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名面容黝黑，神情坚毅的男子映入了墨无痕的眼中。
这个男子来到河渠预定的开凿路线上，正在用类似水尺的东西比划着什么。
随后用力的向下挖出一个深坑，放下一个木片，同时再拿出背后的竹简做一个记录，再继续向下走去。
每隔一段距离，他就会记录一次，不一会儿时间，就来到了墨无痕的面前。
然而男子仅看了他一眼，就面无表情的继续测量下去。
墨无痕见此，立刻跟上去，拱手。
“这位仁兄，请问您这是做什么？”
而男子闻言，抬起头认真的观察起墨无痕。
见墨无痕面容俊朗，恭敬有礼，这才随口回道。
“矫正河渠路线。”
说完男子不再理会墨无痕，继续向前丈量。
而墨无痕则默默跟在男子身后，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言行举止。
半天之后，男子似乎是累了，靠在一段修建了一部分的河渠旁边。
侧过头。
看到墨无痕站在身后，男子似乎不善言语，拍了拍旁边的地面。
“坐”
墨无痕看了一眼肮脏的地面，随后毫不在意的坐在男子旁边。
男子见此，眼中露出一丝精光，看向墨无痕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我是水家郑国，观你言行，你应该出自诸子百家，不知道你是哪家之人？墨家？”
墨无痕赶紧回道。
“儒家”
郑国有些诧异的看着墨无痕。
“儒家？”
墨无痕尴尬的点点头。
郑国对墨无痕上下扫视了一圈，叹道。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遇到一名如此另类的儒家弟子。
我记得上一个像你这样的，是几年前。
当时那个儒家弟子，也如你一般，放荡不羁，潇洒自如。
转眼间，已经九年过去了，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好。”
墨无痕闻言，表情立刻怪异起来，不由自主想起了某个人。
“郑国前辈，您说的，可是儒家韩非？”
“哦，你认识？”
墨无痕尴尬的摸摸大帅脸。
“不瞒前辈，他是我大师兄，我是他的小师弟，墨无痕。”
郑国愣了下，随后那古板的脸上，此刻竟然轰然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竟然在秦国还能看到故人的师弟！
你师兄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在小圣贤庄？”
“师兄已经回韩国了。如今贵为韩国司寇。”
郑国闻言默然，随后叹了一口气，望向那遥远的群山之巅。
“他竟然回国了！没想到啊。看来潇洒如他，终究还是无法放下！
可惜韩国的那个烂摊子，谁也救不了。这点，我比谁都清楚。”
“郑国前辈看来与我师兄乃故交。”
“萍水相逢，引为知己罢了。对了，你来秦国做什么？”
墨无痕对此尴尬的笑道。
“在下即将秦国为吏。正好辖区在此，知道秦国正在修渠，想看看这条河渠进展如何？何时才能完工？”
郑国闻言，再次看了墨无痕一眼。
“你果然是儒家的，儒家对做官都很有兴趣。
可惜，你终究要失望了。
这条河渠历经九年，但完工之期，依旧遥遥无期。”
这下墨无痕疑惑了。
“郑国前辈，您不是主持了九年吗？为何还无法确定？”
郑国看着河渠悠然叹道。
“人有穷，天无穷！这条河渠，我九年内已经踏遍了每一片的土地，每一寸河渠上都有我的足迹。
龙口，开凿点，路径，以及所有的路线与材料在这九年内我都准备妥当。
然而，却有一个东西是我根本没办法控制的。”
“什么东西？”
“人力！”
“人力？”
“河渠工程浩大，河渠的走向是泾水注入洛水，地势上自西北向东南，这乃天然的地势。
然而，开凿这条河渠，却需要数不清的人力与物力。
需要开凿出一条横跨数百里的河渠，你可知其难度？
就算主河渠开凿出来，其附属的各种灌溉用的毛渠，干渠等支线也需要数百条才能覆盖到关中平原。
而这所需要的更是精细活，其中所需要的人力与物力又不知道有多少。
更别提其他的细微工程不知繁几。
这样的工程量，靠着每年二十万面黄肌瘦的徭役，你觉得要修到何年何月？”
墨无痕闻言沉默了片刻。
“郑国前辈，我能冒昧问问，如果这条河渠修好了，能给秦国带来什么吗？”
说到这点，郑国竟露出了一丝微笑，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似乎看到这条自己开凿的河渠开通之时，那带来的万象一新。
“如果河渠修成，首先关中就会成为秦国的第二大粮仓！
日后无论是否灾年，皆无所碍。
其次支渠沿岸的农田将再无水患之忧，尽皆为沃土。”
说着郑国指向前面那渭河的方向。
“看到了吗？到时候我手指的方向，都会变成一片片的沃野，金黄的稻谷在沃野之上遍地都是。
辛勤的劳动人民，都会在田间辛勤的耕作，享受着丰收的喜悦。
而这样的场景，河渠的沿岸遍地都是。”
边说着郑国站了起来，似乎望向那遥远的渭水河岸。
似乎看到泾水冲刷渭水的壮观景象。
“另外，这条渠还能将渭水堆积的泽卤之地冲刷成新的良田，秦国因此至少可得四万余顷（110万亩）良田。
你说，这条河渠的意义是否重大！
若此渠可成，则秦国再无粮患之忧！将为秦国至少增加百年国运。
此渠也必将载入后世史册！
人们都会说，这个世上不仅有一个都江堰李冰，还有我郑国！”
眼看着郑国越说越激动，宛若小孩一样憧憬着未来。
此刻墨无痕似乎能感受到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心中的那份渴望与不甘。
因为这条河渠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他渴望见证它的到来，哪怕等待的再久，他也要坚持下去。
却见这时。
郑国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
随后黯然的叹了一口气，黑黝黝的脸颊坚毅的看着远方。
又拿起那把贴身的老旧水尺，一步一步的沿着河渠继续丈量下去。
就这样，慢慢的消失在墨无痕的视野中，消失在墨无痕的眼前。
只能看到那远方的深处。
似乎有一个黝黑的男子拿出手中的铁尺用力的向下挖出一个深坑，放下一个竹片，再拿出竹简做一个记号，随后继续向前，踏遍这条河渠，踏遍关中平原，踏遍河渠沿岸。
墨无痕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这广阔的关中平原。
微风吹起身后白色的披风，以及那散乱的长发。
片刻后转身离去。
有些梦虽遥不可及，但并不是不可能实现，只要你不放弃，只要你坚持，说不定你期待的成功它就在前方以你想不到的方式，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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