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琦儿的周岁宴即将到来，距离十一月半不过十五日，云京早早操办了起来。他近日就得带着琦儿启程归国，否则会赶不上抓周庆典，但她还有十来日才能出月子。
方才上药，他见她胸口的伤口已经长出粉嫩新肉，外伤逐渐恢复。但因着血阵的缘故，不知她的身体何时能恢复。
若是现在出发，外面天气转寒，一路上她和两个未满月的孩子要吃不少苦，万一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可若是出了月子再回去，六七日的时间赶回云京，时间仓促、舟车劳顿他们母子受不了不说，路途上还可能会遇上恶劣的冰雪天气走不了。
思虑许久，他凝视着“粽子”：“还有半个月就是琦儿的周岁宴，跟本王回去？”
卫意将脸扭向一旁，闷闷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还在同本王置气？”太史澜有些委屈，被打了一巴掌的人都不气了，她还在生气。
“没那闲工夫。”卫意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
太史澜眼眸一暗，低声诱哄：“跟本王回去，你想做的事，本王可以替你做；你不能做的事，本王也可以为你做。”
“不需要。”卫意坚定拒绝。有些事只能她自己做，别人来做没有任何意义。
太史澜心口一阵窒息。
本以为这几日的亲近，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好，能对自己有一些改观，能看在孩子的份上跟自己回去，可到头来还是一样的结局。
他为何就看上这样一个女子，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他堂堂大宏荣王，何曾如此卑微过？
他温柔体贴，她不屑一顾；他强取豪夺，她不肯低头。
她的心中只有程珩。
让他与一个死去的人争，如何争得过？
太史澜不由口气不善：“程珩就那么好？你就那么死心塌地地爱他？”
卫意僵住，揪着被子泄气的手紧握成拳，“要你管。我喜欢。”
太史澜菱唇抿成一条直线，久久不语。
想到这些日子太史澜一直悉心照顾自己，而且自己方才说话也有赌气的成分在，卫意缓缓呼了一口气，决定趁此机会与他当面说清。
她倚着床头坐起来，低着头缓缓道：“程珩不完美，也有很多毛病，但我就是喜欢。”
“他啊，顽劣不改，小啾就是被他教坏的，整天像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
“他啊，丢三落四，去书院忘记带书，去郊游忘记带食物，去拜佛忘记求签……”
“他啊，还胸无大志，唯一的心愿大概就是和父兄一起上战场。”说出这话，卫意瞬间湿了眼眶。卂渎妏敩
但是，他啊，对于世俗有一颗包容的人，是个善良可爱的少年郎；他啊，关于她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夫君；他啊，关键时候能挺身而出，是个靠得住的男子汉……
“他和你不一样。”卫意弯起嘴角，盈盈一笑，泪水无声滑落在嫣红的牡丹花上。
“你有雄心抱负，你能运筹帷幄，你可以杀伐果断……这些他都没法和你比，他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你们唯一不相上下的，大概就是都长得好看？”
卫意忽然咧嘴淡淡一笑，笑意中含着无尽的苦涩，看着太史澜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万千世界中一粒不起眼的沙。程珩死了，我的心也早就死了。你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吧。”
太史澜看着卫意，渐渐垂下眼眸，心脏像有钝刀在一刀一刀慢慢地磨，绞痛到窒息。
他喜欢的姑娘说她喜欢别人，还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她说程珩处处不如他，可她喜欢的却是那个处处不如他的程珩。
看似在夸他，实则不过是在暗示他野心勃勃、工于心计、暴戾恣睢，衬托程珩淡泊名利、单纯至性、温厚善良……
忽的，太史澜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自嘲一笑。
如果能一直作为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生活，谁又愿意进入成人尔虞我诈的社会，双手沾满鲜血，整日活在勾心斗角之中呢？
生在皇族，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为了她，他先是违抗父皇母后，后又违背祖制，如今放下身段、低下头颅哄她开心，想让她跟着自己，可她丝毫不为所动。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与你想象的并不一样，并不值得你青睐。”
“你怎知本王不了解你？”太史澜抬起眼眸看着卫意，语气波澜不惊，“在你心中，本王就是个仗势欺人、阴晴不定、满腹诡计的变态。若非你一心想要逃离，本王岂会强迫于你？”
卫意身躯一僵，嘴唇紧抿，手指紧紧抓着被褥。
“从前本王确实甚少顾虑你的感受，也没有保护好你们母子。但本王会证明给你看，本王不比程珩差。他能为你做的，本王也能为你做；他不能为你做的，本王依然能为你做。”
许诺甚是动听。
但从始至终他在她面前的自称都是“本王”，他从来没有平等地看待她。
这些日子的陪伴、照顾和哄她开心，是为了骗她回去做的戏，还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施舍呢？
卫意无声嗤笑一声，“他是他，你是你。做你自己就好，不必为了谁去改变。”
太史澜眼眸愈发幽暗。
良久，他松开身侧紧握的手，淡淡道：“你不相信？”
卫意沉默许久，没有回答。
想起在王府别院她曾和林安打趣说，被他看上的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如今竟应验在自己身上。
明明她已经离他这么远了，甚至决定放下恨他了，为何他还是紧紧相逼？
为何他就是不明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再强迫她，除了让她越来越恨他，就是让她越来越厌恶他。
“你喜欢我什么？”
太史澜抿唇不语。
他讨厌这个自己没有资格触及的词，但又确确实实在做的事。
“也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喜欢的只是心中的一个执念。”
太史澜眉心跳了跳，冷声道：“你没必要这样践踏本王……”
“那你留下。”卫意打断他。
一室寂静。
卫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史澜，认真道：“我不会回去的，但是你可以留下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太史澜看着卫意，像是第一次认识她，又像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之事。
“我很清楚。”卫意不假思索，“你要留下吗？”
“你要本王抛下一切，跟你走？”太史澜沉默许久，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是这个意思？”
“是。你愿不愿意？”卫意又重复了一遍。
除了程珩，他们之间还隔着宏、岳两国的血海深仇，宏后与她的怨憎情仇。
她不可能跟他回东宏，成为荣王府中众多姬妾中的一人。
可他若是放下身份、放弃一切，她愿意重新考虑二人的关系，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尝试接纳他。
太史澜冷眼看了卫意一眼，起身离开，“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为什么？”卫意急忙叫了一声，无声落泪，“为什么非得是我跟你走？为什么你不可以跟我走？你有舍不得的家人，有非做不可的事，我也有。为什么非要我迁就你？”
“你不是说，程珩能为我做的，你也能做，他不能为我做的，你也可以为我做吗？如果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是程珩，他会毫不犹豫地跟我走。换成是你，为什么答案就变成了‘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太史澜转身，看着卫意眼神冰冷，“你少拿程珩和本王做比较。”
“你也知道你不配。”卫意低声讥讽。
太史澜眼神愈发冰冷，面无表情：“看来是本王近日对你和颜悦色了些，让你忘记恐惧是什么滋味。”说着，他伸出手……
卫意尖叫一声，下意识躲着他伸过来的手，却吓醒了三个孩子，吓得陆续哇哇大哭。
太史澜眉头紧蹙，抱过被吓得哭闹着叫“爹爹”的琦儿，又冷声吩咐侍女抱走另外两个孩子。
内室恢复安静，卫意却缩在床角一动不动，捂着坠痛的肚子抽冷气。
暗处的几名吃瓜暗卫面面相觑：
暗卫甲震惊不已：“乖乖，意夫人这是要殿下跟着她吃软饭？”
暗卫乙不以为然：“她养得起吗？”
暗卫丙一脸铁青，拳头握得嘎吱响：“吃软饭，可耻。”
暗卫丁摇头叹息：“意夫人真乃奇女子，看把殿下气的。”
暗卫甲灵光一现，贼笑道：“来赌一把，这次殿下会气多久？”
瞬间，另外几人呼啦啦散光，上次和林榛赌的都输光了。
暗卫甲：“……”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羲和女王更新，第126章 原形毕露（上）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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