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面无表情,但却吐出一句很经典的话。
李二听了,如遇仙音,赶忙道:
“是啊,三大罗所言正是。”
“先前,隋皇肆意东征西伐,搅得周围四邻鸡犬不宁、生灵涂炭。特别是大突厥惨遭割解,一分为二。”
“这些年,又受裴矩、杨子灿等佞臣小人毒害,连贵先大可汗亡命天涯,实乃天怒人怨!”
“如此暴隋,我等正义之士,自当挺身而出而鸣不平,铲除暴虐,伸张正义,虽死而不辞也!”
李二越说越激烈,言语慷慨激昂至极。
对面的人,也都很是动容。
受到鼓励的李二,索性站了起来发表演说。
“当今之计,正当天下英豪,联合起来,共抗暴隋,伸张正义,还天下公道和平!”
“家父及我等,素闻大突厥多英雄高义之士,今日得遇呼兰和大可汗、三大罗如此英明神武之主,实在是我李家、周边四邻之福音!”
说完,李二将灼灼的目光投向高座在上的呼兰和可汗,然后对准对面的刀疤脸。
可是,刀疤脸还是那张死人脸,面无表情,倒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射出了分外闪亮的光彩。
这光彩,即照亮了李二,也让李秀宁、刘文静、徐昭燕的心脏,“砰砰”一阵乱跳!
这人突然爆发的目光,就像一道有形的舌头,肆意舔舐每一个人的心灵。
李秀宁甚至在某一瞬间,觉得这是一双非人类的目光!
那目光里,是怜悯、是洞彻,是天下尽收眼底的俯视!
“嗯,李通守胸怀天下,二公子也是雄才大略,很好,这个提议非常好!”
“不过,我等还是有疑惑之处,望二公子解惑!”
刀疤古思恩说道。
“三大罗尽管讲,我李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二稽首道。
“我等素知,李家是隋立国旧臣,是显赫的关陇贵族之一。”
“而李淑德者,与隋帝广乃表兄弟之亲,这么多年,貌似对李家多有重用。”
“据吾所知,”
说着,这刀疤男从手旁边的一叠文书中,抽出一张,看了看道:
“我无他意,只是心中疑惑!”
他解释了一下,又道:
“太原留守大人,北周天和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生于长安。”
“有人说,是十六国时西凉开国君主李暠的后代。”
“李叔德的祖父李虎,南北朝西魏时官至太尉,西魏八柱国之一,赐姓大野氏。北周时,追封李虎为唐国公。”
“李公子的祖父,李昞,仕北周为柱国大将军,又袭封唐国公。贵祖母乃北周外戚坚的妻子独孤伽罗的姐姐。”
这都是事实,李二等人点头认可。
只是对于突厥人情报搜集能力,倍感心惊。
那刀疤脸对着那张明显详细记录李渊生平过往的纸,继续朗读,似乎也是为其他在座着人说明情况。
“李叔德七岁时,李昞去世,做为嫡子袭封唐国公。杨坚为周静帝的大丞相后,复还李叔德本姓。”
“开皇元年,隋立,李叔德仕隋,初任千牛备身,后历任谯、岐、陇三州刺史。”
“广即位之初,李叔德先后任荥阳、楼烦两郡太守,后又征入朝,历任殿内少监、卫尉少卿。”
“广征高句丽,李叔德任怀远镇督运大使,同年又任弘化郡太守,兼知关右诸军事。”
“也是这一年,李叔德妻窦氏,呃,贵慈病逝于涿郡。”
“嗯,这一段……先略过不提!”卂渎妏敩
刀疤脸略过关于此期间李渊广交天下豪杰、图谋不轨之事,看了一眼李二等人后,收回目光,继续介绍。
“大业十一年,李叔德调任太原太守,兼任山西、河东黜陟讨捕大使。次年擢升为右骁卫将军,与马邑郡守王仁恭,与我为敌!”
说到这儿,刀疤脸还故意停顿了一下。
这让李二等人,不自觉地倍感难堪。
的确,这世间突厥和大隋,在白道南部与马邑交界之地,打了无数次仗,互有胜负。
双方说没点仇怨,说不过去!
“今年春,李叔德正式任太原留守、晋阳宫监,为大隋北方地方最高军政要员!”
说完,刀疤脸古思恩放下那张纸,说道:
“依次履历,赏看不出广有何亏待李叔德处!”
“对了,听闻二公子新近高升武威郡鹰扬府中郎将,贵兄长迁天水郡成纪县县令,可有此事?”
“三大罗圣明,的确有此事,然我兄弟二人,怎可中那暴君调虎离山之计?”
“嗯,这就是了。还有这位刘肇仁大人,本是五品上的晋阳县令,怎么就一下去了涿郡潞县县令?”
刀疤脸说着,又将目光对准刘文静。
“呵呵,”
刘文静尴尬地笑了笑,掩饰心中的不平和慌乱。
这突厥人,真是粗俗无力,当着人的面揭人伤疤!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嘴中,只好讪讪地说道:
“三大罗大人说得真是,枉我忠心耿耿、兢兢业业,怎奈不善逢迎巴结,自是不如朝中如杨子灿狗贼佞臣那般飞黄腾达!”
“所以,我心如磐石,坚决跟着唐国公反抗暴隋,清除朝中裴蕴、虞世基、杨子灿等奸邪之流!还我中原朗朗天空!”
这话,说得非常大气磅礴,直接让对面在座的数人面色微变。
就连高坐在上的呼兰和大可汗,都是连连咳嗽不止。
受到鼓励的刘文静还想再说,却被刀疤脸话语打断。
“哦,那苏威、裴蕴、虞世基、裴矩、宇文述几人,在大隋朝中经营多年,素有‘大业五贵’之称,他们把控朝政、打击政敌、祸乱朝纲,尚有一说。”
“可是这杨子灿,哦,等等!”
刀疤脸说完,煞有介事地从他面前的那沓纸张中,翻出一页,看了看,说道:
“这人,年纪也就二十五岁,这也挺年轻啊!”
他朝左右看看,却见众人都是一本正经地看着眼前的桌面,于是自顾自地说道:
“他,不就是个京师纨绔吗?我看看,咝,这官职的确升得快些!”
“何止快些,简直是在飞!”
李二听到此处,中二的性子又犯了,开始忍不住现场疯狂吐槽。
“他在他们那个鸟不拉屎的什么粟末野地之时,不仅在任营州鹰扬府校尉,同时还在京师东宫之中,挂着太子洗马的职务!”
“典型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实在可恨至极!”
“他那时候,才多大?是个乳臭未干十二三岁的花花公子!”
李二,显然对生命中的敌人杨子灿研究颇深,狠也深。
“二哥,注意言辞!”
见李二有点激动,且不分场合地大放厥词,李秀宁有点着急。
这是什么地方?
你又是什么身份?
老李家形象,被你毁掉了;老李家的人,也被你丢尽了!
如此肆意妄为,叫突厥人如何看我等,如何看我老李家?
……
“宁儿,莫急,二哥晓得轻重!”
“我想,突厥的朋友们也是视那杨子灿狗贼如仇寇,我是不吐不快也!”
“那杨子灿,多少年不来京师,可他在东宫中和地方上的官职,不但存在,而且在不断上升!”
“什么太子左卫左武侍率、上镇将军、鹰扬郎将……”
“等他这个花花公子到了洛阳,一边沾花惹草,一边却又升任太子少保、白鹭寺行走……”
“哼!这哪是升,根本就是在飞!京师纨绔圈中偷偷传言,这杨子灿是那暴广的私生子!”
“啊!”
……
“当啷!”
“咕咚!”
……
会谈室里突然发出一阵惊呼,也伴随着一阵乱象。
原来,有好几个人把眼前的玻璃茶杯撞翻在地!
对于这样的结果,李二当然很满意。
能够在突厥人面前发出振聋发聩的弘论,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梦想。
今天,他终于做到了!
他体验到了扬眉吐气、让突厥贵酋们闻之变色的快感!
突厥人,怎样,我李二厉害不厉害?
李秀宁看到二哥彻底放飞了自我,气得满脸通红,头一低,便再也一言不发了。
旁边的徐娘子,则开始小声安慰,并递给她茶水消气。
倒是刘文静,脸上颇有得色,觉得李二就是李二,实在是个少年雄主。
这主公,值得跟!
看看,简单一句话,就把对面的突厥人给惊得变了脸色,连面前的豪华玻璃杯都打翻了!
好!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们的声势,起来了!
“嗯,好,说得的确让人印象……深刻!”
刀疤脸的眼神中似乎接连闪烁了两下,不过他还是稳得像个老狗,一点不像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想来,二公子还有许多对于那杨子灿,哦,不,杨狗贼的精辟见解,尽管说来,让我等有一个详细了解可恨敌手的机会!”
刀疤脸似乎很期待李二继续发布惊人之轮,于是开始鼓励。
“我对这狗贼的了解,绝对超过我自己!”
“不怕诸位笑话,想当年这狗贼初入京师,就凭着一张小白脸,开始到处勾引良家妇女、沾花惹草。”
“其中,其中就有和我青梅竹马的内子!”
“啊!”
……
又是一阵叮咛咣当的乱响。
“还好,还好,幸亏让我即使发现,狠狠教训一番后让其收手,我那内子才免遭毒手!”
“不过,其他的京师良家,那就惨了哦……听说,”
李二说道此处,有点犹豫,似乎在想着要不要继续发散下去。
“哦,还有花边新闻,哦,斑斑劣迹的事实?快快讲来!”
刀疤脸的眼光突然再次大放光彩,催促道。
“那就多了啊!听说,这淫贼杨子灿不是常在东宫行走,与那暴广来往密切么?所以,自然将其黑手伸入宫闱!”
“谁啊?”
这下,刀疤脸的声音很是高了几分。
“还有谁?就是那个从小被他迷惑的小公主啊,正阳公主杨吉儿!”
“啪!”
刀疤脸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茶杯茶壶全都跌倒。
那茶水,差点连孔颖达和徐昭燕的记录卷轴都浸湿了,辛苦他们二人在震惊之余眼疾手快!
而其他的人,也被他这个举动给镇住了,全都用各种各样的复杂眼光看着这个刀疤脸。
有惊恐,有兴奋、有迷惑、有匪夷所思、有……
李秀宁,则被刀疤脸引发的巨响,惊得呛了一大口茶水,憋得半天出不出话来,眼泪都出来了。
好久,才剧烈地咳嗽起来!
土洞会谈室的气氛,相当的诡异!
“讲得好!”
“那万恶的狗贼杨子灿,可把我们突厥人给坑惨了!“
”没想到,尽然还祸害隋都,这都连人家公主都不放过,真是千古淫贼,万恶之首!”
“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擒住他,叫他跪下来给我叫爸爸!”
“到时候,将他拴在我们家的后花园,给他找一群母猴子耍!”
“咳,咳……”
“噗!”
……
实在想不到,一向当着冷峻王爷的刀疤脸,竟然说除了如此的调皮话!
商谈室里有点乱!
而李秀宁,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个印象中谦和有礼的契骨王子。
她,疑云顿生!
好熟悉的顽皮啊!
是谁呢?
她有死活和记忆中的那丝闪念联系不起来!
“三大罗所言甚是!我李家与突厥要强强联合,入了大兴和洛阳,生擒杨子灿,要他怎样就怎样,一解我等心头之恨!”
“现在,他又高升了!”
“当晚豫州总管府大总管,又去祸祸雍州去了!”
“唉,想那河西陇右之地,乃我李氏家族祖业所在,还不知道要被他搞成什么样子啊!”
“可怜的雍州妇女们,这下要遭殃啦!”
“诸位贵人,你们想想,有杨子灿这样的奸臣恶徒当朝,这大隋朝堂能不乌烟瘴气?”
“如今,暴广带着他的身边奸佞都去了江都,自然是江南之祸;而苏威、萧瑀、杨子灿等,守在皇太孙杨有身边,作威作福!”
“正是,真实……小丑坐庙堂,大师在流浪!”
李二说得满脸遗憾,无比痛惜,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从三妹李秀宁嘴里学来的话。
李秀宁听了,心中顿时一惊。
突然就想到了那个人,那张脸,那张嘴……
那个夜晚,那个无耻、纨绔小贼,曾经嬉皮笑脸地跟她说过的这句经典的话!
杨子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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