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俏儿有些狐疑,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朱雄英:
“黑…黑珍珠?臣没听说过呀…”
“嗨…”朱雄英摆摆手:
“安南上供给老朱家的,你咋能听说过?”
说着话,他端起茶盏,眼神又不自觉的跳了跳。
他把茶盏递给徐俏儿:
“尝尝,唇齿留香,回味悠长…”
徐俏儿接过了茶碗,黑黢黢的茶水,蜂蜜与桂花的甜香之下,隐约有种辛辣与酸苦的味道。
那是海枯石烂的阴间气息。
徐俏儿似笑非笑:
这个崽种要坑老娘!
可她有些踟蹰,在瞬息之间,她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反制方法。
朱雄英瞪大眼睛,嘴唇也不自觉的嘟成了个圆圈。
可看她只是把茶盏放在嘴边犹豫不决,丝毫没有就唇的意思,他就上手托了一把碗底:
“尝尝嘛…”
这种由赵墩子亲手调配,舔上一口就让人失去生活希望的茶,顺着徐俏儿的嘴唇,鱼贯而入。
然后她就像一只存粮的松鼠一样鼓着腮帮子。
“咕咚”一声,她的泪水夺眶而出,白皙的脸瞬息之间变得通红。
看她止不住的咳嗽,朱雄英慌了神:
“我的天…你咽啦!”
说着,他把手伸进徐俏儿的嘴里,扯着她的舌头,往喉咙里抠:
“吐出来…你快吐出来…吆,你甭咬我呀…”
徐俏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又被朱雄英抠的干呕不止。
她倒退两步,羞红的双眼瞪了一眼朱雄英,然后眼睛一翻向后头倒去。
“诶…你醒醒…我草…”
看着尸体一样的徐俏儿,朱雄英彻底急了,半跪着拍了拍她的脸,又掐了掐人中。
看她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朱雄英扭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赵墩子:
“我草…墩爷…”
“你往里头添啥啦?鹤顶红也没这上头啊…”
“甭跪着了,传太医呀…”
“噗呲…”昏迷中的徐俏儿突然咧嘴笑了。
渐渐的,她的笑声变得连贯,最后坐起身捧着肚子大笑个不停。
“草!”朱雄英瞪了她一眼:
“就知道你是装的!”
他如释重负,也丝毫不顾形象的躺在徐俏儿身边,双手枕在脑后,偏着头看着丝毫没有大家气质的徐俏儿。
徐俏儿依旧大笑个不停,渐渐的没有了笑声,但身体还在颤抖,直到最后颤抖也没有了,她也在朱雄英的身边躺下。
但是朱雄英寝宫的金砖好像让她极为不自在,翻来覆去动个不停。
一会看着宫殿的房梁,一会再扭头看着朱雄英的侧脸,一会又翘起了二郎腿…
她突然幽幽的说道:
“殿下能骗到的人,都是相信殿下的人…”
“少扯淡了…草…”朱雄英瞥了她一眼:
“你躺地上装死,我不是也信了?”
“嘿嘿…”徐俏儿笑的有些憨厚,又突然问道:
“殿下是心疼臣…还是担心臣死了之后的影响…”
“嗯?”朱雄英有些诧异的扭头看着她。
“切…”他撇撇嘴:
“心疼你我能让你喝?”
“还影响…”他把手从脑后抽出来,对着徐俏儿比出来一个三的手势:
“你死了正好…”
“我会请父亲再给我说一家…我一气儿娶仨!”
“咦…”徐俏儿也满不在乎的撇撇嘴:
“净骗人…”
为了反驳朱雄英的观点,她举了朱家当家人的例子。
她坐直一些,用双肘撑着身子,然后说道:
“陛下、太子爷和燕王都是情深义重的…”
朱雄英翻着眼睛看她:
“你咋不提我二叔?那日子过的…”
徐俏儿一滞,又有些无奈的撇撇嘴。
看她不吭声,朱雄英接着说道:
“皇爷爷戎马起家,互相扶持,自然情深意切…我爹,那是从小定的娃娃亲…自小就长起来的…”
“至于四叔,和我又不太一样…”
“四叔是诨,我是贱…”
“嗯?”徐俏儿又瞪大了双眼,迟疑了半晌才说道:
“您怎么…吆…殿下说的是…”
看徐俏儿竟然顺着他说,朱雄英的眼睛瞪的比她还要大:
“嗯?”
“你这…诶?没挨过太孙打是怎么着?”
……
而在朱雄英眼里是个混蛋的朱棣,却过得十分惬意。
他正在用膳。
徐妙云亲手做的羊肉锅贴与烧鹅,又搭了几个热菜和一盆汤。
他好吃肉,所以搭的菜也都是肉。
这顿饭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吃。
大儿子朱高炽与二儿子朱高煦在读书,新请的教书先生十分严苛,课业不完成,不准吃饭。
眼看吃的差不多了,徐妙云站起身,把几个没怎么动过的菜品放进一个食盒里,又舀了半盆的白饭递给门口的侍卫:
“福子,你去厢房,给高炽他们送去…”
看徐妙云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朱棣端起茶盏漱了漱口。
放下后又摇了摇头:
“过些时候本王琢磨琢磨,看看从哪给高炽寻个枪棒先生…”
“这个燕王就是个打仗的王爷,他那身肥膘,能带兵吗?”
徐妙云不吭声,朱棣就站起身,松了松腰带,拿起自己的大氅往外走去。
北平这个地方,积雪半人高,出门不穿厚些能冻死人。
“王爷要去哪?”徐妙云皱着眉头问道。
朱棣手指了指门口呵呵笑道:
“爱妃做的锅贴甚合本王心意,一不留神用多了,出去消消食…”
徐妙云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她四下看看,又对朱棣问道:
“王爷真的是有心夺嫡吗?”
朱棣勃然变色,扭头森然的看着徐妙云:
“你说什么!”
急怒之下,他的眉毛都立起来了,又六神无主的来回踱步。
最后厉声喝道:
“放肆!”
“徐妙云!你要陷本王于不义吗!”
徐妙云不吭声,只是面无表情、又眼神清亮的看着他。
眼神的争锋朱棣败下了阵,他颓废的苦笑一声,又坐回了原来的椅子上。
他说道:
“我不敢…”
“那年大哥才十五岁,他诏杨宪问话…杨宪只是行路慢了一些,父皇就要砍了他,那可是杨宪…”
“从那时我就知道…大明的太宗文皇帝…只能是大哥…”
说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接着说道:
“之后大哥主办胡惟庸案,唐淳、彭礼、郑祁…这些人…他们分明和胡惟庸无任何瓜葛,却被大哥打入死牢抄家问斩…”
“后来我才得知,他们是因依仗功高,见大哥未曾下马拜见…”
“再后来…空印案…开济案…都有大哥的影子…”
“所以本王、秦王、晋王…从来都不敢有夺嫡的心思…甚至为了绝了二哥的心思…母后乾纲独断,给他说了一个蒙古妻子…”
徐妙云终于出声了:
“那王爷就离那个妖僧反贼远一些!砍了他!”
朱棣深深喘了一口气,又耐着性子解释道:
“大师所写边境十二疏…本王呈报御前,父皇大加赞赏…”
徐妙云依旧冷眼,过了半晌才带着回忆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当年诚意伯御前论贪,说起前唐元载…”
“元载家贫,做官后苦无粮米起炊,恰而有个下属,送上了五斤肉、十斤米…”
“按理俩说,五斤肉十斤米,收了也无妨,日后还上便是…”
“可后来元载又无钱置办冬衣,可又是那个下属,送来了二十贯钱…”
“对王爷来说,二十贯钱也不算什么…可再之后,就是两百贯…两千贯…两万贯呢…王爷依旧无动于衷吗?”
朱棣紧紧的闭着眼,按在膝盖上的手掌也不自觉的抓紧。
徐妙云的话,他听明白了,只是心思一时难以平静。
徐妙云接着说道:
“元载是个贪官,可他也不是生来就知道贪的,而王爷如今的处境与那个元载有什么不同…”
看他依旧不吭声,徐妙云把手按在了朱棣的手上,轻柔的说道:
“杀了他吧…王爷杀了那个妖僧,什么事情都不会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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