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参见皇上。”
“颜小姐在此处做什么呢?”
容瑾叫了起,而后沉沉看着她,语气似有怀疑,但又巧妙地把那一分怀疑藏的正好,不仔细听根本捕捉不到。
晏青扶语气如常。
“在这见着了昔儿往常最喜欢的花,一时有些触景伤怀,竟没注意到皇上过来了。”
“是吗?”
容瑾反问了一声,但很快又说。
“朕刚才在廊前和长孙大人说话,似乎看见颜小姐了。”
“许是因为花枝蔓到了墙外,我看过去的时候被皇上瞧见了。”
她静静地看着容瑾,说道。
“原是如此。”
容瑾也未再为难,点头。
“长孙小姐出事,颜小姐与她关系甚好,想必也很是伤怀。”
晏青扶听他提及长孙昔,又想起自己在屋内见到的那张了无生气的脸,心中一疼,面上也浮起几分哀伤。
“还是要节哀。”
容瑾淡淡又道。
“多谢皇上。”
她并未多言,行了礼转身要走,容瑾又打身后喊住她,似乎要说些什么。
“颜小姐……”
“皇上。”
两道声音响在一处,二人齐刷刷看过去,发现是颜芷音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她走到近前,刚要行礼,容瑾已亲自扶过她问。
“外面天冷,怎么出来了?”
“臣妾在里面看过长孙小姐,没见皇上,便跟着一起出来了。”
“风大,你身子弱,还是进去吧。”
容瑾听罢颔首,带了她一同往屋内走,晏青扶在身后看了片刻,才选了个相反的方向离开。
她过去时,容祁正听暗卫回禀着事情,见她来了便问。
“方才去哪了?”
晏青扶刚要说话,想起这是在长孙府中,人多耳杂,便迟疑了一下,而后说。
“只是在府中走动片刻。”
容祁点点头,将她拉到屋檐下,说。
“暗卫方才将于大夫带了过来,于大夫看过,说长孙昔的确是……自缢而亡,身上也无其他伤痕。”
这便是隐晦地言及,是长孙昔自己选的结果。
晏青扶心中稍稍颤了颤,袖中的手攥紧。
她昨日怎么没发现长孙昔的不对劲呢。
她执意不同意离开,宁愿留在长孙府里如履薄冰地受气,会不会是因为,其实早就想好了这一天的结果?
她心里难受的厉害,容祁也只能沉默地轻轻攥紧了她的手,试图给她一点温暖。
“我再进去看看她。”
容祁自是答应,跟着她一同去了屋内。
因为皇帝来了,屋内的人大多都被请了出去,此时屋子里只剩下长孙夫人,颜芷音和容瑾。
晏青扶走过去,又看了一眼长孙昔脆弱脖颈处那一点青紫的勒痕,慢慢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这双手曾是抚琴弄琵琶,落墨画千山的手,如今僵硬无力地合在她手间,竟无端生出些悲凉。
她轻轻将长孙昔的手攥住,眼尾一红,心中沉沉的,便有一点泪顺着砸在手背。
人死如灯灭,她没有回天之力,自然不能让人起死回生,便只能看着下人过来为她整理仪容,只等过了今日下葬。
她年少自来到京城开始,没少见过生离死别,也没少见过丧事,但如今死的是自己身边人,这种感觉终究非别人可体会。
怎么能不难过呢?晏青扶端端只是想起那个肆意洒然的长孙昔如今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就觉得心中堵的厉害。
出了门便看见一旁站着另一个貌美妇人,身边跟了个年轻的公子,正和长孙夫人说着话,话语虽言及安慰,但听不出几分真心。
看来这就是长孙昔口中,那个极喜欢践踏人的江家了。
晏青扶眼中浮起几分怒意,刚要上前开口,那妇人却已经注意到了她。
但妇人并不认得她,还以为晏青扶是哪家的贵女,直勾勾地盯着她便让她觉得不舒坦,是以妇人柳眉一蹙,便盛气凌人地说。
“哪来的小姐见了我竟然不行礼?”
她依稀记得容祁说这妇人曾是宫中挂了名的郡主,宗亲血缘没有,这盛气凌人的劲倒是学了十足。
是以晏青扶往前走了两步,一身的气势直直把她逼退到身后的柱子边。
“一个普通商户的夫人,成了半吊子的郡主就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能作威作福了?
让我见了你行礼,你还不够格。”
妇人未料想她这么大胆,众目睽睽之下打了她的脸,当即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怒气冲冲地喊。
“你算什么东西?你大胆。”
“府中小姐刚过世,你如此喧嚣吵嚷哪有半分礼节?是不顾长孙府的面子,还是把皇上置于无物之地?”
她一句话提及了两个人,长孙夫人想起自己在屋内躺着的女儿,一时面上不好看,容瑾站在不远处,似乎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往这里看了一眼。
晏青扶继续缓声道。
“江家商户出身便也罢了,如今来吊丧竟半点礼节都不懂,夫人在这里吵吵嚷嚷,还穿了这么一身艳丽的衣裳,是要冲撞谁?”
她这么一提醒,长孙夫人又注意到这位江夫人今日穿了一身桃红的衣裳,虽及不上正红,但来这吊丧必然是不合规矩的。
想起屋内躺着的女儿就是因为和江家的亲事而出的事,长孙夫人冷笑了一声,往一旁站远了。
她话里话外言及江家没有教养,江夫人自小跋扈,吃不下这个亏,狠狠瞪她一眼就要开口。
“将人拉下去,剥了郡主的头衔,去了她诰命夫人的身份,江家老爷管教夫人与儿子不利,责令江家一年不得往外贸易通行。”
容祁恰在此时走过来,瞥了一眼她之后,很快下令。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王府的暗卫就上前,将江夫人和那刚要张口求饶的江公子一起拉了下去。
容瑾走过来,犹豫片刻仍是说。
“今日好歹是长孙小姐的丧事,皇叔如此大动干戈未免不好,不如将人带下去罚抄写些经书便罢了。”
皇帝竟这般好心给江家说话?
容祁看过去一眼。
“正是因为长孙小姐丧事,才不能容忍了他们一再嚣张过分,好歹如今本王和皇帝都在,他们此举冒犯皇家,难道如此皇帝也能忍过?”
话说到了此处,便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容瑾聪明地止住了话。
“皇叔说的对,是朕思虑不周。”
院内氛围一时有些凝重,但站在这的人都明白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将头低了下去,只听见容祁的问声。
但众目睽睽之下,容祁给他留了面子也未多说,轻轻颔首。卂渎妏敩
“时候不早,皇帝不宜出宫太久,早些回去吧。”
“那皇叔……”
“本王与颜小姐再等一会。”
凭着长孙昔和她的关系,今日必定是要留在这等到晚间了。
容瑾便点头,带了颜芷音回去。
晏青扶果真留在这,看着人躺进了棺木里,留在灵堂前,来来往往的人吊唁着。
直到晚间,才辞别了长孙府离开。
浓重漆黑的夜色里,马车静静地驶向了王府。
进了王府,晏青扶忙了一日,与容祁一起顺着小路回了院子。
王府内一向少有巡夜的侍卫,所以院中孤冷寂静的厉害,但好在小路按着她的意思挂上了宫灯,一点点映着回去的路,驱散这一点冷意。
她今日实在心力交瘁,到了屋子却又睡不下,只怔怔地坐在桌边。
容祁走过去续了一盏热茶给她,她接过去,才缓了神色。
“若是觉得太累,想哭便哭一哭吧。”
容祁只觉得心疼,走过来将她揽到怀里。
他并不说什么节哀的话,知晓她这人重情,心中的难受非旁人可轻易体会,便只在这时,轻轻靠过去一个肩膀。
晏青扶眨了眨眼,轻轻回抱住他,从他身上才汲得到那点温暖,觉得身上的冷意渐渐回暖。
她并未哭,只靠在他肩头沉默着,等了许久之后,才开口。
“太突然了,容祁。”
她到底是受不住。
容祁顺着她纤细的脊背轻轻拍了拍,嗓音带了他一贯在晏青扶面前才展露出来的温和。
“我知道。”
二人就着这个姿势拥抱了许久,晏青扶才慢慢直起身子。
她说话时嗓子还有些哑,容祁端了茶递过去。
她轻轻抿了一口,想起在长孙府见到的那件事,顿时又搁下茶盏,和容祁开口。
“今日在府中,我见着皇帝和长孙大人,似是走的很近。”
天子与朝臣谈笑风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容瑾会为了一个贵女的丧事亲临,还和长孙大人在廊下谈及一些不愿意让旁人听了的话。
又在后来,江家夫人被问罪的时候,出声要保江家。
这就委实有点奇怪了。
长孙府为何急着和江家联姻,这其间可否有帝王的手笔?
容祁显然也想到此处,稍稍沉默片刻,才说。
“暗卫也有回禀,近些日子长孙大人在朝中,缕缕被留在御书房问话。
也不止长孙大人,还有周家,何家。”
在他们未曾注意的地方,年轻的帝王早卷在了朝堂风云的最中心,如同长孙家这样的府邸也开始对帝王唯命是从。
“若是以此推断,江家要和长孙家联姻,也必然是和此事有关了。”
朝政显然要很快交到帝王手里接管,长孙家得帝王青睐,容瑾能在白日里给江家说话,想必江家也和他多少有些联系。
两家都得了帝王青眼,江家要攀扯上朝堂的高枝,长孙府要借江夫人的郡主身份,和江家首富的地位,来让长孙府的权势再上一个台阶。
是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唯一不圆满的,就是长孙府出了个不愿听规矩摆布的女儿。
所以帝王急着出府,想必也是怕江家和长孙家因为此事闹翻,影响了他手中的权力。
“世家之中的这些事,果真没有一个决定是白做的。”
晏青扶敛了眼,脸上的神情越发冷然。
桩桩件件牵扯朝政,从来没有一步棋是会轻易下去的。
但皇帝轻而易举地在容祁眼皮子底下,还和长孙府有了这么深的牵扯,也果真是不可小觑。
“到底是生在帝王家的。”
她淡声说道。
“皇帝其人有野心。”
容祁跟着说道。
如若不然,他当时也不会挑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登上帝王位置。
容瑾有野心有抱负,不是个轻易可掌控的人,唯独在朝政上欠缺了些。
所以容祁并非全然信他。
再加上如今宫中宫外诡谲重重,阴谋不断,皇帝在前些天瞒了他换班的事,容祁心中正有警惕。
派出去查证的暗卫带回来的消息只说皇帝在宫中如常批奏折做事,可如今京中局势风云不断,正如平静的外表下掀开是波澜滔天,越在这不正常的时候,表现正常的人,才最不正常。
容祁蓦然掀了眼皮,眼底压了些沉意。
兴许,他是该重新审视这个侄儿了。
朝政江山他无心沾染是真,日后想交付到皇帝手中也是真,但若容瑾在这之前,因为耍心机谋手腕动了他身边的人,那后面的事情,也就并非要都按计划来。
他亦是在深宫中走出来的,浅显的或隐匿的心计手腕,见过的何止一点。
容祁心中有了计量,便不再思索这事,转头看着晏青扶已经有些疲惫的面容,目光回暖。
“莫想太多了,一切有我。”
晏青扶轻轻点了点头,跟着站起身。
容祁将她半揽到怀里,顺着抚上她的发梢。
算作个安抚的拥抱。
也让晏青扶多了些心安。
“早些睡吧,青青,时候不早了。”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沙漏,此时已近子时。
明日长孙昔下葬,她必然还是要去的。
若再不休息,心力交瘁之下,难免她会撑不住。
此时也有困意袭来,晏青扶便点点头。
容祁笑了笑,看她躺到榻上,为她掖好了被角,将灯灭了,在暗色里坐在床沿陪她。
身侧若有若无的冷梅香顺着飘过鼻息,晏青扶紧绷了一日的精神终究渐渐放松下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而容祁直到听见身侧平稳的呼吸,才在夜色里轻轻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目光露出几分疼惜。
守到夜半,见她的确再未醒来,才关了门从小院离开。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辞春阙更新,第241章 年轻的帝王早卷进了朝堂风云的最中心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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