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的确动心了，但一边是虚无缥缈的理想，另一边却是客观存在的现实。
马达福身上有很多桎梏。
他做不到任重这般果决。
他自己想入伙，但却不可避免地顾虑马潇凌。
不管任重有再多的过往成就来包装，老马也依然坚定地认为那是条必死之路。
自己年岁已高，也并不怕死。
但马潇凌却还年轻。
她是无辜的。
这成了老马的阿喀琉斯之踵。
“任重，我不会出卖你。”
“我知道。”
“但我是否认真地加入，还需要仔细权衡。”
“我懂。”
“希望你明白我的苦衷，马潇凌还年轻。这不是只牵连到一个人的决定。”
任重：“我也懂。”
“所以接下来……我想安排马潇凌去攻读进阶战士学院，星火镇的卫队长我会另外招聘。”
任重：“嗯，江开是个不错的选择。”
马达福：“在工作上，我依然会尽全力配合你。”
任重：“嗯。多谢。”
……
改变不是一朝一夕，马达福做出了符合他本人人设的最勇敢的决定，往前狠狠迈出一步，但又因对现实的屈服而稍微往后退了一点。
但任重并不会就此放弃马达福。
老马依然是可以争取的战友。
改变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润物细无声。
他对老马依然有期待。
……
在后现代的工程建设体系帮助之下，星火镇里的工程项目进展很快。
最迟两周后，足以容纳一点五万人入住的新型住宅将会完工。
在这两周时间里，又将会有大量财富从任重的手中水流般流向参与施工建设的荒人。
任重在星火镇里造成的改变，也不可避免全面进入世人的视野。
拥有记者与念力师双重身份的萧星月又出现了。
在星火镇的办公室里，萧记者就着星火镇的发展状况向任重提了数十个刁钻的问题。
任重则侃侃而谈，从主观能动性谈到了人的价值，又谈到了小镇经济开发。
他如此说道：“以我如今的财力，养几万编外员工轻而易举。我当然不是在白白烧钱养闲人。在我的事业版图里，这些荒人都会在未来创造足够多的价值。”
萧星月：“但星火镇的资源有限。”
任重笑着点头，“当然有限，但潜力却又比你想象中更大。过去星火镇的落魄，是杨炳忠这废物用过时的管理办法造成的积弊，我不会重蹈覆辙。我已经用我的方法对星火镇周边墟兽资源做了综合核算。三万人并不是星火镇的承载能力极限。”
“如果将人均生活质量控制在恰当的程度，十万人也不在话下。在这十万人中，刚好能有近一万名专业拾荒者。相关的具体算法，我已经在《新型镇级资源回收公司管理办法》的文件中提交给了唐古集团。”
“另外，晨辉矿区的蓬勃发展也为我提供了机遇。晨辉矿区有大量的人力资源需求，我已经与紫晶矿业相关分公司达成了协议。每一名晨辉矿区的荒人员工，都能养活一个家庭。在这些家庭中，又会诞生新的人才。这些人，将会成为我扩展事业版图的得力臂助。”
萧星月又问：“那么，任总你的目标不只局限在星火镇与铬碳镇这两镇之间？”
任重一笑，“当然！我对自己的企业发展有信心。我的管理办法效率更高，对墟兽资源的开发利用水平更高。我会把我的员工们的价值最大限度发挥出来。我当然会走出去。”
“那么，任总你最终想达到怎样的结果呢？”
任重再是自信一笑，“我感谢协会创造的公民体系，我将沿着这条路一直攀登。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任氏集团能成为九大集团的得力臂助！至于我本人，以及我将来可能创造的任氏家族能成为世界第十首富，那我就满足了。到了恰当的时候，我会选择人体冷冻，跨越时间的阻隔，亲眼去看到那一幕。”
他的言辞恳切。
他既有野心，又对源星体制展现出了高度认可。
同时，他的一言一行也符合他这荒人的人设。
从荒人到公民，再在协会建立的规则之内，沿着公民之路一步步往上爬，本来就是协会刻意引导下建立的社会体系。
人永远都有上升的欲望，哪怕是荒人。
商业协会控制人心的手段，就在于一边创造坚实的阶级壁垒，一边通过文艺作品、现实里的差别待遇等等手段勾引着每个人产生幻觉，误以为自己始终能更进一步。
任重表现得非常完美，恰似一个真正的“瓮中之鳖”，亦或是“井底之蛙”。
另外，任重似乎并不知道源星即将在二十年后搬迁一事。
萧星月点点头，“任总不愧少年英杰，我祝你心想事成。”
她似乎放心了。
任重还是局中人，没有成为破局者的倾向。
任重：“多谢。”
“对了，再聊聊你与冷血屠夫的一战呢？当时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选择接受屠夫的挑战？”
任重呵呵一笑，“在紫晶矿业的同事们协助我完成魔婴金属的熔炼后，我就知道，我必胜。冷血屠夫对我而言根本算不上挑战。所以，其实我也没什么动机。想到这，我就去做了，然后我赢了，仅此而已。”
萧星月：“原来如此。那任总你还真是个极度自信的人呢。”
“哈哈，当然，我如果不自信，又凭什么在短短三个月内走到今天。我认准的目的，只要不违背源星的法律，谁都不能阻挡我的脚步。”
“嗯，那就好。”
萧星月走了。
这一次，她并未对任重使用心理审查。
随着任重的公民等级进一步提升，他的一些隐性评分再度提升。
他的叛逆指数与威胁指数不再轻易暴涨。
念力师机构试图审查他时，也需要得到更高等级的授权，不再能随随便便毫无代价的提审他。
简而言之，他现在大体也算得上是个人了。
源星的新社会体系已经运转了682年，不断自我打补丁，不断完善，在方方面面已经考虑得十分周全。
有很多东西，任重自己不怎么去了解，但却都客观存在，并悄无声息的影响着星球上每一个公民的生产生活。
……
当天下午，铬碳镇，镇府高塔。
任重带着礼品再次拜会了一下这边的镇长，并与对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
任重更拿着唐古集团的授权，摆出了《新型管理办法》。
他向铬碳镇镇长承诺。
他不会只投资星火镇一地，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让铬碳资源的日产能至少提升一倍。
铬碳镇镇长对此非常满意。
他与马达福不同。
这边实行的并非世袭制。
这位镇长是由公民选举产生。
他的仕途由公民手中的选票决定。
至于公民的选票，则基本由当地能创造多少税收，能为他们提供什么水平的优渥生活决定。
税收收入高，福利好，那么公民自然会在换届选举中将选票交给镇长。
如果哪天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导致收入下滑，公民生活质量下降，那么不好意思，得换个人来。
镇长将失去权柄，又变成一名赋闲的公民。
琢磨清这些门道后，任重倒也不奇怪为什么马达福会被全体星火镇公民背叛了。
虽然星火镇搞成如今这样，杨炳忠才是罪魁祸首。
但公民并不能用投票剥夺杨炳忠的私产，又拿世袭制的马达福没办法，索性干脆满足杨炳忠和孟都集团的要求，投死星火镇荒人卖个人情给大企业，顺便再换个更好的城镇生活。
毕竟人挪活，树挪死。
源星社会的奇妙之处也在于此，既有世袭，又有选举。
它既奴隶，又封建，却也资本。
……
走出铬碳镇府高塔，任重正打算返回自家公司的潜艇建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招呼。
“任总请留步。”
任重回头一看，却见一个身段婀娜身穿职业西装的女子站在那边，正笑吟吟地与他挥着手。
“你哪位。”
任重板起脸，直截了当地问道。
对方一愣，捋了捋耳畔秀发，挤出个妩媚动人的姿态，自我介绍道：“任总你好，我是铬碳矿业集团首席董事长秘书宁芸，我奉董事长高正文的命令，来邀任总前往铬碳矿业总部一叙。”
任重眉头一挑，“请带路。”
过去他前前后后往返铬碳镇不知多少次，但却从未见过这铬碳矿业集团的掌舵人。
与星火镇不同，铬碳镇里的龙头企业不是资源回收公司，而是总产值超过全镇产值50%的矿业集团。
依照源星规则，铬碳矿业的掌舵人高正文便是这镇里一言九鼎的王者，能决定镇内的绝大部分事务。
按道理，任重这外来户一来就该拜山头。
但任重对铬碳镇没什么想法，也懒得跑这些人情世故的玩意儿，便搁置到了现在。
到如今，对方却成了先沉不住气的那个，主动邀约。
行到半路时，那董秘宁芸笑吟吟道：“早听说任总喜好美色，但现在看来，这情报似乎有误？任总你那只是为了立一个人设？”
任重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因为你没达到我的猎物标准而已，别想多了。”
“呃……”
宁芸给任重这一句话堵死了所有可能。
在铬碳矿业的董事长会客室见到高正文的瞬间，任重下意识脱口问道：“高总你与紫晶矿业阳升分公司的高天华高总是什么关系？”
“任总好眼力。他是我的远房堂兄。”
任重开门见山道：“客气了。高总这次叫我来有什么事？”
高正文：“任总爽快人！我喜欢！我听说任总你与总公司签订了顾问协议。但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只顾着往晨辉矿区跑，什么时候也到我这边来指点一下工作？”
任重心道，果然如此。
但他并无不耐烦，只笑道，“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最近诸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等过段日子我闲一点了，咱们再慢慢聊？”
“好！有你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
高正文拍了拍手掌。
会客室大门打开，走出数个衣着清凉的女子，每人肩膀顶着个大盘子。
阵阵浓郁香味瞬间充盈了这间既有会议功能，又有宴会功能的会客室。
高正文：“任总来了铬碳镇这么久，我这做东的还没款待过你一次，实在怠慢。我今天准备了些许美食，还请任总不要客气。”
“哈哈，好！多谢高总！”
这一顿饭，又是吃得宾主尽欢。
许久后，任重打着饱嗝走人。
他刚回自家公司，通讯器里便又响起于俊仁的通讯请求。
于俊仁倒也没问任重与高正文共进晚餐一事，只嘘寒问暖了一下，并表示愿意给晨辉人力资源更多的工人额度以及更高的基础薪资。
那么，与之相对应的，任重在每个荒人工人身上收的人头金自然增多了。
随后于俊仁又再次提到洲级实验室里的同事们都很想念他，也有很多心得想与他交流。
任重只乐呵呵的表示，过不得几天自己一定会再来，于总你只管放心，咱俩是真正的自己人。
聪明人说事，不必什么都说开。
但双方都心知肚明，于俊仁这是急了，怕被铬碳矿业截胡。
挂断于俊仁的通讯，任重走到镜子前。
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感到一阵厌恶。
谁又能想到，21世纪里活得单纯愉快，只需要与学问打交道的天才博士，到了未来的世界里，竟被生活逼成了个精通人情世故，熟练游走于各个势力之间的世俗之人呢。
上楼，走到当年杨炳忠耗费重金建立的私人办公室，打开墙角处的通讯箱，任重看着箱子最里侧的一个巴掌大的小小黑匣子。
任重眼皮抖了抖。
他今晚回这边，就是奔着杨炳忠的重要遗产之一——这间办公室里特别加装的幽灵离子通讯仪而来。
任重并未对这台通讯仪抱太大希望。
他之前就见过，也看过这通讯仪的相关说明，虽然名字看着一样，但功能却天差地别。
匣子的个头与掘进机和猎杀者里的通讯仪差别极大。
匣子的表面也有明显磨损。
很显然，这玩意儿是个“老古董”，又或者是过时产品，其性能与现如今广泛使用的尖端产品必定差别极大。
但总之，参考价值总能会有一点。
破解谜题，从来都要从任何一个可以挖掘的细节入手。
把腕表塞进暗绒袖套，任重拔掉连线，将匣子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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