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正色说道:“窃以为,诗乃文体,不过韵文而已!故作诗亦如作文,载道尤佳!且当为作诗之根本也!固然作诗需得精炼,还讲词工,更求意境!然意境之高下,窃以为取决于所载之道也!如杜诗圣之《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所载之道即“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此乃与同病者共同休戚,就成了大众心声,而再非小我情怀,故深得大家喜爱而流芳千古!其实,杜诗圣是很少写歌行体的,但窃以为,诗圣这首,就胜出其它无数!”张三丰以杜诗为例,也是谨防着受人攻击的,毕竟此处杜甫是主人,且德高望重,谁来反驳,就是不给他面子。所以,张三丰虽暂停了下来,却还无人敢出言攻击他。
杜甫听得很认真,见张三丰停了下来,捋着山羊胡点点头,意犹未尽地问道:“很是在理!还有呢?尽请畅言!”虽然对于炼意他也挺注重,但他最想听的是如何才能使诗歌写得如李白那般融和圆润、流畅自然而又气机丰沛!
张三丰知其意,便继续说道:“我们作诗,往往是即兴而为,讲究顺势抒怀。故诗之抒发,讲究真情实感。此中一说,便叫“诗言志”!借景抒怀,托物言志,便是惯用手法。然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拔高意境,则功夫当在诗外!许多人苦吟一生,未必能作出一首上得了台面之诗,便在于此!故而不重所载之道,而耽于体格之需,只求字词稳妥合律,实有舍本逐末之嫌也!杜老精于律诗创作,也讲个孤平拗救的嘛!为“吟安一个字”,而“掐断数根须”,实属才华有限,仅凭苦苦支撑而作诗也。如是之诗,多为拼凑堆砌而成,气机自然不畅,就难得达到融和圆润、流畅自然而又气贯长虹之效了。”
此处,张三丰又借杜甫发明拗律一事来规避那些格律派诗人的攻击。他要想说清楚要顺其自然、不拘一格地作诗,必然避不开唐诗太重格律这回事,是很容易遭到那些格律派诗人群起而攻之的。在此,他由即兴作诗,顺势抒情入手,而否定了苦吟诗人的做法,就相当于否定了“诗必称盛唐”、唯律诗为看重的认为。但他这种说法又能够让许多格律派诗人可接受,毕竟写诗再认真,也没几个人愿意陷入到“苦吟”之境地!
杜甫见张三丰又停了下来,不由插话道:“怪不得嘛!我老是“性本孤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去了!如此如何能达太白兄那样挥洒自如、“斗酒诗百篇”的境况嘛!小兄弟!继续!继续!”
大家见杜甫也持如此肯定的态度,自然就更不敢出言批驳张三丰了。
于是,张三丰继续说道:“上古之诗,句式简单,然以表情达意为重。辅以押韵,皆因押韵顺口,易记易诵,又显得颇有趣味尔。由此决定了诗歌作为韵文的形式。逐渐而下,因表情达意所需,诗歌由四言发展到五言、七言及杂言,形成歌行体,句式也渐灵活丰富,这就使得诗歌创作也灵活多变起来。然另一方面却因配曲吟唱的需要,又有了整齐句式,合于音乐的要求,故而演化成格律诗。无疑,要写好格律诗就更不容易了。但也正因格律的限制,又使得作诗时考虑格律对灵活自如地表情达意有所障碍。所以,窃以为,仍当以表情达意为主,自由选择体格进行作诗。若须使诗合乎音乐,成诗后不妨再行修改加工,使之合律!若是不可强求,则须防以辞害意之嫌,宁可保持原样。既然诗不可改,实在要用于演唱,可以改曲嘛!事实上也是如此,自唐以后,歌行体繁荣起来,句式变化更加灵活,则是先有词而后配曲。故宋词大兴于天下!我们要求合格律,纵宋词也有自己的格律,但莫非我们能以律诗的格律来要求宋词合符么?而后元曲,就更开放灵活了,几乎可达随兴发挥之地步,除了大家作品之外,连不少民间人士所创的小曲,欢快活泼、俏皮幽默,也深受大众喜爱呢!”
杜甫听了,喟然叹道:“原来后世诗歌竟发展到如此状貌啊!看来我是囿于新诗创作了!怪不得太白总喜写些古风歌行嘛!原来他才真正做到了把握住了诗歌的根髓的!”
然而,此时最先要张三丰出来讲的那人却跳出来发难道:“依你之言,功夫在诗外,写诗当首重立意。既然多数情况是即兴而作,抒发下闲情逸致而已,照你之说,那种诗就上不得厅堂的!如此,我等作诗,当不知该如何先去积累提高自己的境界,然后才能偶有一得。若此,我们平常作诗,岂不就犹如时常在脱了裤子等屎胀么?”他自以为如此问得刁钻好笑,说完还得意地瞟了一眼胡鸾仙。
张三丰从进门前早就意料到这些的,于是他说道:“这位诗友,你若有洁癖,不管放屁还是拉屎,脱裤子还是该的!万一某时屁夹着屎尿都来了,还脱不赢裤子,那就糗大了!文不避俗雅,屎尿屁也自成文章,关键在于你怎么做!你憋着可以!你兜着可以!你随意也可以!但你需考虑下别人对你的看法!平常练笔,随意写写的回数多了,否则何从具备写作能力?但练笔随意而作之诗,或许有不少意境并不优美甚至仅为恶趣而已之作,你自己一笑了之即可。但若你偏要示诸于人,还故意以此为异趣,那就如光着腚子请人看是否有屎一般了!诗人作诗,其实还是如自己身上掉下来一坨东西一样。是不是屎,鬼晓得,但你自己都不晓得么?所以,避恶癖,也是作诗之道!诗之所倡,必然还是大道大义的东西,因为那符合民众就能为大众所接受!若你这般强自去憋些句子,即使憋出来了,也终是屎一般的东西也!”
那人不甘道:“我写的诗何以就成屎了?以我当年风姿,还是写出过“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这种意境,莫非你能写出来?”
张三丰答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以写打望诗闻名遐迩的崔护崔侍郎哟!你这首诗我倒也读过,你这思慕之情,倒也合了人性的!合乎人性者,就合大道!故你这诗还可以。若你写歪了点儿,把最后一句写成了“我欲娶她何觅踪?”那就落下乘了!倒不是你写那“桃花依旧笑春风”有多好,只是说托物寄情而已!人们永忆美好,因而能共此情!你此诗故而也能打动天下人。然就深层次而言,此岂止个人之人生际遇耳?若你此诗未句改为“或料已经在宫中。”那又成另一种激愤去了。此诗若光有桃花,没有人面,就成了“去年今日此门中,桃花夭夭烁烁红。如今又从门前过,桃花依旧笑春风”,则味道就差之远也!如此扯远了。何谓之共情?即“人之所思,我今所倡”矣!故写诗当讲此道:要合乎于民众所需!此也为人间大道之内涵!合于人民,人民认同。不合于人民,人民异之。异而排斥,汝何以为?当然,随兴而发,也不是没有好诗的。或许因为心灵福至,你恰说到了大家的共同期望的事上去了!故为诗之道,还需找下世人的共同需要,此诚不朽之所在也!而最高级的,莫过于关乎民生之作也!比如李申之《悯农》,也是千古传诵之作!或许于你等眼中,农人的艰辛与死活关你屁事,故你可把它看成不过打油诗一般的诗而已!其实老百姓也不喜欢疾苦,也不愿意动不动就拿自己的疾苦来卖惨!但他们真的是积久于心了,一旦有人为他们抒发了一直所承受着的苦难,自然就会产生强烈的共鸣!特别是这些疾苦一直都是存在的!何以?皆因某些人笙歌燕舞惯了!对此,诗圣亦曾有“此曲只应天上有”之句以讽之!”
这回张三丰没有挟枪带棍地打将过去。毕竟希望他们能真正地为人民着想,而不是徒作花瓶或走狗。当然,写诗之人也晓得,作走狗那绝对没出息,但做个花瓶还可以接受。毕竟历朝历代,哪个君主不“尚贤”嘛?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太极祖仙更新,第156章草堂论诗(二)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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