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扶起她:“切莫再说这种话,孩子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二弟妹都与我们说了……若早知你有身孕,当时我无论如何也会拦住你……”说着,声音变得哽咽嘶哑。
卫意苦笑一声,“拦与不拦,结果有什么区别?”
空气一阵死寂。
“阿意,你日后有何打算?若是想回来,我来想办法;若是……”程锦艰难的开了个头,却说不下去了。
“长兄这是何意?”一听程锦的话,程闻立即炸毛,瞪着他红了眼睛,抱着嫣儿气呼呼说道,“韩国献给太史澜的是中都街头沽酒女卫意,可不是程府五少夫人卫意!若再耽误下去,孩子可就要生了,我们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她想守着程珩,她想回太白山,她想一切回到从前,但那可能吗?
痴人说梦罢了。
卫意无声苦笑,突然感觉到肚子阵阵坠痛,她轻抚住肚子,尽量不让二人发觉异样,等阵痛过去才淡淡说道:“太史澜与我做了一个交易。虽然看起来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交易,但若我现在贸然行动,依他的性格,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什么交易?”程闻皱眉问道。
卫意沉默半晌才回道:“一是半年内,他要整个岳国;二是……孩子随他姓,不入族谱。”
“你当着老五的面去说,你看他同不同意!”程闻气急败坏,改成单手抱孩子,右手一把拉着卫意的衣领,疾步向程珩的墓拽去。
“三弟你先放手!她是孕妇,不是你的兵!”程锦吼了一声,拉开被程闻拽得踉踉跄跄的卫意。
一阵头晕目眩,卫意扶着程锦勉强站稳,眼前直泛黑。待身体眩晕感消失、视线逐渐恢复清明,她将这两个多月在荣王府经历的一切一一道出。
“所以他今日带你来,根本就是算计好的,一方面令我们程家感激涕零,一方面又逼你认清现实。”听完卫意的诉说,程闻怒容满面,提起太史澜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他竟还想要我程家儿郎认贼作父!真是可恶至极。”卂渎妏敩
“他的野心不小。宏国拿下整个岳国,下一步要对付谁?”程锦情绪低落,愁容满面。
“楚国。”卫意斩钉截铁道,“北凉一向与东宏关系好,目前还不太可能;南韩如今势头正盛,不适合正面交锋;秦国广袤且离宏国甚远,作为下一个目标还有待契机。”
见二人蹙眉,卫意解释道:“看似最不可能的,往往最有可能。”
“我此前曾试探过太史澜,楚国近些年必是出了让宏国觉得相当棘手的人物,或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东西。所以宏,秦、韩三国围攻岳国,根本就是东宏的一场阴谋。”
“名义上是三国分岳,实际上是宏国想要独吞。韩人骄奢好战,秦人贪婪自私,而宏人想要的是这天下江山。宏国只要给韩皇出兵的借口,再许秦皇满意的财物,而整个岳国都将是宏国的囊中之物。”
“一旦东宏独吞了中岳,整个楚国,除了北部与北凉接壤的那一小块地方,几乎被东宏包围了。楚国若是真出了令宏国感到棘手的人,他此时定会比我们还要寝食难安,也就意味着,他近期暗中必有大动作。”
程锦、程闻被卫意的一番大胆言论惊住。
沉默许久,程锦蹙眉道:“楚国近些年确实在学习东宏走富国强兵之路,只是,我却没听说过有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
“未知才更加危险。”卫意平静道,“一个强大的敌人,大智若愚,低调地隐于暗处,这才是最可怕的。”
思索片刻,程锦眯了眯眼:“我让人多加留意些。”
卫意点了点头,忍着腹部一阵阵的阵痛,蹙着眉又道:“宏国想做这一统天下的第一国,历经几代帝王的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一切不是不可能。”
“韩皇骄奢淫逸,秦皇愚昧贪婪,凉皇懦弱无能,宏皇年老体弱……但不得不承认,如今这天下东宏最为强盛,而中岳已经名存实亡。”说着,她将目光投向墓门,“我们要寻一个强大、睿智且有远见的靠山,一个不能让中岳国土分裂的靠山。”
程锦目光放空,沉声道:“我们是岳人。我们的祖祖辈辈、父母兄弟浴血奋战,誓死忠于国家、忠于子民,你却要我们背叛先人、背叛家国,向侵略我们的敌人举手投降、俯首称臣?”
卫意低头沉默了许久,道:“长兄,三兄,你们不想手刃敌人为程氏一族的父母兄弟报仇吗?你们不想为无数舍生忘死、英勇战死疆场的将士们报仇吗?你们不想为惨遭屠戮、手无缚鸡之力的岳国百姓报仇吗?”
“我们国破家亡、残兵败将,还能再经历几次洛州突围战?一次突围,我们的牺牲还不够吗?我的孩子尚未出生就没了父亲,嫣儿这么小就失去了父母,程氏一族几乎灭门……像我们这样的岳人千千万,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反抗?”
“我们没有背叛国家,我们是在为我们失去的国和家报仇!只要我们心中认为我们是岳人,我们就永远是岳人!更何况,焉知不会有朝一日一统天下,我们还是岳人呢?”
程锦、程闻齐齐向她投来疑问的目光:“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开天辟地的第一国,谁知道鹿死谁手?一统天下,漫漫长路,一切皆有可能。”卫意定定地看着程锦、程闻,“我们并不是投降,只是选择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合作伙伴。”
“长兄,三兄,你们想一想昔日的楚国,如果它没有委曲求全,哪来这十多年的迅猛发展?我们九死一生突围成功,千里迢迢逃到宏国,绝不是为了来做人质的,更不是来做亡国奴的。”
“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的楚国;进一步,便是支离破碎的周国。分周之战绝不能在岳国上演,我们也绝不能做使国土分裂的千古罪人。”
“当务之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宏国看到我们的诚意,相信我们仍有能力、有价值为它所用,相信我们不会是下一个楚国。”
程锦与程闻沉默了。
“长兄,突围之战,你可知岳令殿下与太史澜做了交易?”卫意平静问道。
程锦身躯一僵,眼眸一闪。程闻一脸茫然,看了一眼卫意,又看了一眼程锦,若有所思。
“长兄可以与岳令殿下提一提我的想法,我觉得他应该会很赞同,甚至说不定,他早已做了决定。”
程锦面色一沉:“这些话,你日后莫要与任何人提及。”说完,扭头让程闻抱着孩子先去墓穴外等着。
沉默许久,程锦深深呼了口气,道:“仇恨会让一个人失去理智。阿意,不要让仇恨蒙蔽了双眼。”
卫意恍惚的听着,不置可否。
“你和阿珩自小我都是看着长大的,性情最是简单,爱憎分明。”说着,他靠近两步,整理卫意失控时抓乱的头发,“你的世界不是黑就是白,但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不要让仇恨成为你活下去的动力。”
最后一句话瞬间刺破卫意的心防,不由无声泪流满面。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既是说给他们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程珩死了,家没了,国亡了,她已经不知道活着和死去的区别是什么了,她彻底成了无根浮萍,只有仇恨才能让她有继续呼吸的欲望,只有复仇才能让她有动力继续活下去,只有报仇才能让她不再那么痛苦……
“孩子生下来以后,好好把他养大。”程锦擦着卫意的眼泪,“坚强些,等长兄接你回家。”
卫意越哭越凶,从小声啜泣到嚎啕大哭。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羲和女王更新,第26章 阴阳两隔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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