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汪问,这语气一听就不善。
“嗯,赶上个机会,车便宜而且那个司机我认识,也愿意跟着我干。”
“你主意挺大,多少钱买的?”
“五千八。”
这个价格即使汪裕顺听了都不免惊讶。他扶了扶眼镜,又问:“跟谁手里买的,牌照证手续大票都有吗?”
陆远把装得鼓鼓的文件袋递给了汪裕顺,这让汪裕顺更加惊讶。
“车原来是供销社的,后来顶账给了邱积善,我是从他侄子邱四虎手里买的。开始他不想卖,好说歹说才肯卖了。起价八千,最后砍价砍到五千八,实在砍不下去了。车况特别好,老尹亲手保养的,跟新的一样。”
“你挺有钱啊,五千八说掏就掏。”
“我还没给钱呢,就给邱四虎打了张白条。”
“欠条呢,拿来我看。”
陆远赶紧取出欠条,双手递给汪裕顺。老汪接过欠条对陆远说:“跟我到办公室来。陆远你给我记着,天上从来都不会掉馅饼。如果掉下来了,也不会砸你脑袋上。如果真砸你脑袋上了,你也别高兴,你得仔细看看那是不是馅饼,看看你能不能吃得下。来吧,咱们看看这到底是个啥。”
老汪先把欠条仔细看了,他没说什么,但眉头依然皱着。随后他打开了文件袋,一件件地核对牌照证和各种手续。足足半个小时之后,汪裕顺才把这些手续重新装回了文件袋里。
“汪叔,您看,有啥问题没?”
“问题肯定是有,但不在手续上。可以说这些手续很齐全,你拿着这些东西直接到车管所办过户就行了。你有车本吗?”
“我没有。”
“没有也没关系,过户到你们陆路通运输队名下吧,算单位用车。这样更好过,因为这车原本就是公户,单位对单位手续比单位对个人简便得多。五千八的车你都敢买,过户费那点儿小钱,你也不会看在眼里吧,陆老板?”
老汪一句陆老板,让陆远顿觉浑身不自在。他连忙说:“汪叔,我年轻不懂事,您是长辈也是前辈,您看哪不对您就直说。这事是我冲动了,到现在还觉得跟做梦似的呢。”
“车就在院里停着呢,手续就在你手里,这可不是做梦。你现在欠着邱四虎五千八百块钱的购车钱,接下来你验车过户,差不多得五百,不过这都是小钱,也是必须花的钱。不得不承认,到现在为止,你小子这车买的不亏。”
听了这话,陆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先别高兴,你跟我说说你买这车想干嘛。”
“拉人运货呀?”
“客货可以混装吗?这客货混装的运营证到哪去开,你告诉我。”
“我,我其实就是想用来送货。我只需要取得货运运营证就行了,这车上原本就带着呢。”
“哦,只运送货物。这一车能够装多少货?装得下给雅洁的货吗?装不下,你自己都知道,所以你还得从县联运租车。那这个车用来给哪家运货呢?”
“给富民街里的商户送吧,还可以给村镇、景区宾馆送。一趟送不完,我们可以多跑几趟。”
“车辆运营起来是有磨损的,这个费用要考虑进去,跑的趟数越多损耗越大,而且加油费也会增多。还有一点就是,这种皮卡车属于货车,所以进入城区是受限制的。比如你要用这车给富民街里的商户送货,那你首先得到交管局办通行证。这个通行证分日间和夜间两种,你这个运输队规模不够,只能办临时通行证,有效期最多七天。考虑到富民街商户的进货时间段不同,所以你必须同时拥有日间和夜间两个通行证。这还只是富民街一条街而已。云水县城虽然不大,但纵横的大街共八条,至于小胡同那就更多了。这还只是老城区这里,河西开发区你待过,主街辅街得有多少?现在个体经营户多,店铺分散得到处都是,你想把云水县东西城区所有街道的通行证都给办下来?那可是隔一个礼拜就得办一回的,这一年的费用可不是个小数啦。”
陆远的脑门上开始冒汗了。
“其实这都是小事,这都有办法解决,最重要的我还没说呢。你这车用一趟多少钱?比如我要你们送货到富民街,用你这车多少钱,用板儿车多少钱。你现在心里没数没关系,但用皮卡拉一回,至少不会和用板儿车送货一个价吧。我承认这车比板儿车拉得多,也快得多。但这多出来的运费,最后还得落到客户身上。我如果不涨价,那就得把自己的利润搭进运费里。可如果涨了价,客户又不干。所以,给城区的客户送货,我还是会选择用板儿车,这是一个费效比的问题。”
此时,陆远真的觉得,自己买车的决定太冲动了,想得也太简单了。
“我这就给邱四虎打电话,这车我不要了。”
“嗯。所以说,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我还告诉你,你这车就算退回去,你也一样要给他五千八。”
“为啥呀?邱四虎都说我俩之间除了我欠他五千八之外,就没啥了。”
话刚一出口,陆远顿时醒悟,汗唰地流满全身。
“明白啦?没合同没协议,车和全套手续都在你这,而这个欠条上只写着陆远欠邱四虎现金五千八百元整。这五千八百元,是干嘛的?没写。为啥不写清楚呢?你把车还给他,你也得还他五千八,因为欠条上写着呢。当然,他不一定会马上跟你要,他会在他觉得合适的时候,拿着这张欠条跟你要。但是我敢说,他要的可就不只是这五千八了。陆远,你被坑了,这车你退与不退都改变不了你欠了邱四虎五千八这个事实。你已经被他捏住了。”
“他,这个浑蛋。”
“不要骂人,是你自己技不如人,利令智昏。你好好想想,人家这叫步步为营,步步设套。你和青山是一步步地被带进坑里,到现在你俩还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实际上呢?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呵呵,邱四虎是想不出来这招的,这件事处处都透着邱积善的味道。多年不见,这小子长本事了。陆远啊,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你这次犯了商人的大忌,一是贪,二是躁,这跟头栽得够大,够你喝一壶儿的了。”
“汪叔,还有什么办法挽救没?”
“你做这件事之前怎么就没想着问问我?”
“我,我觉得我应该自己拿主意。”
“嚯,你觉得翅膀硬了是不,结果呢?陆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干商业的天才呀,别人夸你两句就当真了?既然你自己想拿主意,那就一拿到底。但是我给你个建议,车不还,钱备齐了但不着急给,等着四虎头来找你。至于为什么,我不说,你自己想。”
说完,汪裕顺摆了摆手,意思让陆远出去。
陆远迷迷瞪瞪站起身想走,可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汪叔,真没招了?”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想,使劲想。”
这说了就跟没说一样,陆远无奈地走出办公室。扭头看见毓秀媛端庄地坐在柜台后面,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杂志。想跟她打声招呼,又忽然觉得很是无趣,就转身向门外走去。
“缺钱说话,我这就有五百,多了也没有。别跟潘洁借钱,她家现在就靠她妈妈那点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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