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吴敏虚扶着她，至灵堂前，将她向一旁的休息帐篷拉去，“阿意一路赶来累了吧，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卫意诧异一瞬，看了一圈程锦、程闻的反应，但二人皆默不作声，并未阻拦。
刹那间，她的心一沉到底。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忌讳她，还是在忌惮太史澜？
她挣开吴敏的手，拒绝道：“我不累。”
她不能妥协。若她就这样让步，日后她该如何去见程珩？他们的孩子又该如何立足？
“阿意……”吴敏看着她泫然欲泣，身如浮萍，几欲倒下。
“你这是怎了？”卫意惊讶不已，只是双手抱着孩子，不方便扶她。
“阿意，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吴敏突然跪下，流涕痛哭。嫣儿不明所以，看着母亲在痛哭也开始哭叫。
“你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不要吓到孩子。”卫意挺着肚子抱着孩子，有些弯不下腰身，吃力地去搀扶她，“快别这样，快起来。长兄，三兄，快把二嫂拉起来。”
“别拉我！都别拉我！就让我跪着……就让我跪着……”吴敏断断续续哭喊着，人已经有些癫狂，哪里还有方才那高贵优雅的气质。
卫意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日她在南城门失去意识后，醒来时身边只有程珩，他们躺在一个破草堆洞里。她问他，他们怎么逃出来的，他说二兄没了……二兄和众多程家军兄弟拼死一搏，他才侥幸逃脱。
她那时跳马险些小产，寸步难行，程珩背着她一路向东逃，在洛河边上遇见抱着孩子神色仓惶的二嫂。后有姜青唯的追兵，前有二兄的遗孀与幼女，甚至还有追二嫂的韩军，她与程珩当即决定由他们去引开追兵……www.xündüxs.ċöm
往事不堪回首，卫意忍住泪意，再次屈身想拉起吴敏，“我都知道，我没有怪你，阿珩也不会怪你，我们都不会怪你……”
再三拉吴敏却没拉起，她又用了最后一分力气，“你若一直这样想，阿珩也该不安心了。”
吴敏听了她的话，更是悲从中来：“五弟他……都是我害了五弟，是我害了你们夫妻，是我害了你们……孩子还没出生便没了父亲……”
害了程珩的人，是她自己！她没有资格怪任何人。卫意自嘲地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程锦双眼通红，双拳紧握。程闻握在配剑上的手指节泛白，脸色阴沉，英气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
“找到他了？”卫意已经快没了抱住嫣儿的力气，仍想费力地想拉起吴敏。
吴敏哭到说不出话来，微微点了点头。
卫意松了口气，“找到就好。”
那一刹那，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漂浮不定的心终于也落了实处，只是空落落的，没有重量，仿佛被掏空。
半晌，她平复情绪，将孩子递给吴敏，又拉起她：“没人会怪你，二嫂不要多想。程珩是自愿的，他和二兄一样都是自愿的。嫣儿还小，她还需要你照顾，你坚强些才好。二兄与婶娘找到了吗？”
“已收敛入棺了。”吴敏渐渐止住了哭泣，起身擦了擦眼泪，看向灵堂内众棺木，又是泪如雨下，“父亲与伯父……三弟只带回了骨灰；长兄早些日子将伯母葬于洛河，逃亡至此未曾迁移过来；母亲、夫君与五弟……冰棺封存了半年。”
吴敏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卫意微微弯起嘴角，“实在是我该感谢二嫂才对，否则程府众人皆成了孤魂野鬼。”
吴敏张了张嘴，欲语泪先流。卫意垂下眼眸，渐渐隐了笑容，没再说什么。
空气冻结一瞬，泛着一丝尴尬。
程锦、程闻将太史澜迎进灵堂。吴敏擦了擦眼泪，抱着孩子跟上。卫意仰头望着白茫茫的天空，还没有她的心空旷，长长呼了口浊气，跟着几人走了进去。
……
上过香后，太史澜向程锦、程闻告辞，而卫意不愿意走，吴敏神情凝重地劝慰她：“快回去吧，莫惹恼了他。我见他不似老五那样好相与的。”
卫意诧异片刻，沉默不语。
而话题中人出挑的容颜上一派慵懒自得，仿佛身处不是灵堂，而是郊外风景怡人之地，即便是久经沙场的程锦与程闻，也掩盖不了他与生俱来的华贵威严的气场，甚至还隐隐有被盖过之势。
“金玉其外。”粗粗一眼，卫意低声凉凉道。
“败絮……其中？”吴敏震惊一瞬，犹疑道，“他可不是草包，想他弱冠之龄，城府和手段却连张僵都要忌惮三分。”
“斯文变态。”卫意没好气的淡淡接道，转身进了灵堂。
正与程锦、程闻告辞的太史澜，嘴角先是微僵一瞬，随即微微翘起一丝弧度，转瞬即逝，快的二人谁都没有发现，只是觉得他的眉眼突然间明媚起来。
……
一盏茶后，程锦、程闻二人回到灵堂，卫意没看到那道烟青色身影，心中一喜，她……是不是自由了？
全身的抑郁一扫而空，她瞬间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与防备，呆滞地跪坐在灵堂前，撤去所有表情。若无人叫她，恐怕她能坐到地老天荒。
“意夫人。”见卫意毫无反应，明梅又胆战心惊的唤了一声。
卫意猛地回神，见是明梅，瞬间沉了脸，他的人还没走，那就说明……“你回去吧，这里没有什么意夫人。”
明梅脸色一变，嘴唇翕动片刻，诚惶诚恐地退下。
“他可是东宏荣王，既带你来程府吊唁，已是极大的荣幸了。若他想走，你作为夫人不跟他走，让那样的男子蒙羞，宏国的皇帝、皇后都不会轻饶于你，这于宏人而言是目无法纪、蔑视皇族……”
卫意心口一堵，目光沉沉，打断吴敏：“二嫂莫再劝我，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坚持。我与他之间没什么，我是不会走的，除非程珩现在从棺材里爬出来，亲口说他不要我了。”
吴敏看着卫意笑着流泪，不再劝说——他们程家人都是一个性子。
见此情景，程锦垂下眼眸，紧紧抿唇不语，手背上渐渐暴起青筋。
四个大人一个孩子，沉默不语跪在灵堂。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羲和女王更新，第24章 镯在，人在（下）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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