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北那么骄傲的人,秦氏里外多少人怕他城府深阴狠,冷心冷肺没有人情,他也一直身居高位,习惯俯视,没有谁能让他动容。
他不信神佛,没跪过。
秦家的祠堂,上次她跟他一起回去家宴的时候,她也听人说过,太子爷无论腿好不好,都从来不跪,就那么淡漠地冷眼旁观。
天地神佛,整个秦家先辈后辈都没在他眼里,今天这个楼梯间里,他却折下膝盖跪地。
他就算腿疼,也有很多选择,这样的姿态来道歉,求她原谅和接纳,云织是没想过的。
不止是现在,从去出租房找她开始,他就已经放下了骄傲,那些傲气嘴硬是他的屏障,他流着血一点点撕掉,露出最脆弱的内里给她看。
云织额头抵在秦砚北肩上,不想在这个时候哭,然而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涌,她极力往下吞咽,想把他拉起来,但他力气太大,她束手无策。
她索性放弃挣扎,干脆陪他,手指抓住秦砚北的衣襟,紧盯他问:“所以,你一直认为,我没有视听能力的这段时间,是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了吗?”
秦砚北的视线凝在她脸上,喉结缓慢往下压:“在那个教室里,是你离开之后我们的重逢,你走之前,我知道你每天都想着怎么才能摆脱我,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主动抱我,叫我十一。”
他即使有了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也极力为自己找着佐证,可现在他面对云织,说出“十一”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心里绞痛。
云织这才知道,原来那天她竟然喊出声了,而且还音调准确,被他亲耳听见,他当时会是什么心情。
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她的各种亲密,他都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不堪的偷窃者,或者替代品,所以才会在她开始恢复之后,只能白天隐藏自己,深夜等她睡着才敢回来汲取短暂的温暖。
云织脑中一乱,不忍心细想他每天受的折磨,她刚恢复正常说话,本来就不是很稳,这会儿急得语调发抖:“十一……十一是我自己取的名字,不是江时一,更不是真名!”
秦砚北等不到她说完,俯下身跟她靠近,手在身侧攥成拳,他逃避不了,必须面对那个真相。
“那能不能告诉我,真名是什么?这个你差别对待的人,是谁?”
“是你啊……”云织手背挡着唇,止不住哽咽,忍着泪迎上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重复,“是你,是秦砚北!”
悬着巨石的那根头发丝在她的回答里铮然断掉,全世界被铺天盖地的席卷,山呼海啸,只剩轰鸣。
云织意识到,此时此刻才是她跟十一,跟秦砚北真正的重逢,之前那么多年的时光,报恩和同居,包括这段时间的亲密,她跟他始终都在彼此错位。
两个人的命运明明早就紧绑在一起,却在风里飘散流离,好不容易她走到他的身边,又站在不同的轨迹里,是他……
是他锲而不舍扑向她,受尽了伤也紧紧抓着不放手,她才会拥有这样的时刻,能把自己胀满的心剥开给他看。
云织望着他,含泪弯唇,眼睫被夕阳映出浓墨重彩:“当年你站在天窗上低头看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很傻?大概瘦的厉害,像只饿了很久的小狗吗?”
秦砚北凝固住,眼里掀起狂澜。
云织从来不会歇斯底里的哭,水迹滑下来总是温柔安静的,她直视他说:“我那时候快死了,奶奶都已经没办法,是你每一天坚持来打开天窗,告诉我我还活着。”
“第一次你给我扔了十一颗后山上的小桃子,之后你没有一天缺席,次次给我的都是十一,我从害怕,躲藏,到开始有了不能启齿的期待,等着你出现。”
“我违背本能,强迫自己吃东西,希望能早点看见,能听到你声音,不要只是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我反复想着你被扭曲过的话,拼命去记那些不懂得意思的音节,害怕以后找不到你。”
“我想看看你,想问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无家可归,好像……卡在这个世界的夹缝里面,没有一个能藏身的地方。”
“我盼着有一天你能从那个天窗上跳下来,说不定近一点我就能看清了,就不用每一次做梦,我都在后面拼命地追你背影。”
她下巴被浸湿。
“我就快恢复了,真的,只要你再等几天,我就能用正常人的样子站在你面前,可是没有了……再也没有人掀过我的窗户。”
“你像我想象出来的幻觉,是后来奶奶告诉我,天窗外有一个石板压着铁盒子,里面装着几千块钱,整的一半,零的一半,硬币都舍不得自己留下,是某个人辛辛苦苦攒的,都想给我。”
“我知道,不是幻觉,你一定存在过,我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只能喊你十一,从十几岁什么都不懂,到现在我长大成年,十一在我这里从来没有被淡忘过。”
“你在教室里跟我说话,时隔这么多年,我还是记得你的语气音节,十一……”
“我很想你,超过你想象的想。”
“但是对你来说,这段插曲太久了,已经记不清了,是不是?”
云织胸口和裙摆堆积出大大小小的湿痕,秦砚北定定注视她,胸膛剧烈起伏,上前搂住她。
“不是插曲,”他说,“是我忘了十一……当初是我给你十一的。”
当年那个被放逐,被憎恶,被诅咒不得好死,身上一无所有,病入膏肓的少年,所有人都想忘记,连他自己都死死封闭着,不愿意提起,却还有一个人日复一日地记得。
不是他当年遍体鳞伤,凶恶狼狈的样子。
是他听说她会画画,带血的手掀起窗口,放下自己所有的钱,想让她不要放弃。
是他低着头坐在她的屋顶上,在同一轮月亮里互相陪伴,渡过最孤独寒冷的夏天。
那些痛苦的年月里,他不止是浑身烙满了伤的流浪野狗。
他还是她的十一。
云织被拥得太紧,不能动,摸索着握住秦砚北盘着烧伤的手腕:“而且你没有冒充过,十一没有,救命恩人也没有。”
“那年我在火场里,就是你冲进去救的我,我看不见,但是我有感觉,在教室里你背起我的时候,我就确定了是你,不管谁来顶替,我都不会相信。”
“至于秦砚北……”
秦砚北把她压进胸口,火场里他背起的小孩儿轻飘飘,细瘦可怜,他没有时间深究:“现在轮到秦砚北了,对不起,他没有什么能讨你喜欢的地方,长大以后的十一让你失望。”xündüxs.ċöm
云织气急反问:“你以为,我为什么急着从你身边逃跑?”
他克制着低声说:“因为我强迫你。”
更因为不喜欢。
云织挣开他的手臂。
所以直到现在,他仍然认为,她跟他剖白这些,跟他亲近,是因为十一的关系,并不是他本身。
她拽住他的领带结,把面前的人拉到近在咫尺,认真回答他:“因为再不走,我就要对不起十一,我怕自己守不住底线。”
“秦砚北,我对你动心了。”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回了,我对你的在意,早就超过对救命恩人的感情。”
“你不能这么妄自菲薄,否定我的喜欢。”
秦砚北眼底血色斑驳,定定盯着她确认:“否定你的什么?”
云织的视野彻底模糊,轻声说:“喜欢,我喜欢秦砚北。”
秦砚北抬着她脸,手指一遍一遍抹掉她眼尾的湿,夕阳已经要落下,窗口投进来的光逐渐黯淡,照不清她的表情,但她一双眼睛里纳着星河,倒映出他。
他只是这样看着,心脏就已经酸到疼。
云织对他也会有一点点,类似这样的感情吗。
秦砚北垂眸问:“这次也是妄想吗。”
是因为他的病吗,他应该又发作了,像她报恩期间的妄想症,她稍微给点亲近,他都异想天开地以为是爱。
实际是太想要了,渴求得发疯,才会找每一个机会,试图证明自己是被爱的。
云织靠过去,环住他的腰,耳朵贴在他重重震动的胸前:“没有妄想了,现在我给你的,是你的现实人间。”
“所以……”她更紧地收拢手臂,让自己能被他怀抱包裹,闭起眼小声问,“秦砚北,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到处都像在坍塌,震耳欲聋的噪音连番巨响,秦砚北还是听见了她的问话。
他咽喉被扼住,涩得弯下背,抱紧她:“愿意……”
“我愿意。”
“我根本……求之不得。”
“但我还没好好追过你。”
“我怕很快就醒了,像我这些天晚上做的梦,你说要,转头又反悔。”
“不然你……”他咳了两声,几乎继续不下去,“你让我追,不要那么快给我希望。”
云织忽然直起身,擦了擦眼尾就要从地上站起来。
简单一个动作,让秦砚北刚维持住的冷静瓦解,他脸色苍白,一把攥住她,失控地搂回臂弯里,发狠按住,低头咬她脖颈,吐息沉重。
云织后悔自己太急,抚着他脊背轻轻说:“我让你追,但是现在要去拿样东西,很重要,你跟我回病房好不好,到病房就给你。”
说了半天的情,秦砚北才略松开一点,走廊里已经黑了,连远一点的轮廓都分辨不出。
云织飞快钻出他用身体合围出的范围,把他扶起来,想着来时候不经意看过的标识,出了步梯间应该就是器械室,里面有给病人临时提供的轮椅。
云织要出去拿,秦砚北不放手,攥着她艰难地跟上,尽量让自己速度不慢,额角渐渐沁出汗来。
明知道应该让他留在这儿,再不济说点什么威胁,他会听她的,但云织没有,跟他十指扣着,放慢速度,挽着他一起从步梯间出去。
再度坐上轮椅,伤的还恰巧是右腿,秦砚北多少有些无奈,他欠她的太多了,先从这个还起。
等回到病房,云织马上跑到病床边,打开一盏小壁灯,灯光昏黄,但够她在床头桌的便利签上迅速写下几个字撕掉,拿回来让秦砚北看。
上面是女孩子娟秀漂亮的笔体。
——“云织男朋友即刻领取卡。”
云织朝他笑,长发散在肩头,她郑重举着这张纸,一本正经说:“这位先生,你很幸运,虽然目前你还在追我,但是可以额外得到这张优惠卡,只要领取,一键变情侣,然后再慢慢追。”
“怎么样,”她在昏暗病房里,像这个世上唯一的暖色灯塔,“你动心吗?”
秦砚北目不转睛看她:“怎么才能领取。”
云织倾身上前,在他唇上很浅地吻了吻:“盖章生效,你已经是我男朋友了。”
云织在壁灯照射的范围里,但秦砚北身在阴暗中,他像是长久地被封锁在里面,已经满身青苔,逃离不了。
她来吻他的时候,那些光就仿佛流淌,被她涂抹在他身上,融掉厚重枷锁。
秦砚北低声问:“我可以行使男朋友的权力吗。”
他太近,气息极具侵略性地拂下,云织一怔,耳朵热得发痒,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秦砚北已经向前,伸手触到那些灼烧的光。
他揽过云织的后颈,轻掐着让她抬起头,不再问她意见,俯下身咸涩地吮咬住她嘴唇。
不稳的呼吸声里,他在她口中辗转深入。
“女朋友,你的章太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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