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前,裴恬做了很多很多的旅行计划,每个计划都有陆池舟。
裴恬从未这么用心地做过这些。
原本是想让自己开心,但后来,是想让陆池舟开心。
她想用行动告诉他,岁月漫长,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天都塌下来了,自己还在。
虽然她裴恬暂时没什么用,但还有她爸,再不济,裴家没倒,有她一口饭吃,就有他一口汤喝。
裴恬给陆池舟发了很多条类似于这样的励志短信,还把自己备忘录的所有计划通通发给了他。
而陆池舟的回应,好似,也不像一个不告而别的人。
他应是细细看了所有计划书,还认真地在每一点攻略后加了批注。
他还会一本正经地帮她估分,选择高中,甚至细致到将他所有的笔记都搬到了她房间。
他还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
那年,裴恬因为他还专门去报了个节目,她捡起小时学过的芭蕾,苦练了半个月,才堪堪在毕业典礼前跳会。
典礼后,陆池舟突然将她模样的棉花娃娃,作为毕业礼物送给她。
不多时,又莫名其妙地用他自己的,换走了娃娃。
那时的裴恬深受偶像剧荼毒,一度认为陆池舟这种行为,是在隐晦地和她互换定情信物。
由此小鹿乱撞了许久,天天傻笑着抱着“陆池舟”睡觉。
那是裴恬最为快乐的一个暑假。
熟不知,少年的每一步,都在为离开做好了准备。
他为旅行攻略做了很多批注,却始终没有答应她的建议;
他为她选学校送笔记,也顺势搬空了自己的房间;
他换走娃娃,更像是和她做最后的道别。
关于陆氏内部要逼走陆池舟的谣言愈演愈烈,但裴恬始终不相信。
陆池舟他不会离开的。
他不会舍得她的。
就像她舍不得他般。
而且,裴恬问过陆池舟。
那时候有关陆氏纷争的谣言,已经到了裴恬不听也会入耳的地步。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怎么大家都说你要走呀?这些人整天乱传什么?”
裴恬记得很清楚,那天陆池舟拿了整行李的书送到她房间,正坐在书桌前,随手翻着书本。
他翻书的手一顿,良久,他温声回答:“我会看着恬恬长大。”
后来,裴恬才知道,这是个最可恶的谎言。
她辗转数年,才终于理解了整句话的意思——
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长大。
陆池舟走得无声无息。
甚至在经年之后,裴恬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哪一天走的。
高中开学便是军训,裴恬没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连发现不对劲,也是在军训一周后,因为她再没收到过陆池舟的消息。
无数个电话打过去,回应的始终是冷冰冰的机器人女声。
等开学两周,裴恬再打过去时,整个号码已经成了空号。
到那时她才发现,一个人想要掐断和另一个人的联系,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明明,他们从未分离过。
裴恬记不清那时的感觉。
愤怒、伤心、茫然兼有之,但更多的,不过是想找到他。
找不到陆池舟,她会疯的。
她,怎么能接受。
裴恬哭着跑去公司大楼找了裴言之。
而对她向来温和的裴言之,头一回显示出堪称淡漠的态度。他语气很淡,也没有和以往一样哄她。
裴言之端坐在办公桌前,连名带姓地喊她。
“裴恬。”
“别说我不知道,但我就算知道他在哪,也不会告诉你。”
裴恬怔愣在原地,面上满是未干的泪痕。
裴言之拧着眉,面容严肃:“你不该为一个坚定要走的人,让自己狼狈成这个模样。”
“作为父亲,我并不看好你这样。”
裴恬知道裴言之是护短,所以才会对陆池舟不满。
但她只是想先找到他。
分别的痛苦远远大于他不告而别的生气。
见裴言之没有帮忙的意思,裴恬又自己跑去了陆池舟的学校,在专业楼前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了几个脸熟的面孔。
也由他们,得知陆池舟可能去的学校。
当然,这些只是可能。
只因为有人看到他早前浏览过院校信息。
裴恬抓住这小小的可能,孤注一掷地去了旧金山。
但茫茫人海,哪可能找得到他。
裴恬赌着最后的运气,给他很早就不用的q/q发了消息。
[我就在旧金山,你学校门口。]
[这里有很多人都在看我,你如果不来,说不定我就被人骗走了。]xündüxs.ċöm
她说的不是假话,确实有很多人都在打量她。
在满腔孤勇冷却后,后知后觉的害怕才涌现上来。
当时已经入秋,旧金山昼夜温差很大。
裴恬还穿着单薄的外套,她坐在行李箱上,看着天色由明到暗,寒凉得不住搓手。
也会有人上来和她说话。
有流里流气的学生,也有看起来就不怀好意的地痞。
裴恬一律装作听不懂英文的模样,不予理会。
有的人不过是想撩妹,撩不动就走了;也有的,撩不动便要开始动手,但手还没伸出来,便被人一把推到了老远。
裴恬心一跳,惊喜地看过去。
结果来人不是陆池舟。
是强叔,她的保镖。
裴恬瞬间怂得缩起头。
原来,她爸早就知道了啊。
但还是放她来了旧金山。
裴恬从傍晚,等到了晚上。
等到心也如气温般冰冷。
眼睛酸胀得要命,裴恬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
这时候,濒临绝望的窒息才如潮水般涌现。
她,是真的找不到他了。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强叔沉声道:“小姐,您抬头。”
他冷冰冰地按了按指节,“是不是那小子?”
裴恬猛地抬起头,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看到了陆池舟。
快一个月未见,他头发短了些,右手拿着伞,满身的黑仿佛融入这无边夜色,显得肤色越发苍白。
看见她,陆池舟伫立在原地,唇瓣嗡动着,半天也没眨眼。
强叔隐去身形,替他们留出空间。
二人静静对视了一会,谁也没说话。
裴恬受不住,当先垂下头,闷声道:“你跟我回去,我就不怪你了。”
脚步声靠近,少年伫立在她身前,带来满身寒气。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拿过她的手捂在口袋里,低声问她:“吃饭了吗?”
裴恬瘪着嘴,摇了摇头,
陆池舟敛眸,替她拖过行李箱,“我先带你去吃饭。”
裴恬仍记得,那天去吃的晚饭,很难吃。
陆池舟似是全然乱了阵角,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带她去吃的是什么。
裴恬安静吃完了饭。
她吃完的时候,陆池舟的餐盘却没动几口。
他只是看着她。
却在她望过去时,又仓皇地低下眼。
“我吃完了。”裴恬说。
她抬起的手,握住陆池舟的。
他的手也很冷。
两只冰凉的手碰到一块,也达不到取暖的效果。
“你和我回去吧。”裴恬声音里带上了自己也未曾发现的颤抖,“回去吧哥哥。”
“我不是说了,你不用担心吃饭的事吗?我家有钱,够花到下辈子了。”
“你回去,我就不生气了,我真的不生气了。”
陆池舟眼睫抖动得更快了,他握紧她的手,久久未语。
轰隆隆——
远处的天突然传来雷鸣,闪电的寒光倒映在玻璃窗上。
这一声,似突然惊动了少年。
再出声时,陆池舟嗓音很哑,他接过她行李箱:“我先带你找个地方住。”
裴恬压下心中的不安感,跳下椅子,顺从地跟着他出了餐馆。
已经有细细密密的雨落下来。
陆池舟撑了伞,将她完全笼罩在伞下。
裴恬抬起眼睑看他:“哥哥,今天就走吧。”
“咱们回去和挽月阿姨说,一起走。”
“这里一点都不好,东西不好吃,天气也不好。”
陆池舟唇动了动,握住伞柄的右手隐隐泛出青筋。
良久,他闭上眼,脱力般说。
“对不起。”
裴恬面上的笑意散了几分,“什么意思?”
“我不会回去的。”
裴恬指甲快要陷进肉里,她强忍着鼻腔的酸意,“我都来找你了啊,你不告而别,我都没计较了。”
“你怎么…你怎么。”
她开始语无伦次,“只有这一次,我下回不会再来了,我真的,永远不会再来看你了。”
陆池舟脸色煞白,连血色也散了个干净。
但始终,没能说出除对不起外的任何话。
裴恬突然就崩溃了。
她猛地推开他。
细细密密的秋雨当头淋在她头上,落进眼睛,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裴恬眼前一片模糊。
陆池舟被推得一个踉跄,还没站稳,便要过来给她带伞。
裴恬制止住他:“你不准过来!我不想看见你!”
好在,很快强叔便站在了她身后,给她打了伞。
陆池舟站定在原地,喉结滚动,放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
裴恬闭上眼,任凭眼泪落了满脸,她声嘶力竭地哭喊:“你听清楚了!你今天要不和我一起走,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
回答她的,是更响的一道雷声。
陆池舟的回应,也淹没在这道巨响中。
裴恬颤着唇,“你刚刚说什么?”
陆池舟抿起干裂的唇,声音几乎已经听不出原调。
他说。
“我送你去机场。”
-
又一声惊雷,伴随着雨敲打树叶的声音。
裴恬被惊醒,全身一颤,倏地睁开眼睛。
眼泪再次在梦中流了满脸。
“怎么了?”
陆池舟立马就醒了,翻身捧过她的脸,却触及满手湿润。
窗外的雨势加重,冲刷着万物。
好似和当年重合。
裴恬低头,埋在他胸膛哭。
“我又梦到了,梦到你不肯和我走。”
“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她抽噎着:“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陆池舟全身重重一颤,他闭眼,右手顺着她的长发,一声声在她耳畔呢喃着。
“对不起。”
但女孩依旧没有止住的趋势,甚至越哄越娇气
就像水做的一般。
到最后,陆池舟无奈,直接将她按在床上,咬她耳垂:“还有力气哭?”
察觉到危险的信号,裴恬骤然止住呜咽。
但这更好给了陆池舟发挥的空间,他再不啰嗦,“再来一次。”
“……”
裴恬再没力气哭,也哭不出来了。
因为,体内的水也不是源源不断的。
陆池舟就不是人。
到最后,裴恬连手指头也不想动,任由摆弄。
起伏间,有句话下意识就问出了口。
“当年,你到底和我说了什么?”
陆池舟瞬间便领会,他轻吻她耳侧,低声道:“我们私奔吧。”
裴恬:“啊…什么?”
“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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