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临近战场,陈功便感觉自己的心跳的极为迅速,身体的疲惫正在迅速的被消除,眼前的一切也都无比的清晰。
人头攒动之间,陈功清楚的看到了谭泰被一支羽箭所射中,而后陡然向着后方栽倒而去。
而后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陡然自他身后的方向滚滚传来。
呐喊声震耳欲聋,犹若重锤一般一声声的敲击在陈功的胸膛之上。
陈功握紧了手中的短柄战斧,他认得那支射中谭泰的羽箭箭羽!
赤中带金,除了他的大哥陈望之外,整个天下,没人用这样箭矢!
热血自陈功的心底翻涌而上,陈功只感觉无限的力量向着他的四肢百骸流注而去。
“杀!!!”
在令人的恐惧的喊杀声之中,陈功越过一众身披着重甲的亲卫,已是恍若下山的猛虎一般扑跃而至。
陈功犹如猎豹一般飞掠而下突入了清军的军阵之中,速度飞快,一众亲卫甚至都跟不上他的脚步。
陈功猛然挥动手中谷底短斧,短斧划破空气裹挟着尖锐的声响斜斩而下。
挡在陈功身前的清军甲兵,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锋利的斧刃挟着强劲的力量,轻而易举的破开那清军甲兵脖颈外罩着的护项。
鲜血喷涌而出,浓烈的血气一瞬间弥漫了整个战场,也在陈功身上甲胄之上镀上了一层血色。
“主子!”
谭泰的一众亲卫皆是面色惨白,神色惊恐,如丧考妣,他们没有注意到突入阵中的陈功,还在手忙脚乱想要去救倒下的谭泰。
山道之上,大部分的清军都已经因为谭泰的死亡而陷入了混乱,但是仍然有不少的清军甲兵仍然处于冷静之中。
陈功前方的的一名清军的白甲护军仍然保持着清醒,眼见陈功猛冲而来。
那名清军的白甲踏前一步,右手往后猛然发力,手中的铁骨朵裹挟着风声,向着陈功猛然砸去。
这一骨朵势大力沉,若是被正面砸中,就是身披着三层的重甲也绝不会有多么的好受。
陈功鹰目森冷,凌厉的杀意在他的眼眸之中陡然闪现。
陈功轻压手中的圆盾,沉肩塌腰,猛然向前一撞。
那清军的白甲根本没有想到陈功会舍身向前,猝不及防之下被陈功直接撞的倒飞而去。
陈功的这一记肩撞势大力沉,他全身穿戴的盔甲加上自身的体重足有两百多斤。
那清军的白甲硬生生的被陈功撞得胸骨尽碎,口吐鲜血,当场便已经是失去了气息。
被撞到的清军白甲身躯向后压去,不仅将其身后的三四名甲兵压倒在地,还将一名来不及躲避的清军马甲兵撞得失去了重心。
那身穿着黄色旗甲的清军马甲兵,身形失稳,翻滚着跌下了山崖。
痛苦的哀嚎声恍若魔音一般刺激这众人紧绷的神经。
“死!”
山道之上,两名清军的甲兵怒吼着想要向着陈功扑击而来。
陈功夷然不屑,正欲挺盾迎击,两支羽箭却是一前一后从他的身侧呼啸而至。
两支羽箭精准的命中那两名清军甲兵没有被护甲所罩住的脸,当场将其射翻在地。
而在这时,所有人也都看到了此时正站在不远处坡顶之上,身穿赤衣正挽弓搭箭的陈望。
一众清军皆是心胆俱寒,也在同时明白了一切。
而下一瞬间,一众跟随在陈功之后亲卫甲兵也已是犹如一道排山倒海的巨浪,迎面向着山道之上一众还处于惊惧之中的清军甲兵覆压而去。
清军锐不可当的声势转瞬之间已经是土崩瓦解,原本高涨的士气也在这一刻向着谷底跌落而去。
山道之上的清军的斗志崩塌,阵列瓦解,再无再战之力。
残兵败将顺着山道一路向着后方的营垒逃窜而去,惶惶如丧家之犬。
兵败,如山倒!
陈望站在坡顶,迎风而立,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整个战场。
山道之上混乱的清军,士气大阵的己方军卒,远方山谷之间清军的连营皆是被陈望尽收于眼底。
战局已定,再无悬念。
寒风呼啸,自陈望的身侧吹袭而过,将他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
蚀骨的北风慢慢的平息了陈望心中的热血。
陈望回头看向后方山道上的高坡,左光先、高杰他们此时仍在高坡之上。xündüxs.ċöm
山道之上一众军卒皆是欢呼雀跃,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振臂高呼。
而在公树台上,第一辆火炮已经是被推上了台顶。
更多的火炮正顺着公树台南面的道路被拉向台顶。
等到火炮在公树台架起,当火炮的声响在公树台上震响之时,清军的连营便将瓦解。
陈望的心绪随着飘荡的北风而浮动。
四年以来,他一直是如履薄冰,没有一天的时间放松过半分。
练兵打仗,建厂屯田,官场奉迎,所有的事情,他都是谨小慎微,思虑再三,谋定而后动。
因为每一件事情都不能出丝毫的差错,一旦出错便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到时候,他不仅救不了任何人,甚至还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还将连累自己身边所有重要的人。
曾经他位卑言轻。
命运为时代的洪流所裹挟,在翻涌的洪流之中艰难的挣扎着。
而如今,他已经是一镇的总镇。
拥有的力量甚至已经开始可以影响到这天下大势的走向。
卢象升没有死在贾庄,济南城也没有沦陷,戊寅之变的很多事情都已经被他所改变。
而最大的影响便是这一次的青山关之战。
历史上明军在孙传庭的青山关历经血战,抢下公树台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十,清军已经全线回防。
明军在孙传庭的率领之下,只是救回了一些滞留在后的百姓,战果极为有限。
而这一次,时间被他提前到了三月七日,距离清军全线出关还有四天的时间,清军半数的收获此时仍然滞留在关内之中!
这一战的战胜,能够让他们救回更多的百姓,抢回更多被掳掠的物资。
得不到大量辎重补给的清军,也将会因此被削弱。
而这些,甚至都还不是这一战最大的收获。
陈望俯瞰着山道之上的一众军卒,而后举目向着四野望去。
视野之中无数的红旗飘扬在大青山的四面八方并向着远方的连山蔓延而去。
这一战最大的收获,便是打出了声威,打出了气势,打破了女真部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
陈望迎着北风,环视着一众目光全都聚焦在他身上的军兵,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弓。
随着陈望举起手来,整個山道之上一众军兵皆是逐一平静了下来,所有的军兵全都将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陈望高举着手中的弓,慷慨激昂的怒声吼道。
“大明,威武!”
北风呼啸,带着陈望的声音向着山间谷底传播而去,向着山道林间传扬而去。
下一瞬间,震天的呼喊声已经是在公树台下响起,汇成了恍若海潮般的强音,向着四方八方滚滚而去,转瞬之间已经是传遍整个明军的阵线。
“威武!”
无数的明军军兵皆是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皆是神色激动,涨红了脸胖向着陈望回应着。
自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之败以来,二十年的时间。
辽东的威胁便一直存在,女真的威胁与日俱增。
二十余年,边事糜烂,九边颓废,甚至于谈奴而色变。
建奴就像是一片阴云一般笼罩在国家上空。
建奴几次寇边,各镇营将皆是避战不出,致使建奴不过区区数万之人,却恍入无人之境。
这样的境况,持续了近二十年的时间。
二十年血泪,二十年的恐惧,都在今时今日被打破!
数十年养成之蓄缩胆气,皆止于今日!
“轰!”“轰!”“轰!!!”
巨大的轰鸣声宛如雷霆震怒,回荡在山间谷地之中。
浓白色的硝烟自公树台的台顶骤然升腾而起,火红色的旌旗在凛冽的北风之中猎猎而动,显得更为夺目。
公树台台顶,诸炮齐鸣,硝烟弥漫,如有万千天兵在云雾之中猛烈地擂鼓。
三十七门铜制的千斤发熕炮,二十门青铜三斤炮,四门青铜五斤炮,共计六十一门火炮,几乎是在同时发出了它们的怒吼。
炮声轰鸣,硝烟翻腾,震耳欲聋的炮响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往向山道的转角处,那是清军修筑在山道的第四座营垒。
轰然的震响声不绝于耳,视野之中原本清军坚固的营垒,在转瞬之间已经是变成了破掉的麻袋——百孔千疮!
清军原本就混乱的阵势,也因此更为混乱。
如果此前清军混乱尚且还有些许的组织,起码知道是往后方跑去。
但是当炮声响起,大量的炮弹自公树台上向着他们的营垒倾泄而下之时,清军的组织度便彻底的降至谷底,连逃跑都开始慌不择路。
“擂鼓,进军!”
陈望大手一挥,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军令。
坡地旁,一众卫兵也都是跟着爬了上来。
听到陈望下令,立刻便是一级一级的传播而下。
不多时,昂扬的战鼓声便已经是自山道之上响起。
得到了将令的陈功,带领着一众甲兵向着清军南山的右路第四座营垒开始进军。
“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传扬在群山之间,所有的明军甲兵都在欢呼雀跃!
……
“赢了……”
孙传庭站在中军的望台之上,陈望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连破三营,在两刻钟之前,他便看到飘扬在公树台顶的红旗。
但是那个时候他知道还并没有赢,前方左光先为他传来了战报,清军正在组织各营的精锐自四方杀向公树台。
而现在,那自公树台的台顶升腾而起的硝烟。
那自公树台台顶,传扬而来的炮声。
那响彻四方声音,那雷鸣般的欢呼声,从山上山下如潮水而来,都向着他宣告着一个消息……
他们赢了……
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涌上了孙传庭的心头,孙传庭手脚冰冷,浑身僵硬,几乎让他感到站立不稳。
孙传庭只感觉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他紧咬着牙关,紧握着马鞭,死死的盯着远处的公树台。
他生怕自己突然之间真的从床榻之上惊醒。
孙传庭握着的马鞭,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凛冽的北风吹袭而来,带来了更为响亮的呼喊之声,也让孙传庭的头脑开始变得清楚。
“赢了……”
“赢了……”
“我们赢了……”
孙传庭抬起头,远望着身前的群山。
“卢建斗啊,卢建斗啊,你看到了吗,我们终于打赢了,我们打赢了!”
孙传庭上前了走到了望台的边缘,他的声音因为激动甚至有些颤抖。
贾庄战后,他和卢象升促膝长谈,卢象升对于他说的话仍旧历历在目。
“我知道仅凭我麾下的兵马确实不是建奴的对手。”
“但是打不过,便不打了吗?”
“打不过,便要缩头不出,坐视敌寇蹂躏四方?”
“打不过,便要坐视我大明百姓沦为异族的奴隶么?”
“打不过,便要把我华夏万里河山、万姓子民都拱手让人么?!”
“要是人人如此畏惧敌寇,避战不出,还要我等督抚军将来干什么?还要国家朝廷来干什么?还要春秋大义来干什么?!”
卢象升的话振聋发聩,正因为如此,孙传庭才慢慢的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孙传庭没有办法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控制住自己的神态。
自从接任保定总督,总领各路勤王兵马以来,他没有一日可以安稳入睡。
每时每刻想的都是如何能够稳住局势,遏止清军。
天子的问责,杨嗣昌的信件,各地百姓的惨状,各镇兵马的状况,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他的肩膀之上。
他肩上的担子,有万钧之重……
高昂的威武之声响彻在四野八荒之间。
两行清泪顺着孙传庭的脸颊滑落于风尘仆仆的衣甲之上。
他终究是没有负了天子的信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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