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玲的弟弟林建斌出事那天,董朝阳和几个水性好的伙伴一直顺着大渠往下游去找,后来还是他亲手把建斌从水里捞上来的。那年高考,林巧玲没参加,董朝阳则报考了海军舰艇学院。现在,他已经从一个军校学员成为一名正式的海军军官了。
就是在董朝阳正式授衔的那天,董家和林家的家长们见了面,把两人的关系给正式确定下来。两家家长给他俩确定的不是男女对象关系,而是正经八百的未婚夫妻的关系,这叫定亲。在农村,定了亲的男女除了没拿结婚证,没办婚礼之外,已经算是两口子一家人了。别人可以称呼林巧玲为朝阳媳妇儿,或者朝阳家的。反过来,董朝阳也有了新身份,巧玲儿她爷们儿。
“这是一桩好亲事,巧玲和朝阳从小一块堆儿长大,俩人年貌相当,心里也都愿意跟对方好。要不是建斌出了那个事儿,你说这日子得多红火呀。建斌出事儿之后,多亏有朝阳撑着,要不然巧玲还有她爸妈,还不知道会糟心成啥样呢。村里的人,还有这亲的近的,谁不盼着这小两口今后的日子和和美美,一帆风顺的。你今天也看见了,这小两口得有多般配呀,看着就让人喜欢。”
二哥一边跟陆远聊着闲篇儿,一边帮着把板儿车掉了个头,那方向是冲着纺纱厂家属院的。
“二哥,我不去家属院,我得回去。”
“那可不成,今天咱家的人好不容易聚齐了,你不去可不成。巧玲儿特意嘱咐过,让我把你领回家去的,你不去我咋跟她交待呀。”
二哥有点着急了,一把攥住车把不撒手。
“二哥,我真得回去。我答应师父了,每天早五点晚七点半必须跟他学撂跤。今天是第一天,早上我就耽误了,晚上说啥也不敢耽误,我必须得回去。”
“学撂跤,你师父是谁?”
“白爷,白全福。”
“白爷新收的关门弟子就是你呀。那是不能耽误,那今天不赶巧了,改天你必须得来家啊,你就把这当亲戚走。我叫林建堂,是巧玲堂哥。在纺纱厂保卫科工作,你记我单位电话,啥时候来就打个电话给我。好家伙,白爷的关门弟子呀,你可得好好跟着白爷学。那我就不留你了,路上慢点啊。”
“得嘞,二哥我走了啊,麻烦你跟我姐说一声。”
“得嘞,放心吧。到地儿给我来个电话,我也好放心。”
“好嘞。”
和热情的林建堂分别之后,陆远蹬着板儿车独自走在空旷的马路上。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却只有他一个。虽然赵德顺和李宏伟多次提醒过,陆远心里也没敢把自己和林巧玲的关系往超越姐弟情分的那方面想。但当这一切成为事实,且明白地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失落和委屈了。
空寂无人的马路笔直地伸向远方,一阵寒风吹过时,路两旁的白杨树叶子成片地掉落。叶子落地的沙沙声,在陆远的耳中特别的清晰,清晰到即使过去了很多很多年,陆远还能记得这沙沙的落叶声。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所以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关键的点和关键的人也不同。某些关键的点和关键的人是不可以和别人分享的,只能藏在心里,深深的,悄悄的,永远的。
板儿车凭借惯性往前滑了一段之后缓缓停下,陆远忽然仰起头看了看天。当他低下头来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很平淡。一片树叶落在陆远肩头,他把树叶拿在手中端详。这是一片很普通的树叶,颜色却是让人温暖的金黄。陆远把树叶塞进了提包里,随后双腿发力,板儿车在大道上轻快地奔驰起来。
当陆远回到店里的时候,晓辉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师父来电话了,叫咱俩回去吃饭。”
就这一句,愣是把陆远说得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儿就夺眶而出了。
全来涮大堂,柜台旁边那张桌子上,陆远埋头大吃,吃得脑门上都冒了汗。
燕姐看着奇怪,就问:“小远你干啥去了,咋饿成这样?”
“姐,我是高兴的,一想到待会就能学撂跤,我就高兴就激动,饭量就大。”
燕姐笑道:“哦,那就多吃点儿,不过别吃撑啊,不然练起来的时候有你的罪受。”
“知道了。”
“细嚼慢咽有助于健康,我还是慢慢吃吧,反正我也受不了那罪。”晓辉说道。
白全福看了看晓辉,又看了看陆远,什么话也没说。
云水县城关一街有座始建于明代的清真寺,是云水县境内唯一一座完整保存至今的汉式清真寺。一般的清真寺的建筑大多都有圆形顶、拱门拱顶、尖塔、穹窿顶和月亮造型,但是云水一街的清真寺却没这些,完全是汉式传统建筑形式,有碑亭、大殿、五间楼、石牌坊、敕修殿、礼拜殿、望月楼、宣礼塔(梆克楼)、讲堂,沐浴室等等。不看寺门口的牌匾的话,都还以为这一处汉式寺庙呢。
清真寺西墙外有片平坦的空场,早年间是阿訇杀牛宰羊的地方,现在闲置下来之后,就被白全福的撂跤协会当成了训练场,俗称撂跤场子。
今天的撂跤场子上人特别多,白全福的弟子几乎都到齐了。也难怪,今天是小师弟正式开撂的日子,师哥们不约而同地聚了过来。开撂不需要什么隆重的仪式,但有个坎儿必须过,那就是抻筋拔骨。
白全福的这些弟子们都曾经历过这道坎儿,那时候的他们最大的也就七八岁,最小的也就四五岁,那时候没有一个不哭天抹泪的。抻筋拔骨成了这些弟子们记忆中的一道鬼门关,但是只要迈过这道坎儿之后,那感觉真的就和原来不一样了。所以今天,陆远的师哥们很大程度上是来看小师弟怎么过这道坎儿的。毕竟陆远已经十八岁了,准确地说,他都快十九了,这抻筋拔骨的苦,是随着岁数的增长而成倍增加的。陆远能不能受得了这苦,能不能熬过抻筋拔骨,师哥们心里都没底。
白全福的表情很肃穆,站在他身边的邹志毅也是一脸严肃。
“继光。”
随着白全福的呼唤,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来到白全福面前。
“师父,我在呢。”
“领着小远活动筋骨,一定要活动开。小远,这是你大师哥廖继光,你先跟着他把手脚都活动开喽。”
“是,师父。”
大师哥和小师弟齐声回答,随后肩并肩走进撂跤场子。
“小远别怕啊,有师哥呢。”
说着话,廖继光又招手家来三个人把陆远围在中间,四个师哥开始教陆远最基本的步伐和动作。
“小远,你这是打过多少架呀,底盘儿够稳,份儿够大,反应也快,力量也不错。来,跟师哥搭手。你甭管姿势啥的,你想怎打就怎么打,来。”
哥俩就这么支把起来,廖继光作为白全福的开山大弟子,功夫自然不弱,虽说和陆远对练时有意放水,但也对陆远那股子又猛又狠的劲头感到意外。
“小远,你是不跟人结过仇啊?”
“大师哥,我没跟人结仇啊。”
“那咋这么猛这么狠呢。”
“我入门晚,心里急呀。”
“嗨,这不能急,得循序渐进。悠着点儿,力气不能一下使用老了,再来。”
当陆远和廖继光练得大汗淋漓的时候,白全福叫停了。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就该抻筋拔骨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路就在脚下更新,第35章 藏在心里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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