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中午的时候,清溪书屋这里就得了消息,十阿哥携十福晋进城去了。
康熙刚开始的时候,没想到两人有什么正经事儿,还叫人拿了十阿哥的脉桉,担心他任性,不好好休养。
康熙有些不放心,觉得十福晋太过孩子气,不是能好好照顾人的。
眼见着上面记载,十阿哥伤处淤青已消,伤处渐愈,他眉头才舒展了些。
不过他也好奇,随口吩咐梁九功道:“去问问九阿哥,十阿哥怎么回事儿,不晓得好好休养。”
梁九功应着,就往值房去了。
刚好九阿哥正叫了园膳房总管,提及开始供鱼之事。
畅春园里,前后两个大湖,中间养了不少鱼。
“御前没有限量,其他主子处按照品级,每月五斤到十斤,只限在园子这几个月,本就是多的,可以不要,不能换其他的。”
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自己生母就在里头,九阿哥还是很乐意尽尽心的。
园膳房总管应着。
湖里的鱼都是现成的,除了清溪书屋与无逸斋两处的锦鲤池之外,其他处的都是杂鱼,捞着也方便。
这会儿功夫,梁九功到了。
听了问话,九阿哥就道:“代我去的呗,我这也不好去参加喜事儿……”
他正好想要去御前,就道:“谙达,我刚要过去请见,自己当汗阿玛说去。”
梁九功躬身道:“那劳您驾了。”
他是瞧出来了,皇上就是想要传召九阿哥了,又不痛快传,才打发他过来问话。
出了内务府值房,九阿哥看了梁九功两眼,道:“谙达这怎么回事儿,怎么还富态了?”
平日里常见的,没注意这个,等到注意了,发现梁九功脸上的褶子都撑开了,下巴上还有两个要冒头没冒头的火疖子。
梁九功道:“前阵子肠胃不洁,吃坏了肚子,这大半月闻不得荤腥,没吃肉。”
不吃肉,就不大顶饿,睡觉前就多了宵夜,吃了饽饽。
这就跟马的夜草一样,很是催肥。卂渎妏敩
九阿哥道:“这习惯不好,久了伤肠胃,还容易密结,回头给谙达送些肉松跟肉脯,这两样左粥夹饽饽都行……”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旁边的荷叶,道:“这个做粥、泡茶都是通肠胃的,再给谙达加一罐荷叶茶,味道寻常,可喝着身子清爽。”
梁九功带了感激道:“劳九爷惦记了,那奴才就厚着脸收了,正缺这个呢。”
这御前服侍,这胖瘦没有人挑剔,可是密结这个要了命。
这反胃火后嘴巴臭,他这两天都不敢吱声了。
两人说着话,到了清溪书屋。
正好侍膳太监带人抬了膳桌,提了食盒过来。
康熙就传九阿哥进去,道:“赶上了,跟着吃吧。”
九阿哥之前在御前留过饭,少了拘谨,就谢了恩,在御桌下首坐了。
中午这顿是“晚膳”,比早膳数量少了一半。
九阿哥看了一眼,乏善可陈,就想了捞鱼之事。
等到撤了膳桌,他就提及方才对园膳房总管的吩咐。
“儿子也是吃着例菜长大的,左右那就几样,真是够够的,想着眼下在园子里方便,添些也方便,还不用旁的抛费。”
康熙听了皱眉,对九阿哥道:“这果腹之物,本就是这样,宫里供应富足,再不停地增加,久而久之,就成了定例,破费更多,往后这风气就坏了。”
九阿哥之前还真没想到这个。
不过这上行下效确实是问题。
他想了想,道:“那要不然还是原例不动,就比如妃母跟嫔母们每月十只鸡鸭,只是在园子里住的时候,可以换成一份鱼?”
变通一下,也能换个口味。
康熙看着他道:“但凡添减,都要思量周全,否则就成了后人的‘成例’,生出多少事来!”
九阿哥垂手听了,道:“儿子受教,往后一定思量得更周全些。”
康熙点头,示意他坐了,沉思了一下,道:“毓庆宫官女子李氏,按照贵人等级治丧,这个贵人等级是怎么来?”
九阿哥看着康熙,面上带了纠结。
关于毓庆宫的事情,他是一句话也不想说。
这个“按照贵人等级治丧”,他倒是也晓得此事,毓庆宫的首领太监报到内务府了。
这治丧的物件,还要广储库那边领用。
康熙见他迟迟不开口,不由皱眉道:“有什么不能说?”
九阿哥就实话实说道:“儿子是不晓得从哪里说起,这是从旧例,毓庆宫的女卷供应,除了妃与官女子之外,中间就是贵人,每日猪肉六斤八两,鹅半只,鸡半只……”
康熙的脸色有些难看。
九阿哥觉得自己隐隐地猜到汗阿玛不喜的缘故了。
猪肉每日六斤八两,这是后宫嫔主的待遇。
毓庆宫的格格,之前居然是与嫔一个待遇,这个确实叫人不舒坦。
康熙是想到了之前看到的“太子嫔”的折子,终于明白这称呼是怎么来的了。
李氏在毓庆宫的时候,名为格格,实际上优容太过。
若非如此,也不会生出大逆的念头。
如今人走了,还有两个皇孙在,又是太子叫人吩咐的,康熙虽是心里膈应,也不会专门下令削减李氏丧仪。
他看着九阿哥,心中犹豫。
无规矩不成方圆。
他想要嘱咐九阿哥一句,毓庆宫那边往后按例供应即可,可是想到太子行事素来随心,又是自己下令那边可不用从例,眼下反口恐怕太子不自在,迁怒到九阿哥身上。
他就放下此事,问及十阿哥出门之事,道:“你就是这样做哥哥的?该管着的时候不管着些,伤还没有养好,就满世界乱窜。”
九阿哥眨了眨眼睛道:“这都过去十来天了,好的七七八八的,您不用担心,今儿他也不是去别处,就是去张相家了,福松换帖,儿子不方便过去,就让老十去了……”
康熙对福松印象颇佳,也晓得与张家女相看之事。
他问道:“福松有姐妹没有?婚事上可被人挑拣?”
家贫的宗女,都不好置办嫁妆正常聘嫁,那像这样已革宗室的女子,肯定也会被人挑剔吧?
九阿哥想了想,道:“好像听儿子福晋说了一嘴,从前年就开始挑人家,不过许是眼高,或者长幼有序,等着福松定亲,现下还没有定下人家,好像也不小了,十五、六了……”
康熙就道:“回头从内库抽出五万两银子来,朕要赏人。”
九阿哥听了,眼睛一亮,道:“汗阿玛,那儿子有份么?”
康熙没好气地道:“你还缺银子不成?”
九阿哥立时道:“那不一样,儿子攒的是儿子攒的,汗阿玛赏的是汗阿玛赏的,这辛辛苦苦的血汗钱跟带了慈爱的银子压根没法比!”
“哼!油嘴滑舌!”
康熙冷哼道:“是给闲宗室与无差事觉罗预备的,家贫且有年长格格没有婚配的,就按照宗室与觉罗分了两等,给与嫁妆……”
九阿哥听了,面上带了认真,道:“汗阿玛仁爱,宗女与觉罗女的婚嫁确实是大事儿,好好的女孩儿要是做继室还罢了,可是做侧室、偏房这个就太糟蹋人了。”
康熙看着九阿哥道:“之前的还罢了,以后断不可再有此事。”
九阿哥点头道:“汗阿玛放心,儿子会盯着的,不过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这些境遇不堪的宗女与觉罗女,后头都有个忘了祖宗的父母,为了防止他们借着尊长身份侵占这笔嫁妆银子,儿子想要请旨,由内务府统一承办嫁妆,主要就是家具、衣服、摆设、首饰与压箱银子这几项,可以比照着有爵宗女,按照宗室女与觉罗女两等预备。”
虽说九阿哥这样,防备太甚,可是康熙觉得,有备无患,总比到时候扯皮好。
他这个恩典,是给宗女与觉罗女的,不是给他们父母的。
他就点头道:“准。”
九阿哥恭敬应了,而后想到了福松家,道:“汗阿玛,那像福松家那样的已革宗室,要不要也查查?从太祖皇帝开始,至今有不少支宗室革了黄带,这些人家不单单是女儿婚配要担心,就是儿孙教养也让人不放心,没有资格入宗学,又补不上旗学,日子宽裕的还罢了,请了西席,可日子紧巴巴的,就只能对付穿衣吃饭了,失了教养,不乏沦为无赖地痞的。”
去亲戚家打秋风算是好的,到外头勒索寻常旗丁百姓的,也大有人在,丢人。
康熙听了,不由皱眉。
还真是一个问题。
就算这些人革了黄带,失了宗室身份,可血脉是实打实的,不容人欺凌,也不容他们去欺凌旁人。
“朕晓得了,回头会叫宗人府一并核查这一部分人口……”
其实九阿哥还想要提一句补旗缺之事。
已革宗室不能补寻常旗缺,又没有资格补宗室缺,那除了混吃等死也没有别的出路。
可是要是准他们补旗缺,那对其他旗人不公平,这些人都有王公府邸为宗亲,门路多,靠山硬,侵占了这些旗缺,就是跟勋贵与八旗百姓抢饭碗,怕是会引起公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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