扬心里一阵犯恶心。
他感觉自己被骗了,迟俊扬真想跟李安歌就在这儿理论清楚,质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卂渎妏敩
如果不是按摩那天李安歌说自己在这方面“一切正常”,迟俊扬绝对不会愿意与他发展更深一层的关系。
李安歌扶着轮椅扶手调整了一下坐姿,坐好之后笑着抬起头招呼迟俊扬一起离开。
但他只看到迟俊扬脸上的嫌恶与愤怒,李安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有了这么突然的转变,“……怎么了?”
“出去再说。”
迟俊扬阴沉着脸走在前面,全然不管这一路的地毯、斜坡,李安歌跟得上跟不上也跟他关系不大了。
“小迟总,先等一下。”李安歌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迟俊扬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李安歌给他指着的是通道里的无障碍卫生间。
他跟上去,在李安歌关门之前以脚抵住了门。
“在外面等我,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李安歌想关上门。
不管迟俊扬要说什么,李安歌都希望自己至少能体面地面对他。
迟俊扬使劲儿一推,把轮椅都撞得向后倒退。
“就在这儿说了吧。”迟俊扬走进去关上门,把轮椅踢转方向,“你不是要上厕所么?去啊,都互相见过裸体了没必要害臊吧?”
李安歌怔了怔,从迟俊扬的话和举动,他大致猜到了原因,嘴上还是做了无谓的抵抗:“……你指的什么。”
“呵,非让我说那么明白?”迟俊扬冷笑一声,手朝李安歌的T恤伸过去。
李安歌挡了一下,可迟俊扬还是不留情面地揪起他的T恤下摆露出那截纸边,“你自己看看!这么明显我能不知道么?你本来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李安歌难堪地别过脸把衣服拉下去,“……对不起,是我一直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别费心,现在也不用想了。”迟俊扬咬了咬牙,用力捏着李安歌的下巴让他面向自己,“我要是早知道你他妈也是个大小便失禁的瘫子,你就是跪地上求我我都不会同意跟你在一起,你不嫌恶心我嫌恶心!”
李安歌双唇紧闭,无声地盯着迟俊扬的双眼。这双眼中现在只有厌恶和失望,李安歌知道两个人结束了。
残废的身体本来也不配去谈什么感情,是李安歌自己抱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接近了迟俊扬,也是他总想伪装自己那不值一提的尊严,到头来也只不过是反噬回来自作自受罢了。
“是我对不住你,但我倒不至于会跪地上求你。”李安歌强迫自己扬起嘴角,在迟俊扬面前,他仍想留下最后一丝体面,“你放心,我不会再去骚扰你,之前你在‘莲’充过的储值卡我也可以给你退款。”
“滚蛋!”迟俊扬重重甩开了手,开门扬长而去。
宿舍的床大概是懂李安歌现在的心情,总想出几声安慰他。
李安歌睡不着,也会像普通人那样在床上辗转。他翻身不容易,得靠上半身带动下半身,像条打挺的鱼。床跟着他的动作吱呀作响,李安歌便更难入眠。
他自不量力跳进如覆水难收的感情之中与迟俊扬斡旋,却被迟俊扬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他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也抱着一瞬的贪婪和侥幸,沉迷在翻涌的幸福幻觉里不愿清醒。这下好了,溺了水,呛也呛醒了。
“李安歌,”同屋的陈叔也没睡,“睡不着?”
李安歌不说话。
“啊呀,是不是因为今天那客人?”陈叔安慰李安歌,“老色鬼一个,不用管他怎么说!”
晚上来了个岁数不小的男人,非要问有没有“那种”按摩。李安歌向来不会给这种人好脸色,今天更是没心情跟他掰扯,冷言冷语打发了一通,倒把那个老色鬼惹毛了,问候了李安歌十八辈的祖宗不说,还把他往死里损了一顿。
当然,李安歌有基本的职业素养,打不还手骂不还嘴,报警处理就得了。
这件事常能遇到,说完全不受影响也是假话,但李安歌才不至于为此难受到失眠。
只是那老色鬼没说错,他连自己的屎尿都管不了,还配干什么?
“别为那种人上火,想点儿高兴的事儿呗。”陈叔把这几天大家揣测的事情说了出来,“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啦?哪儿的人啊?”
“陈叔,”李安歌哽着回道,“我睡了。”
「截瘫的人都大小便失禁,你应该也是吧?是不是也得穿纸尿裤啊?」
「……不劳小迟总费心,一切正常。」
这么多天过去,迟俊扬以为自己已经释怀。可他要是真能释怀,现在就不会坐在季焰远办公室了。
“嗳,”迟俊扬把椅子拉到季焰远身边坐下,“你会跟人说你大小便失禁么?”
季焰远不知道迟俊扬这是想搞哪出,“你又犯什么病呢?”
“正经问你呢!”迟俊扬语气严肃。
“……你觉得我会希望?”这问题就足够季焰远尴尬了,他懒得跟迟俊扬讨论这个话题。
迟俊扬挠挠头,又把问题详细化:“就比如,跟贺蓝刚认识的时候,她肯定不知道你有这方面的问题吧,那个时候你说了没有?”
季焰远才发现,迟俊扬竟然是在非常认真地跟他讨论这种事情。
“……我骗她了。”季焰远的声音弱了一下,“我只是说我上厕所不方便。”
迟俊扬沉默注视着季焰远。
“后来是那次……给你过生日那次,她才第一次看到。”季焰远回过头也看向迟俊扬,“是我跟贺贺确定了关系之后她才知道。”
“真他妈够卑鄙的。”迟俊扬在骂季焰远,也在骂李安歌,“你要是早说,贺蓝能愿意跟你好么?”
这件事情在季焰远心里一直像一个结。
“如果我能预见到我真的会跟贺贺在一起,我肯定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向她坦白。”
季焰远说完便觉得这话并不现实,如果真有这个机会,他很难保证自己会舍得放弃贺蓝。
迟俊扬对季焰远的话存疑:“难道你骗她的时候就没想过能真和她在一起?”
“废话,我真没想过,那时候我也不觉得她能喜欢我。”季焰远无奈地苦笑一声,“我傻啊?我倒是想瞒一辈子,能瞒得住么?”
手机响起铃声,把迟俊扬和季焰远万千的思绪都打断了。
是许久没联系的朋友常枫,兼前男友。估计是飞机落地了,迟俊扬当然要去接他一趟——毕竟是自己把他叫过来的。
“行了,我还有事儿。”迟俊扬把手机按了静音,“晚上贺蓝要来家里吧?替我跟受骗的贺蓝也问个好。”
季焰远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跟迟俊扬是兄弟,“……芬姨说你最近都不在家住,你自己一个人悠着点儿啊,注意饮食作息,我没那么多肝可切给你了。”
“谁稀罕?”迟俊扬嘴上绝不吃亏,他用手在肋下比划了一下,“我把现在这还给你都行。”
那些柔软的话,果然只在李安歌面前才说得出口。
常枫的“售后”做得是真不错,即使分手了,一个电话仍能把他叫来北京。
“不要太自作多情,我来是有工作。”常枫刚一上车,就跟迟俊扬说明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白感动了。
“犯得上吗?为你自作多情啊?”迟俊扬咂咂嘴发动汽车。
“不过是过几天才要工作,这两天是特地来看你。”常枫比迟俊扬要坦荡得多,他端详了一番迟俊扬,大方地称赞道,“瘦了,变帅了啊。”
这话迟俊扬爱听,他冲常枫挑挑眉毛,“这就后悔了?”
“才不会,你当我没见过帅哥啊?”常枫枕着手臂靠在座椅上,“我不至于给自己找不痛快。”
车里只剩下两人的笑。
迟俊扬和常枫相识于一次会议,常枫父亲在环境领域颇有威望,并向迟建明介绍了他刚刚回国的儿子常枫。这些年国家对于环境保护方面条例执行严格,迟建明把迟俊扬拉过来问了好,还叫迟俊扬要多向常枫学习。
常枫比他略年长些,五官端正温润、知礼大方,又受了父亲的熏陶成了环境方面的专家,初看还是一副学者模样,迟俊扬自然也要对人家多几分尊敬。
他当然也是经常向常枫虚心请教,几顿饭和会面过后,迟俊扬发现常枫好像有点儿闷骚。于是他并没在环境领域跟专业的常枫学到什么——俩人学着学着就学到床上去了。
好景不长,门当户对、势均力敌也不意味着能保证感情和谐,迟俊扬和常枫总能因为一些小事争个不可开交,甚至有时候一条新闻都差点儿能让他们大打出手。
说白了,谁也不愿意委曲求全,在一起也只因恰好在身边发现了“同类”。情人做得痛苦,最后倒成了难能可贵的朋友,那些无法与他人言说的心事和经历,迟俊扬和常枫总会互相分享。
“常枫,我这次可能栽了。”迟俊扬说。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笑一个更新,第 17 章 栽了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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