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晏先前那句"不遑多让"，可能真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夸奖，只是因为他习惯了这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所以想当然地在其上附加了诸多含义。xündüxs.ċöm
而自己后来的那番看似巧妙委婉的解释，不过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秦绪迟不觉有些懊恼，他想要再多解释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向巧舌如簧、字字珠玑的秦大少爷，难得失了态。
越清晏收回视线，客套又敷衍地点了点头，注意力又回到了那份资料上。
看起来毫不在意。
如果资料上的内容属实，那么这个昏婆的经历，确实称得上惊心动魄。
昏婆，年龄籍贯不详，但天南海北见过她的人却不少。
一个倒腾私烟的烟贩子，说大概十年前，他曾在大西南的一座深山老林里见过她，身形娇小，长相秀气，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
一个算命看相的风水先生也说自己跟昏婆打过交道，不过他见到的是一个雌雄难辨、长相怪异的老太婆。
还有一个西北汉子，说早些年自己老家盛行结阴亲，家家户户求的鬼媒人也叫昏婆，但她终日以黑色帷幔遮面，连眼睛都遮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他听村里的小孩子说过，那个昏婆长了一张狐狸脸。
最最离谱的，是一个行将就木、风烛残年的老头儿，他说他来自一个如今已经不复存在的寨子，这寨子中也有一个叫昏婆的女人。
大概在二十年多前吧，老头儿嘴里的昏婆难产生下一个女娃娃，可这女娃娃周身遍布令人作呕的红色胎记，寨子里的人将其视为不祥。
大祭司连夜祷告，祈求神明降下指示，那一夜，寨子里无端发生多起火灾，祭台坍塌，神木焚毁，犬吠鸡鸣，婴儿啼哭不止。
本就惶惶不安的众人怒火中烧，扬言要烧死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妖婴以祈求神灵宽恕，平息灾厄。
祭台前的广场上架起火堆，烈焰熊熊燃烧，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昏婆为保护自己的女儿拼死也不肯松手，众人无法，只得将母女二人同时扔进火堆。
据说那一场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日才熄灭，这期间，不断有凄厉刺耳的哀嚎从烈火中传出，其声音之怪异根本不像是人能发出的。
凡是寨子中的人，无论离火堆远近，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些类似于诅咒的嘶吼，一时间，人人惊恐莫名、寒毛直竖。
而寨子上空飘荡的浓烟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潜藏于丛林深处、石缝犄角的蛇虫鼠蚁纷纷现身，飞蛾扑火一般直奔大火而去。
待大火熄灭，焦黑的地面上留下数以万计的虫子尸体。
而老头儿随手画出的昏婆的样貌，竟跟那个烟贩子见过的江南女子别无二致。
以上种种言论不一而足。
若全部采信，那么这昏婆便是一个二十年前被烧死后，又离奇复活，且可以随意变换身形样貌的奇人。
越清晏沉默半晌，冷不丁出声问道："那个寨子后来怎么样了？"
"被一场山火波及，全寨人无一幸免，全都死于非命，只有那个老人因为离开寨子多年，所以才逃过一劫。据说，那场大火也是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冤冤相报无尽头的复仇故事。
"有查到昏婆和江家之间的联系吗？"
秦绪迟摇了摇头："昏婆住的那条巷子在附近那一片老城区很有名，人称阎罗巷。只因这条巷子里的住户做的大多都是死人的生意，捉鬼算命看风水，请神扶乩问生死，据说无所不能。"
"所以江家找到昏婆，也只是因为她这个鬼媒人比较出名？"
"最起码明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但出于直觉，秦绪迟始终觉得这背后仍有不曾发现的秘密。
抛开江秦两家的恩怨不讲，越清晏倒是对昏婆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看来今晚这场冥婚，应该会很有意思。
……
又到夜深人静时分，喧闹的城市复归寂静，阎罗巷中却一反常态，紧闭的门窗缝隙中透出星点光亮。
巷子深处挂着白色纸灯笼的人家，便是鬼媒人昏婆的住宅。
窗玻璃上涂了绿得发黑的油漆，隔绝了青天白日中或炽热或微弱的阳光。透过驳落的窗角，隐隐约约看到屋内红烛高燃，明明只有一抹摇晃的烛光，却也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一个白腻腻的人影正背对窗户坐在桌前，一丝不挂。
如果只看这露出的半个背影，倒也像是个人形，只是背脊处却好像被人活生生地剥了一层皮，露出血淋淋的嫩肉和森森白骨。
可她却好像感受不到丝毫疼痛一般，行为举止一切如常。只见她拿起一支纤细的羊毫湖笔，在展开的白色宣纸上涂抹勾画，细细描绘。
只是若说是宣纸，却又比寻常能见到的纸张更加细腻柔韧，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像是人皮。
待描画完毕，她将"人皮"举到眼前认真欣赏了一番，然后对着镜子，将其格外细致地贴到了脸上。
口中吟哦着佶屈聱牙的晦涩词句，那些前后互不连贯的怪异字符，被以一种从未有人听过的古怪曲调连接起来，像是某个古老部族的呼唤。
当"人皮"和她的脸合二为一时，房间中那个少女般的身影消失不见，一个不男不女、长相怪异的半老徐娘出现在了房内。
半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头上戴着黑底金边绣花抹额，黑衣黑裤，套了一件绣有白鹤振翅图案的直领对襟褙子。
她捏起桌子上的大红牡丹花，对着镜子簪到鬓边，口中还在哼唱着怪异古老的曲调：
女儿红，红似血，洇透瓦上霜；
胭脂匀面脂沾唇，对镜贴花黄；
唢呐起，喜轿落，十里红妆，缟素灵堂；
漫天黄纸，乌鸦泣血，千里哭坟愁断肠；
念去去，可堪女儿泪两行；
皑皑白骨，千两黄金，喜煞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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