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保微微一顿,没回头。
“郡主可想清楚了,今日我不说,日后可没人会告诉你了。你那个好皇叔,巴不得给你建一座瑶池仙宫,让你在里面待上一辈子,与世隔绝最好。”
他从不会告诉冯保保这些。
最终内心的好奇,战胜了恐惧,冯保保转过身来,对上成嫣公主嘲讽的目光。
“这个故事,要从三十年前说起,那时我也还很小,很多也是是后来才知道的....”
三十年前,大魏江山刚定,南齐和西夏还只是一方割据的诸侯王。
大魏冯氏,西夏李氏,南齐姜氏,一起合作,瓜分了大晋。
其中,冯氏的实力最强,封地最广。
为了合作更加顺利,西夏李氏和南齐姜氏,多番向冯氏示好。
可是冯氏却是回应平平。
最终齐候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将自己的嫡子姜铉,送到京华来。
明面上是亲近学习,实际上却是作为人质。
“齐候有很多儿子,别人都知道此行凶险,都不愿意来,唯有姜铉愿意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冯保保对于这段历史,从书上约莫了解过一些,但不多。
成嫣公主目露不屑:“呵呵,还不是为了天下第一美人。”
冯保保瞳急剧睁大:“为了宝亲王妃?”
这不会是一个狗血的三角恋的故事吧。
三十多年前,如今的南齐皇帝姜铉,还不是一个利益至上的政治家,只是个俊雅多情的公子。
他与萧云霓少年相识,一见倾心,情深几许。
他为了萧云霓,情愿冒着天大的危险,也要入京为质。
据成嫣公主回忆:“姜铉在京华足足待了五年,以为可以跟你母亲修成正果,却不料到头来,被你父亲横刀夺爱,镜花水月一场空。”
冯保保摇头叹息:“难怪....”
难怪太康五年十月,齐候自立,国号为齐,定都建康。
齐世子没有得到心上人,一怒之下回到建康,就开始搞事业了。
同年永安王自立,改国号为夏,因为地理位置在西,史称西夏。
自那时起,天下三分的局面,拉开帷幕。
“姜铉心灰意冷的回到南齐,而你母亲为了萧氏一族,含泪嫁给你父亲。你说说你父亲,自己可以巧取豪夺,却不允许别人双宿双栖。”
想到自己和冯琛当年相恋,却被冯珏生生拆散,她多少年来,始终意难平。
“那苏芸卿又是怎么一回事?她跟宝亲王有什么关系?与宝亲王妃又有什么关系?”
听成嫣公主的意思,这个苏芸卿应该是和宝亲王妃长得一模一样才是。
成嫣公主目光沉凝,慢慢道来:“姜铉回到齐国的次年,齐国先帝病逝,姜铉继任为新帝。当时夏国的政局也在推陈革新,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你的父亲,为了保证你们冯氏的江山永固,日夜筹谋,开始布局。”
“他命人暗中搜寻天下美人,最终寻得一个与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就是苏芸卿。”
冯保保哑然失色,以她多年看言情小说的经验,她应该知道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了。
“你父亲将苏芸卿带回府中,精心培养数年,让她观察王妃的一颦一笑,神态、声音、语气,身段,无不模仿。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将她送给齐国的新帝。”
冯保保真的无语了。
苏芸卿又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强买强卖。
“是不是觉得丧心病狂?没错,你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成嫣公主咬牙切齿的说着,眼眶通红,她每每提及宝亲王的时候,眼神总是变得十分狠戾。
......
“苏芸卿刚到南齐的第一年,就被封了贵妃,宠冠南齐后宫,接连生下几个孩子,只是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女儿,就是飞卿公主。”
说到飞卿公主,冯保保顿了又顿,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我跟飞卿公主,长得很相似么?”
成嫣公主一双明亮如火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道:“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样。她比你,更像你的母亲。”
冯保保闭嘴,将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这她还能说什么呢?
出身不能选择,父母不能选择,相貌更加不能选择。
“怎么,西陵琅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他没跟你说么?”
冯保保想了想,对啊,西陵琅第一次见到,与飞卿公主相同容颜的她的时候,似乎表现得并不惊讶呢。
不过也是,他对萧君白都了如指掌,或许在他没到大魏之前,就早已知道了这一层玄机。
不光是他知道,飞卿公主也知道。
原来在很早以前,冯保保就已经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我想知道,齐国皇帝有那么多为皇子和公主,为什么你会选择和飞卿公主合作呢?”
一个庶出,又不受宠的公主。
或许曾经受宠过。
成嫣公主淡淡看着冯保保,觉得有些好笑,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小孩子在问十万个为什么,那样好笑。
“当然是为了杀母之仇。”
“可是我记得,苏贵妃是.....”
冯保保记得自己看过飞卿公主的实录,苏贵妃于南齐恒安十三年春,病逝。
但是冯保保又想到,宝亲王妃的病逝,都可能有其他的因素存在了,更何况是苏贵妃呢?
果然,成嫣公主又开始冷笑:“你父亲死了之后,苏贵妃就疯了。她想方设法查询你父亲被害的真相。最终,她得知是齐国皇帝跟我合谋,害死了你的父亲,她就开始计划替你父亲报仇。”
成嫣公主满脸嘲讽,满眼悲凉,轻笑道:“真是痴情女子负心郎。你父亲那样对她,她却痴心不改。为了杀齐国皇帝,甚至毫不怜惜自己的一对亲生儿女。”
冯保保越听越惊颤,她无法相信,一个美貌多情的弱女子,敢去徒手杀狼。
这是多么可悲可叹的情感,苏芸卿痴恋冯珏,冯珏强娶了萧云霓,萧云霓却和姜铉两情相悦,最终苏芸卿被冯珏送给了姜铉。
他们四个人,竟没有一个人真正的得偿所愿。
“所以,当年苏贵妃不是病逝?”
“当然不是。她当年给齐国皇帝下毒,却被识破,齐国皇帝一怒之下,要将她打入冷宫。没想到。她那个软骨头,在临死之前,终于傲气了一回,将齐国皇帝大骂一顿,最后撞柱而死。”
多么勇敢热烈的女子啊,为何要遇到宝亲王呢?
冯保保甚至对于自己作为宝亲王女儿的身份,开始感到羞愧不已。
她低下头去,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这一切都被成嫣公主看在眼里,她上前勾住冯保保的脸蛋,仔细打量了片刻,啧啧道:“谁知道二十年后,这世上最像萧云霓的人,不是她的女儿,也不是苏芸卿,而是苏芸卿和齐国皇帝的女儿——飞卿公主。”
“郡主,你说,西陵琅看着你这张脸的时候,想的是你,还是飞卿公主呢?”
“住嘴!”西陵琅是冯保保最不能容忍之处,她无法忍受别人以这样轻贱的语气,来评判她和西陵琅之间的感情。
“哟,急了?!哈哈哈哈哈哈!!!”成嫣公主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样子,大笑不止,甚至要拍手称快。
“你说飞卿公主怎能不恨你呢?因为你的父亲,她失去了母亲。因为你的母亲,齐国皇帝待你,比待她这个亲生女儿还上心。南齐皇宫每年一车一车的珍品送进宝华郡主府,郡主收到的时候,可欢喜?”卂渎妏敩
报应!
都是报应!
上一辈种的因,全都结到了冯保保的身上。
佛说的对: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冯保保将自己的大氅留在了屋内,自己一撅一拐的走出去时,朝琴和暮楚纷纷上前,只一眼,她们就看出冯保保的脸色不对,但是她们又不敢问。
“雨停了?”冯保保看向天边,惊鸿向西,形单影只。
“是的,郡主。”朝琴心内一怔,小心回答道。
“太阳出来了....”
雨是昨夜停的,太阳是今早出的,郡主这是怎么了?
怎么见了成嫣公主之后,人就犯糊涂了?
因为天气晴朗,整座羽华行宫都笼罩在旭阳之下,格外耀眼明亮。
行宫内的所有人,一扫此前的阴霾,变得轻悦起来。
禁军们换值的声音比往前大了很多,宫人们走路的声音似乎也提高了许多。
冯保保站在阆苑下,遥望远方,山峦重重,般般入画。
随着天气的好转,接二连三的捷报,从四面八方传回羽华山。
十月初九,清晨,荆南大军围截胶东叛军于下桥湾,两军交战数个时辰,西陵军师生擒胶东王,胶东败。
十月初十,傍晚,清河王被大军围剿,走投无路,誓死不降,自刎于两军阵前,清河败。
十月初十,子时,平川王府突起大火,平川郡王自焚于王府中,未得救,平川亡。
很快,京华来信,文武百官齐聚九华门,恭请皇帝陛下回宫,主持大局。
......
坊间传闻,大魏皇帝病危之时,宝华郡主一直侍奉在侧,孝诚感天,陛下终于醒来。
时隔半月,冯保保再次回到宝华郡主府,当她坐下来的那一刻,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比她的郡主府,更安宁的住所了。
“郡主,喝杯热茶。”暮楚笑着说道。
冯保保接过后,微微停住,随即吩咐道:“传话下去,非常时期,让府内众人若非必要,不要随意出府,安分些。”
暮楚垂了垂眼睫,很快明白了冯保保的意思,恭敬道:“奴婢这就去办。”
长安宫偏殿,乔淑妃等的十分着急,可皇帝一直在召大臣议事,已经持续了几个时辰了。
她如今怀着身孕,情绪本就特别敏感,自从出了林贵妃那档子事,她越发小心谨慎,生怕孩子出什么事,没法对皇帝交待。
谁曾想,那一日,她好好地送皇帝出了宫门,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就不停的传来。
起初宫人们都还瞒着她,后来她连续三晚做梦都梦到了皇帝,心中预感很不好,逼问了许多宫人,才得知皇帝在杲山遇刺,因为伤情过重,被转移到了羽华行宫。
而天下各地藩王起兵,甚至北川这边的世家都不太平,可谓是危机四伏。
还好皇帝将神机营统领齐修留在了京华,有他坐镇京华,纷乱很快平息。
又过了两日,听说偌大的丞相府被禁军包围了,同时被围的还有兵部侍郎柳家,不知是犯了什么事。
那段时间,乔淑妃几乎夜不能寐,日日担心,还好母亲陪在她身边,一直宽慰她。
皇帝出发去羽华山秋狩之前,特意将英国公夫人和衡阳王妃召进宫,说他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有母亲和姐姐照看乔淑妃,他会安心些。
当时,她还取笑皇帝说,不过就是一次平常的秋狩,最多二十来日,她撑得住,让皇帝不要大惊小怪。
皇帝听了她的话,笑容突然就变得微妙起来,却还是温柔地附和她,没有多透露一个字。
如今细细想来,恐怕从那日起,皇帝就预料到了羽华山一行的变故,只有她傻傻的被蒙在鼓里。
.....
长安宫正殿,皇帝一身玄褐色镶金边龙袍,眉目清朗,面色红润,一点也看不出来病中的虚弱之气。
临淄伯萧君白,神机营统领齐修,衡阳王冯珣,英国公乔勋,太傅谢敦等几人全部到齐,正在汇报各地传回的消息。
“启禀陛下,北川世家中,凡有与叛贼合谋者、互通者、关系亲密者,皆已被控制在各自府内,无令不得出。”
齐修腰身挺拔,微微拱手道。
“启禀陛下,成嫣公主已经关押在北宫,至于其他的前朝旧族,也已经关押在廷尉府大牢,听候发落。”
萧君白语气平缓,淡淡说道。
“启禀陛下,东海之乱已平,清河王已死,胶东王正在被押解进京的路上。”
衡阳王的心情是最复杂的,但是表情和声音是最平稳的。
“启禀陛下,平川郡王夫妇都自焚于王府之中,其子女也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
英国公最后说道。
皇帝就那样端端坐着,像一座山一样挺拔笔直,风吹不动。
良久后,开口道:“朕知道了。”
众人一默,知道了?
就一句话没了?
他们讲了那么多,口水都讲干了,结果皇帝就一句话总结了?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众人:“.....”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比叛乱平息更加紧要呢?
其他人停住了,显然是没有。
于是刚刚一直不发言的谢太傅,终于开始刷存在感。
“启禀陛下,还有一事。”
“太傅请说。”
众人不知谢敦要说什么,见他似有迟疑,却不得不顶住众人审视的目光,缓缓开口。
“清河郡主,在被押解上京的时候,大船经过洹河,投水自尽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最先有反应的是皇帝,他双目急缩,眉头紧蹙道:“不是有侍卫看管,怎么会?”
“清河郡主是后半夜,趁着侍卫换班的时候,偷溜出去.....”
接下里的情况,众人大概也就是能猜到了。侍卫第二日早上去送餐,发现里面没人,于是急忙去寻,最后在江水中打捞出了清河郡主冰冷的尸体。
皇帝沉默不语,其他人也连连叹息不已。
虽是叛贼之女,但毕竟是个双十年华的妙龄少女。
况且冯矢薇自小就养在外祖家,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却因为兄长谋反,而断送了性命。
皇帝去看萧君白,见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双手紧握成拳,衣袖下摆被风轻轻刮起,不停的颤抖。
十月十三日清晨,冯保保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景象,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回到了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她怔怔地眨了一下眼睛,又回到了现实。
“郡主!郡主!”暮楚的声音由远及近,冯保保连忙起身坐起。
“郡主,我们府门外来了一个人,要见您。”
冯保保微微皱眉:“要见我?”
“是的,他说他是一名医师,求见宝华郡主。”
“太医?”
“看衣着打扮,不是太医,应是民间的人。”
“长相如何?”
“高高的,瘦瘦的,脸上也没什么肉,皮肤暗黄,眼睛黑黑的。”
冯保保难住了,这从外貌描写来看,也无法断定是医师啊。
算了,见一见吧,多猜无用。
冯保保梳洗更衣之后,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往大门走去。
今日阳光还算柔和,门口站了一位雨青色衣袍的青年,身上背了两个大包袱,手中一把短剑,看上去更像是剑客,而非医师。
“在下严清,见过宝华郡主。”青年执手行礼,态度平和,不算有异。
冯保保点了点头,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来我府门前拜见?”
闻言,青年先是一笑,随即又道:“在下严清,是一名医师,也是西陵琅的师兄。”
此话一出,别说是冯保保了,就是暮楚也吓得不轻,结巴道:“你你你....你是西陵君的师兄?”
严清颔首:“正是。”
“如何证明?”
严清微微惊住,没想到这小郡主还如此警惕,又笑笑道:“这是阿琅数日前飞鸽传书给我的,还请郡主阅览。”说罢,从包袱里掏出一份书信,呈给冯保保。
冯保保一看书信上面的大字,的确是西陵琅的字迹,略顿了顿后。
“既然是西陵君的师兄,那就是我们府中的贵宾,严先生,请进。”
一行人将严清迎了进去,冯保保心里却在犯嘀咕,西陵琅在搞什么鬼,人不在京华,倒是给他搬来了一个师兄。
这师兄还是个杏林妙手,嫌她喝的药还不够多吗?
冯保保吩咐朝琴,亲自去安排好严清的住宿,又给他介绍了府中多处景致。
宝华郡主府,其富丽堂皇,恢弘锦绣,放眼整个京华,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尤其是后院的璧湖,巧夺天工,精秀典雅,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工湖,乃是园林大师——一白先生,平生最得意之作。
任何第一次进入郡主府的人,只要见到这璧湖,定然会大夸特夸一番。
唯独这位严先生,不禁笑意平平,语气也淡淡,似乎见惯了这般美景一般,不甚惊喜。
朝琴奇了怪了:莫不是这严先生,从前来过我们府上?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郡主后院的鱼塘有点大更新,87、杀母之仇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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