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一进书房就傻眼了,不是铺天盖地的太史澜的画像,就是堆积成山的有关太史澜的八卦信件。
随便翻了书桌上的两封信件,都是些有关太史澜的捕风捉影的事,卫意无语地直扶额。
想慕容冉一个姑娘家,如此热烈、执着地喜欢一个人,着实……大胆。
无奈转身走去书架,想看看书架上都摆放了些什么,却忽然看到正对书桌的门后藏有一块屏风,她好奇地走近一看,果不其然,屏风上绘的也是太史澜,只是却是太史澜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
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身白衣斜倚着桃树干睡着了,嘴角似笑非笑,凤眼眼尾微微翘起,肩上落了几片绯红的花瓣,像是狡黠的童子。
他不是不喜欢桃子吗?
卫意奇怪地蹙起眉,但转念一想,不喜欢桃子,不代表不能在桃树下休息啊?
摇头转身离开之际,不经意间看到屏风右下角被剪毁了,她眯眼凑近细看,发现那里曾经应该是绣了什么,后来又被剪去了,连少年的衣袍下摆都不小心剪了个口子。
忽然又注意到画像的背后隐约有一片浅浅的灰黑色印记,她将屏风转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句诗,字迹凌乱又凌厉:“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m.xündüxs.ċöm
这字倒和慕容冉的长相一点儿也不符,倒是和她的性格很相似。卫意摸着下巴在心中点评。
“公主。”
正看的入神,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夹着睡意的迷迷糊糊的声音,卫意被吓了一大跳,如弹簧一般弹开两步,险些破喉尖叫。见是那守夜侍女,她没好气道:“吓死人了。”
“公主又一个人来看荣王的画像了。”风芜揉了揉眼睛,委屈巴巴道。
卫意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她能说不是吗?
但那样好像不太好收场?
那就让这小侍女这样以为吧。
卫意无奈叹息一声,拍了拍胸脯转回屏风,回到书桌后,随手翻看书架上摆放的画册。
每一本画册都装订的很精致,一尘不染。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有关太史澜的记事,某年某月某日他穿了什么、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后面附上画像。
翻了几本发现都是如此,基本上一个月记一本。
卫意数了数,大约有一百三十本。
她震惊了,这足足记了十多年,堪比帝王起居录了!
画册上心悦之人从清纯稚年到青葱少年,又到清俊青年,包含的却全是慕容冉不为人知的心事。
卫意幽幽叹了口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读慕容冉的记忆,她发现这些年慕容冉心中的爱恋早已不自知地变成了执念,甚至因为嫉恨而双手沾满鲜血,却从始至终不敢主动示爱,只是自卑地苦等。
如此小心翼翼单恋一个人,在他面前自卑到尘埃里,还总以为只要等下去,自己就会成为他身边的唯一。
这于她而言是披荆斩棘的长征,是坚定不移的信念,是至死不渝的爱恋,但于旁观者而言,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甚至只是她的自我感动罢了。
这么多年即便太史澜再没有知觉,但有那么多好事者把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他却始终不表态,就说明不是良配,她却在一棵树上吊死。
卫意又叹息一声,也许是因为深有感触吧——年少时候的喜欢总是执拗且坚定的,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偏执呢?
见“慕容冉”情绪低落,又频频叹息,风芜不解地劝慰:“公主,奴婢不明白,这天下长的好看的男子一大把,长的像荣王的男子也不是没有,您是大凉最高贵的公主,多少人为您折服,可您为何苦等荣王一人?”
卫意被触动,苦笑一下,垂眸怔怔道:“再像有什么用,又不是他。于我而言,他出现过,别人都是风景。”
太史澜之于慕容冉,就像程珩之于她。有一个人曾经出现过,其他人都会成为风景。即便再美好,也只是偶尔欣赏的风景。
“奴婢还是不明白。”风芜想了半天,茫然地摇了摇头。
“但愿你永远都不会有明白的那一日。”卫意感慨一声。
“荣王今日又伤公主的心,奴婢这就去给公主出气。”风芜气呼呼的,说着还撸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模样。
“算了吧。”卫意苦笑着放回手中的画册,好整以暇地看着小侍女,“你怎么出气?”
“奴婢……奴婢……也没办法……”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风芜沮丧地垂下头,忽然眼睛一亮,献宝似的出主意:“公主,给他下情蛊吧!绝对能让他对公主爱得死去活来。”
卫意难以置信地嘴角微抽,可别!她刚死里逃生,可不想再落到太史澜手里。毕竟真正对他爱的死去活来的慕容冉已经死了,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掺和了。
“公主,皇后娘娘亲自养的情蛊绝对有用。”风芜眼巴巴地继续劝。
卫意沉默许久,态度敷衍:“再说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你退下吧。”
风芜摇头叹了口气,悻悻退下。
夜深人静,书房少了一个声音,仿佛空旷的像寂静山谷。
在书桌后怔愣地坐了许久,卫意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起身按照年份推测,找到五六年前太史澜第一次加冠的相关记事。
加冠礼的前半年,尤其是前一个月,每一篇通篇都在诉说慕容冉的幽幽心事和爱而不得的苦闷:太史澜要成亲开府,云太后也早已暗中挑好了荣王妃。她贵为北凉公主怎能屈尊做小?又岂能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
再往下翻,话风突变。
不仅荣王妃不属于她,甚至连站在他身边的位置都没有——荣王妃内定,连两位侧妃也暗中选好,甚至其中一人还是他自己挑的。
看到这,卫意的心突然揪作一团,那个太史澜亲自挑的侧妃是谁?是丁静怡吗?
再往下翻,果然是她。
说不上来心情是如何的,就像怀疑口口声声说爱你的人其实心中还藏有别人,突然被证实了一般,卫意的心既有些沉又有些凉。
而慕容冉直接将曾经愤怒的心情诉于纸上:他们相识四五年,她对他的心意在他眼中竟比不上一个粗鄙宫女?
恨由心生,她要毁了他们。
再往后,画风也突变。
曾经嘴角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的太史澜,变得冰冷阴沉,甚至有些邪气。而慕容冉的言语也愈发狠毒,所有潜在对手都被她暗中一一解决。
看完那一年的画册,卫意心中渐生凄凉。也许慕容冉的本性只是一个刁蛮任性、爱而不得的小公主,却缺乏正确教导,因爱生妒变得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坐着出神许久,卫意整理好画册原样放了回去,忽然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经泛白,便决定先回去休息,却在离开时碰倒桌角的信件,捡起来放回去时发现信下盖住的书角上刻了两行小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抚摸着木桌上一笔一画刻的字,卫意没来由的,忽然情绪不稳定。
原来,慕容冉一直都知道。
从青葱年少时的哀怨——我心悦你,你却不知道啊;到花样年华时的凄凉——我心悦你,你却喜欢别人啊。
当时她是以何种心情刻下这诗句,却又后悔地盖住它?
既然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还要喜欢?为什么还要一日日毫无希望地等下去?是不是蠢?
那样一个骗子,那样一个臭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为了那样一个人,去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就成全自己了吗?
莫名的情绪激动,卫意用力一把掀翻书桌,把一摞摞的书信全部扔进火盆。
“哐当”一声书桌倒地的巨响,惊醒了守在书房门口打瞌睡的风芜。她急忙冲进房间,就看见“慕容冉”在疯狂撕扯墙上的画像,地上的火盆在熊熊燃烧着。
“公主,您这是在做什么?”风芜尖叫一声,心疼地急忙灭火,可火势越烧越旺,风芜急得眼睛泛红,泪眼汪汪的,“这些可都是好不容易才画好的,烧了您一会儿就该后悔了。”
“烧了吧。”卫意停下动作,沙哑着嗓子低声命令,“全烧了。”慕容冉已死,她留着无用,不如烧给慕容冉。
“真的……都烧啊?”风芜看了一圈,不确定地又问,“这可是公主一笔一画亲手画的,珍藏了好多年……”
卫意深呼一口气,咽下嗓子里的哽咽,疲惫道:“烧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生怕再多待一会儿,就会说出“我不是你的公主,慕容冉已经死了”。
侍女们七手八脚地扑灭火,看着一地狼藉,风芜犹豫许久,让人悄悄把地上碎成一片片的画能拼的全拼起来,不能拼的就烧了,又找地方把书架上的画册轻手轻脚移走,最后用屏风把书房门堵死,这才回到内室继续守夜。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羲和女王更新,第154章 书房的秘密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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