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站在他的身后:“怎么,你是在怪我不成?”
赵景殊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话。
母后说了,这位雍王喜怒无常,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如果让他觉得自己因为疫病的事情心怀不满,反而失去了他的支持就不好了。
该死!若不是父皇迟迟不死,他怎么会需要管一个老匹夫喊父亲!
雍王见他不敢说话,这才问:“怎么了?你的好父皇难道是下圣旨申斥你了?”
赵景殊的脸仍然因为刚才的动气通红:“他觉得我不够认真,必定是远离疫区,还敲打我一定要深入疫区才称得上努力。”
雍王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让你去你就去呗,听话不就行了?”
赵景殊的脖子红了:“那可是疫区!这附近都有不少得了病的,若是去了疫区,我岂不是也要患病!”
雍王嗤笑一声:“患病又怎么样?你呀你,跟你母亲一样,鼠目寸光,把目光倒是放长远些。得病又怎么样,总归我这里有那个老大夫,你不过得一场病,就能得个好名声,有何不可?”
赵景殊没有说话。
雍王以为他默认了,就催着他去找个顺眼的病人过来,还是先染上病重要些。
赵景殊几欲吐血,看着这个自傲的男人,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
雍王不仅自傲,还不够了解他,或者说赵景殊对于登基的急切给了雍王一种错觉,让他以为赵景殊就像是二十年前的陛下一样,为了皇位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
但是赵景殊毕竟不是陛下。
对此,云期非常有发言权。
如果她看见眼下的这一切,一定会笑着告诉雍王,赵景殊已经在心里把他记上一笔了。
赵景殊这个人,少时是一个翩翩公子,人人都夸他绝世无双,又因为是太子殿下,那一分谦和就成了万分,所以人人都觉得他温柔可亲还没有架子。
比如当初的云期和现在的李常玉。
但是这不过是表象。
他最是自傲,也最是自恃身份。
平日里装的谦和,往日里与他们玩闹的时候也不在乎自己是否受伤。
但若是谁弄伤了他,他就会在心里记仇。
云期后来常常觉得,他一定有一个账本,一笔一笔记着所有人伤他让他不高兴的时候,否则怎么会那样的如数家珍,甚至每一次都能说上来。
不过眼下,雍王显然也被记上了一笔。
但是不管赵景殊心里怎么想,也知道雍王的主意其实没错,他们要把疫病闹大,又不愿意自己被问罪,最好能让已经不在西北的赵宛背锅。
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也染上一场病。
赵景殊忍着恶心看着那个咳血的病人的时候,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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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云期挑眉,“太子病了?”
方渠点点头:“我方才上街的时候听见的,说是太子与雍王一道安排人研制治病的药,因为西北条件不好,与病人同吃同睡,这才病了的。”
“同吃同睡?”云期笑了,“赵景殊现在做戏的功夫是越发精进了,原先只会说些太子亲临的话,现在连同吃同睡都舍得了,真是下了血本。”
屋子里还站着书蕴和幺娘两个。
书蕴是沉默惯了的,听见这样的话也不开口。
而幺娘是谢长安这次派来的人的头领,也不知道是不是谢长安嘱咐了什么,她反而说:“小姐与太子相熟?”
云期似笑非笑地看了幺娘一眼:“自然不是很熟悉,不过毕竟都在京城,这些东西还是有所耳闻的,不然你去问谢长安,他一定也是知道的。”
幺娘的脸色一暗,便不再说话了。
哪知道幺娘没说话,书蕴却替她解围来了。
“我们路过京城的时候遇见了绿衣姑娘。”
绿衣?
大概是云期眼里的困惑之色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书蕴解释了一句:“是在淳阳时与小姐同行的那位绿衣姑娘。”
啊,是阿枝啊。
云期这才想起来,绿衣是在淳阳时,自己随手给阿枝取的一个化名。
“她去京城了?”
她有些意外,阿枝对陆平川那种又憎恨又避之不及的心情,加上阿瑟穆是黑羽军高层,她还以为他们两个怎么说会躲着京城些。
“是去路神医那里的时候遇见的,两个人似乎在那里治病。”
哦,他们两个身上都有毒,是该去治病的。
书蕴又说:“绿衣姑娘听说小姐在西北,让我们告知小姐一声,西北疫病已经泛滥,据说就连南方都有了疫病的踪迹。京中因此人人自危,小姐若是不想日后被牵连,最好尽快脱身返回京城。”
“南方都有了?”云期挑眉,“原来如此。”
她说赵景殊这次为什么这么狠得下心,居然让自己都染病了,原来西北疫病已经扩大泛滥开来了。
那就不奇怪了。
赵景殊既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出宫的,说明陛下不信任赵宛不说,赵景殊一定还在陛下面前打了包票的。
而他出京的时候疫病尚且只在西北,如今泛滥开来,落在陛下眼里可不就是赵景殊办事不利。
恐怕是已经下旨申斥过了,所以赵景殊这才不得不除此下策,不仅仅是表示自己的忠心,也是在陈情自己绝非能力不足,而是被病情所累。
这主意恐怕还是雍王出的,因为他是知道这疫病已经有解决之法的。
云期无声地笑了一下,就是不知道等到他们发现老先生已经脱身,而自己病入膏肓求告无门的时候会有多精彩。
会不会上演一出狗咬狗的好戏呢?
云期觉得越发迫不及待了。
在场的几人看着云期的神色,就知道这位小姐心里想的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他们都没有声张,总归不是对着自己人来的,想想又不是什么大错。
云期想了一会,又问:“何鸢那边怎么样了?”
何鸢那边是方渠始终跟着的,她当即便说:“称不上顺利。”
确实称不上顺利。
云期跟着试药的人离开之后,大概三天左右的时间,他们其实都没有出门,一个是雍王刚走他们就去联系这些人,怕他们的家人胡思乱想,万一歪打正着给自己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毕竟当初何大勇分明什么都知道却守口如瓶,未尝不是因为不想给家里人惹麻烦。
但是两人也没闲着,方渠去街上走街串巷说话,不管有没有用,左右是听了一肚子八卦回来。
而何鸢则是把自己能记起来的,所有跟父亲一道去了的人,和那些人的家眷亲戚,能记起来的都写下来了。
“就算人还活着,也未必会在自己家里,多找些地方,希望总是更大些的。”
不过这些所谓的多找些地方,是建立在那些人都愿意交流的前提下的。
更多人是理都不理,一听何鸢是何大勇的儿子,或者好些的,也是一听见提起做工,就抄起家伙把两个人打了出去。
那三天一直忙活着,饭没吃几口,闭门羹倒是吃了个饱。
但是不得不说,何鸢是方渠生平仅见的性格最好的男子了。
便是被人塞了闭门羹,他也并不生气,只要确定人是在那里的,就站在人家门口等着。
也不说话,也不拍门,但是就是令人无法忽视。
这样又过了三天,终于有人松口了。
“当时与何大勇一同出去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
方渠点点头:“算一算他们其实是和何大勇一起回来的,但是不知道是在山里就染了病,还是回家之后染上的,差不多前后脚都发病了,而且病势汹涌,没撑多久。”
云期抿了抿唇。
就这么全都断了。
虽然她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后手身上,但是雍王这用疫病和家人封口的法子太过狠毒,还是令她觉得有几分难受。
而在场的人都没有看出来,只是意识到了云期现在的心绪不佳。
这么不佳,就一直到了十日之后,赵宛从陌城归来。
因为她还不曾患病,云期特意找了西北和北疆的边境接她,但两个人还是隔着屏风说话。
赵宛一看见云期这么摆设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嗤笑一声:“王府的大夫可是告诉我了,要想彻底隔绝疫病,就得把人四面八方都封住,哪怕是隔着屏风,也是有可能的。”
云期的声音已经比她走的时候弱了很多:“怎么,公主要把我关到笼子里去?”
赵宛嗤笑一声:“你在这西北这些日子,调查的怎么样了?”
“赵景殊来了,你知道吗?”
“赵景殊?他来做什么?”
“说是陛下让他来的。”
赵宛皱了皱眉:“你特意提起他,可是他做了什么?”
云期轻声笑了一下:“公主猜得不错,他与病人们同吃同睡,自己也染病了?”
“哦?”赵宛不信,“就我那金贵的太子哥哥,同吃同睡?有人信?”
“陛下想必是信了的。”
“你说他是故意染病的?”
云期点点头,又想起隔着屏风赵宛是看不见的,说:“他和雍王合作了,还称雍王为父王。是不是真的是雍王的血脉暂且不知,但是看样子雍王信了。”
赵宛“哈哈”地笑了起来:“真的?”
“正是,所以我推断这次染病,恐怕也是雍王出的主意。”云期顿了顿,“雍王手里有一位神医,已经制出了这次疫病的救命药,但是他为了借这次的瘟疫造势,把神医关了起来。恐怕他们是这么以为的?”xündüxs.ċöm
赵宛挑眉:“你做了什么?”
“我把神医劫出来了。”
赵宛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啊你,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漂亮,真不知道他们病得不行的时候却发现神医没了是个什么样子。”
她转念又一想:“那你怎么还是一副病着的样子?”
说到这个云期就有些无奈了:“我身子原本就不好,虽然养得好些了,但是底子还是亏空的,现在被这个病把那些病气给勾出来了,我染了风寒。”
若仅仅只是身子虚弱还好说,但是西北苦寒,如今又已经是冬月里,在牢里的时候又是病又是冷,等吃了药就发现她的病不仅仅是疫病,还有冻着了的风寒。
赵宛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这些年总是跑东跑西的,我倒是忘了你小时候身子很不好的事情了。”
看她这样有主意,赵宛又问:“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云期想了想:“再等一等,现在绝对不是把药拿出来的好时候。”
“要等到什么时候?”
“太子殿下病了,公主聊表心意,怎么说也要去探望一下的。”
赵宛皱眉:“我才不想去看那个伪君子。”
云期无奈地笑了;“太子殿下病中脆弱,何况重病之人在这西北苦寒之地,对病情并无帮助,不如公主劝一劝,让他跟陛下请旨卸任,回到京城去吧。”
“父皇未必会肯。”
如今京城尚无疫病,陛下也是惜命的,怎么会允许一个得了疫病的人进入京城,甚至是进入皇宫?
“不肯才是好的,陛下不能依靠太子,便只能把希望放在公主身上,到时候,您再献出药方,再合适不过了。”
要让赵景殊被逼至绝境,他才会撕下什么慈悲为怀的假面露出自私自利的真容,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合适了。
而陛下多疑,赵景殊这些年的名声这么好,陛下心里也是个疙瘩,这么好的让赵景殊名声扫地的机会摆在眼前,云期不信陛下会不用。
当务之急就是让赵景殊和陛下相互防备,这样云期才能在中间渔翁得利。
当然她现在还没有上牌桌的机会,但是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赵景殊,陛下都是会对镇北王府的下手的人。
若想要日后顺利,最好先把其中一人三振出局。
那最好的人选就是赵景殊了。
云期正想着,门外就听见一声大喊:“小姐!”
云期皱眉:“怎么这么吵?”
赵宛看了一眼:“是个没见过的女子。”
那就是幺娘了。
赵宛起身开门,把幺娘放进来。
就看那女子一进门,连头都没抬起来就跪下了:“小姐!”
她的声音哀戚,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是怎么了?”
幺娘哭着说:“公子,公子失踪了!”
然后她和赵宛都看见,那屏风后的人影,刚站起来就晃了晃身子,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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