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舅舅可是说了,在将军的手底下,闷头干活是没有用的,还是要培植自己的人,这样说话腰杆子才硬。
何况这么一个大小姐耍脾气,若是他能把她顶回去,岂不是更加树立威信。
此时的李延年已经被山上的那一通吹捧哄得飘飘然了,加上他原本就不是什么谦虚的人,性格也并不够缜密,否则也不会被放到云期身边来了。
毕竟云期这边虽然不好留下,但是相比其他人需要上前线,跟着这位薛小姐已经是难得的好差事了。
就算真的激怒了这位薛小姐,一个娇小姐,总不能拔剑杀人吧。
可惜他那位舅舅的一片苦心,这位李哥是半点都不知道。
他既不肯真的跪下,也不愿意像其他几人一样好歹低一下头,而是直通通地望向云期:“不知道我们犯了什么错,还是哪里让小姐看着不舒服了,又是折腾我们又是让我们跪下的。”
云期看向他,一挑眉:“哦?你觉得我是故意折腾你们?”
李延年一脸不服:“人人都知道谢二郎已经死了,你这不是折腾是......”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云期直接把整个茶盘朝着他扔了过去。
“放肆!”
李延年心中更加认定这个薛小姐是因为被自己说中了心事,开始恼羞成怒了。
“我难道说错了吗?人人都知道谢二郎死无葬身之地。”
云期冷冷地看着他,很好,原本还想着放几天揪揪错处,现在这是野鸡上赶着把错处放到她手里。
“折腾?”云期笑起来,“我就是折腾你们又能怎么样呢?你要回去跟你的主子哭诉,说我折腾你们吗?”
“你!”
“你们不是都说了吗,我蛮横无理,不知天高地厚,既然我都这么十恶不赦了,折腾你们是什么错处吗?”
几人滞住了。
云期笑眯眯的:“哦,更何况这算是折腾吗?踏青游玩捉兔子,兔子肉好吃吗?怎么不带回来些呢?”
阿枝坐在一边笑:“兔子肉当然是好吃的,淳阳这边打了这么久,猎户都少了,想必兔子都肥了不少,一烤起来滋滋冒油,啧啧,肯定很香。”
李延年的脸色变得铁青。
而站在后面不声不响的方渠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其他人毕竟不是李延年,有一个好舅舅罩着,要是被云期撵回去,先前的那几个人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但是刚才李延年跟云期呛声,他们要是拆李延年的台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
眼下有了方渠跪下,心里都想着就是有什么问题也是先问罪这个领头羊,也跟着“扑通扑通”跪下了。
兴许是他们跪的过于果决干脆,等李延年回头的时候就看见身后跪倒了一片,只剩下自己还站着,就像是鸡群里的那只鹤。
别说去想谁是第一个跪下的了,这几个都被他在心里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但是他看不见,不意味着云期看不见。
她的目光落在方渠身上,慢慢地笑了一下。
这个人倒是很聪明。
只是,她看着方渠过于瘦小的身子,有些太小了些,大周征兵已经征到小孩子身上了吗?
李延年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云期对他们在山上的行为恐怕了如指掌,此时就算是跪地求饶恐怕都没什么用了。
毕竟他在山上那些混账话,薛小姐没让身边人动他已经是给将军面子了。
但是此时看见云期这个意味不明的笑,他就像是看见了转机似的:“小姐开恩。”
虽然她摆明了要动他,但是,万一呢?
万一她知道自己在这里除了安南王已经没有别的靠山了呢?
万一她也知道此次安南王凶多吉少,到时候她就是砧板上的肉呢?
万一她有些想要借着他舅舅的势搭上将军呢?
万一呢?
这些本就是天方夜谭,李延年但凡稍微冷静一下都不会放任自己继续这样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
但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那些话实在是不可辩驳的冒犯,身后跪下的小兵随时都可能倒戈一击。
但他来这里是带着任务的,舅舅说了,将军要在薛小姐身边埋下暗桩,只要他不犯错,他们就会逼迫薛小姐留人。
若是薛小姐胡搅蛮缠就更好了,她越是名声败坏,越是被人觉得胡搅蛮缠,往后能对平叛军所造成的影响就越小。
她毕竟是定国公府的人,这块牌子在军中有着无可比拟的威慑力。
但是眼下,却不是薛小姐胡搅蛮缠,而是他被人捉住了错处。
李延年的面上冷汗涔涔。
刚才云期倏尔一笑所带来的希望,已经随着回忆的深入而荡然无存。
云期看着他硬着头皮直挺挺地站着,但是双手颤抖,面色也十分苍白。就知道自己所造成的威慑已经足够了。
这是取巧,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一种心理上的战术。
但是云期于此道还十分稚嫩,不过她面对的也是一个毫无城府的李延年,出乎意料的大获全胜。
原本她确实想着杀鸡儆猴,但是书蕴的小册子给了她意外之喜。
多谢书蕴这个事无巨细的习惯,云期这才知道,在平叛军中,居然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将军。
那么依他们所言,恐怕这位将军就是陛下在军中的耳目了。
既然如此眼前这个人还不能随便动了,杀鸡儆猴算什么,把明示的眼线好好利用,才能事半功倍。
他那个舅舅可是个要紧人物,身为一个亲卫,嘴这么松,也是有趣。
云期笑眯眯的:“我想着也是,没想到这淳阳附近还有兔子呢,你,”她抬手指了指李延年,“去给我捉一只兔子回来,捉回来了,今天我就吃兔子,捉不会来,我们就吃你的送行宴。”
李延年“扑通”跪倒在地,喜不自胜地磕起头来:“多谢小姐开恩!多谢小姐开恩!多谢小姐开恩!”
阿枝闲闲地笑了起来:“这头磕得可真实诚,不知道的还当时给你的亲娘磕头呢。”
云期低笑了一声,然后道:“还不快去!”
李延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风风火火的牵了匹马就冲了出去。
云期看着剩下的五个人,这些人在书蕴的小册子上都有记录过。
那见机极快的矮个子小男孩方渠就不多说了,不过书蕴还提到他的感知十分敏锐,分明不同武功,却能感受到他的跟踪。
方渠身边跪的是他的哥哥方许,说是过去是读书人,被征兵征来的。
兄弟两个跪在一个身形十分健壮的青年身后,但是这人却不似安南王那种练家子的精壮,而像是做惯了力气活的壮实。
另外两个人倒还好些,但也不像是什么有底子的练家子。
而从书蕴的记录中也不难发现,这几人中只有李延年还勉强能跟那位将军扯上关系,除此之外的几人都是小小兵卒。
方渠能让书蕴特意记上一笔,是因为他在山上说话时便十分机灵。
后来又十分敏锐。
但是其他几人的表现都十分平庸,书蕴连他们的名字都没写。
云期将手搭在扶手上,笑着说:“好了,到你们了。”
几人听见这话,忍不住身子一抖。
“你们我是万万不敢用的,要不就把你们送回去吧。”
方渠的身子慢慢地绷紧了。
不行,绝对不能被送回去。
他膝行向前,拜倒在云期的面前:“小姐明察秋毫,我们几人都不曾对小姐口出狂言,虽未能拦着,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李延年势大,他舅舅又是军官,我们实在是别无他法。”
他话音未落,后面的三人纷纷应和,只有他的亲哥哥方许没有吭声。
方渠看到云期的目光落在方许的身上,不免有些惊惶。
自己这个哥哥自己清楚,说是榆木脑袋都是抬举了。
就是榆木都有几个虫洞当窍,这个哥哥确实密不透风,一窍不通。
若是这位薛小姐因为哥哥不奉承她而动怒......
方渠乍着胆子上前抓住了云期的裙角:“我哥哥自来就是个木头性子,求小姐不要动怒。”
云期对他笑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方渠低着头:“方......方渠。”
“方渠?”云期笑,“好,我记住你了,你到一边去,别在我跟前跪着,难看。”
她觉得难看,方渠却有些难堪,好在这些年难堪的时候也不止这一次,面热只那一小会,他从善如流地到一边跪着了。
云期对着方许勾勾手:“你,上前来。”
方许不明就里,但是看着方渠紧张到满脸都在用力的样子,也知道眼下自己的一举一动关乎两个人。
于是他并没有选择像是方渠一样膝行,而是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距离云期三步的地方,重新施施然跪下:“小姐。”
云期感兴趣地挑眉,这是还守着几分读过书的傲气,不肯折损吗?
只是那方渠分明是年纪小的那个,却谄媚逢迎得那样自如,也不知道为了这个哥哥付出了多少心力。
云期抿了抿嘴唇。
吸血。
她曾经听见过宫人那样骂自己的弟弟,什么都不行,只会依靠她,实在吸她的血。
就像是蚂蝗一样。
方许这样,跟吸方渠血的蚂蝗有什么区别?
而方许还不能明白,这位小姐为什么刚才还是不好不坏的目光,现在却忽然一脸厌恶。
他刚才做的有什么不妥吗?
方许内省一番,觉得自己做的并无不妥。
就连过去的先生都说过,他的礼仪无可挑剔,就像是天生就知道君子应当如何克己复礼一样。
简直不像是那样的家庭能够养出来的皎皎君子。
他的礼仪是不会有问题的,那就是这位小姐的问题了。
恐怕她真的就是传言中那样蛮横无理,那样喜怒无常。
方许皱了皱眉,小渠选择投靠这位小姐,真的是明智的吗?
方渠看着方许的神色变幻,几乎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左不过又是些什么自以为合理的猜度。
但是眼下可不是他们能高高在上说话的时候。
云期看着方许眼里的轻视,笑着说:“你在想什么?”
方许看着她的笑,想,看起来性子好像还是不错的。
方许的那分自傲不允许他跪着回话,刚要站起来拱手,就被阿枝一脚踢倒又跪了下去。
“你要站起来?”
云期笑着说,“我让你站起来了吗?刚在站起来我看在你弟弟的面子上饶你一次,现在是觉得你们兄弟的脸大,所以面子都大是吗?”
方许一脸羞惭,满面通红地低下头:“不敢。”
这一声不敢,他说的细若蚊虫轻嗡。
云期冷着脸看他:“你是哑了吗?还是嗓子被兔子肉塞得坏掉了。”
这就是明摆着对方许叱责了。
方许不是第一次因为不会说话被兵头头叱责,但是云期不是兵头头,眼下的情境也远非在军中被训斥可比。
他本来就只是因为方渠才能得云期问一句,现在见着他惹了云期不喜,剩下三人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小姐息怒,”那个健壮的汉子膝行着爬过来,“这人就是仗着自己读了几本书,脑子里整日都是些什么女子小人的论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是,在军中的时候还因为掉书袋,不积极被教头训斥过呢。”
“虽说是读书人,但是在这淳阳城,又能比谁高上一等呢?”
最后这人的话说的不无道理,本朝尚文,对读书人一向大行方便之道,就连街上遇见几个穷秀才,都要用鼻孔瞧人。
但是淳阳城连人都没有几个,驻守的军爷们又是一向吃了那些文人自傲的苦的,对他这种行径十分厌恶。
要不是方渠圆滑,跟着左右逢迎,早就被借题发挥拖出去打了。
云期看着方许,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哦,女子小人?莫不是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类的吧。”
眼前的就是个女子,方许自然知道自己不该再说这话。
但是他不说,有的是人愿意替他说。
“正是正是,我们都不曾读过什么书,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跟小人相提并论,想必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xündüxs.ċöm
阿枝“咯咯”地笑了两声:“你居然也好意思说什么女子小人,你可不是那个养的人,是被养的吧。”
云期也笑了两声。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朱门飞花更新,第133章 兔肉与女子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