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呢？你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替你把持如此大的闻府。她身为女子当家，还拉扯着一个女儿，你叫她如何处世？现在她死了，没熬过年初的瘟疫，才三十岁就死了，你满意了吗？”
老妪圆瞪双眼，眼球暴起，红血丝遍布，双手使劲摇晃闻子君的躯体。闻子君跪在地上，不声不语，呆滞着双眼，半分不见阻止老妪的意思。老妪见唤他无用，跃过闻子君，一头撞到棺木角上，反弹到地上，再没了声息。
“娘——”阿泗随着这具身体一道发声。www.xündüxs.ċöm
无邪跪在闻子君身后的草席上，整个人蜷曲，看不见神情。姜离正在费劲的从他后背抽出自己魂魄的小腿。明明是很哀悼的场面，却因为姜离憋气使力到涨红的脸而显得极为喜剧滑稽。
阿泗魂魄的目光转向无邪身旁扎双髻的少女。那小女儿桃腮粉面，颧下抹着朱红，眼上涂了胭脂紫，容色艳丽，全身却裹在缟素之中。
她生得更像自己的母亲，看着伶俐动人，丹唇点峰，跪在地上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平视前方，眼角挂着两行清泪。无邪站起来，从内襟掏出锦布，轻轻为她拭泪。
“我娘呢？”少女这才有所触动，挺直上身，僵硬地转头看向无邪。
“我娘，昨个儿才说她想吃昙花甜汤。汤我今晨起了个大早已经煲好了，现在用小火偎着。”
“无邪，你看见我娘了吗？”少女握住无邪伸到她面颊上的手，瞪着迷茫无辜的双瞳，左右顾盼，“若是找不到她，这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无邪任由她攥着，没发话。
少女自顾自纠结了一会儿，也不在乎身边有没有人理会她，片刻后又神情一转，笑着拍无邪的背，“算了。算了。这汤大火小火闷了那么久，亏得我一直守在灶台旁，没人喝也怪可惜。这次就便宜你了。”
“小萧儿，昙夫人，不就在你前方吗？”
少女的笑容消失了。
黑白的唢呐声混着棺木合盖的动响，八个壮汉赤膊扛着两大口厚实沉重的棺木往城外走。送棺的人群异常沉静，一路上只有壮汉们粗鲁的喘息声。
阿泗跟在队伍最后面，不禁想到自己毕竟也是死过一回的人，邬凡雪凭着仅存的良心，好歹给她立了个衣冠冢。不知道当年她的葬礼是什么样式的，自己的棺木是不是也是四人合抬。
若是那样，对于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来说，死后的结局大多都是抛尸荒野，这样的葬礼也算死得有些排面了。
闻子君处理完结发妻子的后事后，彻底遣散了闻府。昔日盛极一时的侯府如今人走茶凉，宗亲皆用怨念的眼神送别闻子君一行人，恨地咬牙切齿。
无邪把闻萧儿也带上了。昔日的两人行，现在又多了个正值豆蔻的妙龄少女。
出了京城南下，四野愈发荒凉穷困，瘟疫和战乱肆虐民间，唯一隔绝于世，依旧歌舞升平的大抵也只剩京城了。
“小萧儿，吃桃吗？”无邪将桃子递给少女。三人坐在一艘乌篷客舟上，船夫在船头撑杆，他们将从此处一路顺着水流，去到淮南广陵。
闻萧儿趴在船栏上拨水，看着南来北往的船只熙攘着拨开湖面驶过。水深不见底，还带着凉意。她接过桃子，桃皮上沾水的绒毛还有点扎手，闻萧儿将桃子放到衣裙上搓了两下，咔擦一口咬下。
突然，闻萧儿扯住无邪的衣角：“有鱼。”湖面上出现一串气泡。
“桃核给我。”无邪摊开手。闻萧儿将桃核扔进他掌心，无邪往气泡处扔去。有鱼被打中尾部，拍出水面。
闻萧儿双手开合，往前扑倒，想要夹住鱼。她一个马步没站稳，直接一头栽进水里。
无邪将她捞上来，闻萧儿浑身湿漉，手里还抱着那条鱼。
“今晚我炖鱼汤。”闻萧儿抱着鱼，抬头冲无邪笑。自从母亲逝世后，闻萧儿连日来鲜少露出其他情绪。无邪见此，心中暗松口气，也跟着高兴。
彼时的淮南一带，瘟疫和魔物横生，民不聊生。闻子君靠岸后，所见即是殍尸路边，皮包骨老朽们无力瘫在地上乞讨吃食、草药的苍凉景象。
闻子君在此处立旗行医，无邪和闻萧儿两人不会诊治病人，白日就到山林里采药。夜间妖魔横生，无邪不放心闻萧儿一人待在客栈，把她背在背上赶路，闻子君负剑前往村庄除煞。
是夜。
“无邪，你说，得道成仙有什么好的呢？”闻萧儿蹲在树桩底下，慢慢拆开手中红纸包裹的一打纸扎元宝和香烛，她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掏出来，插在树根前的土壤中，用手挡住风，点燃元宝。
烛火熏黄，有一股很浓郁的香火味散开，火光映照着闻萧儿的面靥，无邪也蹲下身。
“你想修仙吗？”无邪问。他并不清楚闻子君的女儿根骨如何，不敢轻易允诺她。
“不。”闻萧儿却拒绝得很干脆。
“我想化鬼。”少女被劣质纸元宝燃起的黑色浓烟呛得流眼泪，“如果我化为鬼，我就能重新与母亲团聚。”
“不是所有的死魂都能化鬼。”无邪却是摇摇头，“至少你不能。只有那些在生前惨死、忍受巨大冤屈的魂魄才能化为厉鬼和魔道傀儡。你不能，你的母亲也不会是鬼。”
“是呢。”闻萧儿又塞了三个纸元宝进火堆，定神地盯住火苗窜动，橙光打在她惨白的脸上，“你说得不无道理。我成了鬼又有何用，我的母亲恨不起来，也爱不下去。她不会成为鬼，我们也不会团聚。”
无邪站在她身边，一起看着所有的纸钱在火光中湮灭成灰，稀碎的火星被风刮散，树桩下重归黑暗。
良久后，他开口，“小萧儿，你想再见你母亲一面吗？”
闻萧儿看着他，无邪施展号令，一具半腐朽的枯尸从树后面走出来。开口却是昙娘的声音。
“娘？”闻萧儿站起身，哆嗦着嗓音呼唤枯尸。枯尸不停歇地向她跑来，因为被埋葬多日，关节错乱，跑的速度还不比常人行走的速度快。
“我不会告诉我爹的。”闻萧儿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无邪深埋下去的头颅。
少女泪流满面，从无邪身前绕开，奔向枯尸。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对付男主就该斩草除根更新，第38章 秘境抢夺积分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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