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太后和北镇抚使的名头。”谢青棠坦然道,“多谢张北镇抚使。”
张添冷笑:“你倒是会物尽其用。”
“也是无奈之举,望北镇抚使海涵。”
谢青棠还是一如既往地谦逊,叫人挑不出半点讽刺之意,让张添想借机发作都无法。
“谢内侍既如此能干,还要我等着救你作甚?”
对于张添的冷嘲热讽,谢青棠全不在意。
“不是有个说法,叫百密一疏吗?何况青棠也没有把握将陈南说服,不过一番利弊分析下来,陈南答应跟我们走了。”
张添眯眼看着谢青棠俊朗的侧脸,还是一如往昔,一举一动间,全是皎皎君子的风范。
“谢安饶,你真不愧你先前那个侍读学士的名头啊,什么利弊分析,你总也是这样,分明心有谋划,偏摆足了为人着想的姿态,对于自个的利益全不提,明明事情最后往你所设想的方向发展了,偏被利用那人还会在过程中对你感恩戴德。”
当然,谢安饶似乎也从未在其中得利。
谢青棠微微一笑:“我总有说不动的人,不然,青棠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北镇抚使,你说,是吧?”
张添摇头:“是你自己造就了现今的局面,有时候立场很重要,你分明看清楚了,偏不信邪。”
谢青棠下意识收紧了手中缰绳,却没再接张添这话。
“你打算怎么处置陈南?就这样供着他?”张添识趣地转了话头。
“不是供着,他会帮我们一起救助梓州百姓。对于梓州的情况,他最是清楚不过,我们也能事半功倍。”
“你不怕他坏事?”
“这不是有北镇抚使在吗?想必他也不敢造次。”
“你倒是愈发会说话了。”
谢青棠但笑不语。
“你去里面,查到什么了吗?”张添看着谢青棠,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谢青棠摇头:“我原先也以为他会把东西藏在里面,但是狡兔三窟,他又愿意跟着我们再次进城,事情可能就不是那般简单了。北镇抚使,你说,现今什么地方放这种罪证最为合适?”
张添抬眸:“被封死的梓州城内!”xündüxs.ċöm
张添话音刚落,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后袖箭出鞘,躲在半山坡上的人被吓得吱哇乱叫,呼啦啦出来了十几个人,个个面黄肌瘦的。
“锦衣卫办事,闲人退散!”
他们这一趟,应谢青棠的要求,都是穿的便衣,张添气势虽强,这帮子土匪也是铁了心要来抢东西的。
“锦衣卫?锦衣卫怎会来这里?”为首的人质疑道。
“锦衣卫办事,需要向你们交代?”张添说着,拿出了令牌。
可这帮子人就是被逼上绝路才上山做土匪的,不懂什么道上规矩,更不知道锦衣卫令牌长什么样。
他们只想要粮要药,他们想活下去!
“老子管你们是什么,粮草和药材留下,人可以走!”
为首的人发话了,一干拿着砍刀的人纷纷应和。
“你们既愿意来送死,那就甭怪本官不客气了!”
说着,张添拔刀出鞘,一众锦衣卫也随之拔刀,‘噌’地一声,惹得一干拿着砍柴刀的土匪抖三抖。
眼瞧着冲突一触即发,谢青棠一把拉住了张添握刀的右手。
“他们只是寻常百姓。”
“但他们落草为寇了!”
“待青棠同他们说说,望北镇抚使手下留情。”
张添不语,冷着张脸收回了刀。
那帮子土匪见了,似乎又有了底气,道:“怎么?怕了?”
谢青棠翻身下马,同几人见了个文人礼。
“诸位都是这附近的居民吧?我们是从东都而来,特地去梓州救助百姓的,诸位也快快回家吧,也好及时收得朝廷派发的粮食还有药汤。”
那为首的男人冷哼一声:“朝廷?朝廷早不管我们了!”
“我们这不是来了吗?”谢青棠声音愈发温和,却坚定有力,“这些东西都是要运去梓州的,这里离梓州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你们一直在这里打劫根本打劫不了什么,而你们一直不愿走,也是因为家人还在里面吧?”
谢青棠话音刚落,张添蹙眉,挥手示意,一干锦衣卫齐整地从怀里掏出白布,捂住了口鼻。
谢青棠没有动作,仍继续劝说着几人。
“诸位都逃出来了,可家里还剩些老弱妇孺,你们舍得他们吗?我们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尽快控制住梓州疫病,百姓们能早日过上跟以往一般宁静祥和的日子。”
“说什么宁静祥和的日子?陈南在梓州境内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朝廷什么时候管过?”
有几个瘦得跟猴儿一样的汉子抽着鼻子哭了出来。
“要是日子好好的,没个贪官污吏,没什么疫病,我们至于放着好好的地不耕,小生意不做,来这种地方卖命吗?你们以为那些人为什么要捡死人的东西用?那还不是日子不好过吗?你们在东都享尽清福,有看看外面的百姓过的什么日子吗?吃不饱穿不暖,哪里还是上一辈人那种世道?”
“我们一家就是去梓州摆摊卖个菜,他们说封城就封城,也不管管我们,我们住在哪里?只能找个破烂棚子,结果最后……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了……”
“我们躲过守备军,拼死从梓州逃出来,不就是为了挣条命吗?可这段日子根本就没有人往梓州来,我们只能走远一点打劫,再回来城外守着,想着父母妻儿还在城里面受苦呢,可旁人也不容易……都是拖家带口的……我们也不想啊!”
“是啊,皇帝老儿在东都过着好日子,不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任由陈南那个王八羔子将我们关在里面,让我们自生自灭!你们现在来是做什么?谁知道是又想怎么弄死我们?”
谢青棠听着一句句控诉,一颗心越揪越紧。
以前他自诩走过澧朝许多地方,深知百姓不易,走上仕途,励志得一个政治清明、一个百姓安居,原来还是太过浅薄。
澧朝已然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我们被关在梓州,没病死,反被饿死,人死了不能掩埋,只能放在家里,反反复复,更是严重,你觉着这疫病能好吗?”
此话一落,有个人哭得更是凄厉。
“我家兄长,他闺女活生生饿死了,可家里还有人要过活啊,你知道他怎么办吗?他瞒着自己婆娘儿子,将闺女给煮了!”
此言一出,除了一片哀哀哭声,再听不得其他声音。
饶是冷酷如锦衣卫,面上也显出几分不忍来,纷纷收起了手中的刀。
还有个冲动的,知道马车里是谁,泄愤似地一刀砍在了马车车辕上。
“你个狗贼!”
陈南吓得一抖,以为有人要动他,坐在马车里喝道:“快走!”
陈南这回跟着谢青棠走也不是全无准备,还是带了十多个人的,一帮子人当即调转马车头就要离开,被张添横刀拦下了。
“陈知州,你若安生呆着,一切好说,你若要走,就问问看我手底下的刀答应不答应了!”
陈南掀开马车帘,怯怯地看着张添,再看看那一百来个围拢过来的锦衣卫,求助地望向谢青棠。
谢青棠在心头叹了口气,上前说和道:“陈知州,既已到此,便安生随我们进去吧,相信若百姓看见你的诚意了,势必会体谅你的,何况……城中多变故,你说,是吗?”
陈南面色一动,点了点头:“是,你说得对,我……我不会离开的,我会带着诸位钦差,前往梓州,顺利解决梓州之困。”
陈南这边不动了,可那十几名从梓州逃出来的汉子却是不干了。
“陈南这个狗官原来在这里,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大家伙儿,快,他们又要来害我们了,砍死他们!”
“不能再让这些人来祸害我们了!”
说着,那帮子人提起手中的砍柴刀就上前来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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