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辛:“我需要你的帮助。”

  “死了活该,死了活该!我唯一的女儿,呜呜呜,女儿啊,你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老头说话疯疯癫癫地,完全听不进百里辛的声音,自顾自说着。

  百里辛:“它还没死,我需要你的帮助。”

  老头忽然全身僵硬。

  瞳孔圆睁,他表情恐怖地看向百里辛:“你说什么?”

  长椅下面有一堆落叶,风起,落叶吹动起几片,飘到了百里辛的手尖。

  百里辛表情微怔,两秒后才恢复平静的表情道:“我怀疑它当年根本就没有死,而是换了一个……容器。”

  “什么?”,老头茫然地望着百里辛,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这不可能,它已经死了,就死在我女儿的身体里,它死了才对。”

  百里辛从给手机上找出洛媚的一段视频:“你看这个人,感觉熟悉吗?”

  老头眯着眼仔细凑到百里辛的手机上,视频里是洛媚的一段个人采访,老头盯着洛媚看了很久,当主持人采访结束,洛媚开口说话后不久,老头茫然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起来。

  他死死盯着手机上的洛媚,问道:“这是谁?这是谁?!”

  百里辛:“她叫洛媚,是现在的当红影星,你觉得她和那个抢占了你女儿身体的怪物……像吗?”

  “是它,就是它!”老头受惊的脸上渐渐被仇恨替代,“它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它没死,它竟然没死。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还更年轻了?它是不是又抢了别人的身体!”

  百里辛“嗯”了一声,“是的。”

  接着,百里辛又找出了从道士家相册拍到的淼盼儿的照片,“您认一下,这是您女儿……的身体吗?”

  老头只是看了手机一眼就迅速将头移开了,他浑浊的眼睛里红通通的,“是我女儿的身体。”

  百里辛沉吟两秒,又翻出了汝眠的照片:“那这个人呢,是不是也被这个怪物附身了?”

  老头眯着眼仔细看了看,“这是汝校长?她不是这只怪物,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百里辛微微皱眉。

  老头的回答让他又一次陷入了迷茫,汝眠不是?这和他先前的推论不太一样。

  “你确定吗?”百里辛将汝眠的照片放大了一些,“你再好好看看。”

  “不用看,”老头厌烦地摆手推开百里辛的手机,“我可以确定,汝眠不是那只怪物,那只怪物霸占我女儿身体的时候汝眠都还没死,怎么可能是那只怪物。”

  百里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刚才说汝眠也不是什么好人,是怎么回事?”

  老头脸上写着拒绝:“我是个文化人,不喜欢说别人的私生活,这很不礼貌。”

  百里辛:“如果汝眠跟这只怪物的事情有关呢?你也不肯说吗?”

  老头这才正视百里辛:“你到底是什么人?”

  百里辛:“我想抓住这只怪物,但我不知道这只怪物的弱点,我需要你的帮助,或许在你的记忆里面能找到一点对我有用的东西。你也想要杀死这只怪物替你女儿报仇吧?”

  老头内心挣扎了片刻,“好吧,我告诉你。”

  “这所大学建于s1948年,竣工于s1955年,建设时间历时七年。汝眠是校长,也是这所大学的建设发起人之一。她学习的专业是考古系,她很聪明,也很优秀,甚至比其他人也更加刻苦。她是个女强人的性格,只要是她负责的事情,都能完成得漂漂亮亮。”

  “在最初的时候,大家都很信任她,”

  “她18岁就大学毕业开始了考古工作,年纪轻轻成绩斐然,挖掘出了很多对历史有着卓越贡献的文物古迹。”

  “所以虽然建校的时候很年轻,但大家都很服她,而她也揽下了图书馆的建设工作。”

  百里辛:“她是校长?为什么图书馆对她的介绍只有‘教授’这个称呼?”

  “因为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她卸任了‘校长’的职务,”老头谈起她来的时候满脸惋惜,“你也知道我们那会儿大家都很传统和保守,但她同时勾搭了好几个男人。那几个男人中,有个男人的老婆闹到了学校,当时闹得挺大的。”

  “学术界出了这么严重的私生活混乱事情,在当年轰动一时。学校就算想保她也不敢保,所以汝眠就从校长的职务变成了普通老师。”

  “第二年,人们发现汝眠死在了家里的床上。大家都说是汝眠受不了舆论压力,最终选择了自杀。”

  “汝眠虽然私生活混乱,但毕竟对学校的建设作出了卓越的贡献。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汝眠,就没有这所学校。建设这所学校的时候资金短缺,当年的建造款项都是汝眠帮忙拉到的。为了感谢汝眠对学校做出的贡献,校方依旧将她挂在了‘名人榜上’。”

  “原来是这样,”百里辛看向老头,“那你女儿呢,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被霸占了身体的?”

  “大约是s1958年左右。这所学校在建造的时候花了大价钱,特别是图书馆,造价不菲,而且里面有很多优秀的书籍。我一直想让我女儿考上一所好的学校,所以就利用我老师的特权,每天都逼着我女儿在图书馆学习、复读、准备高考。”

  “她因为考试成绩差,情绪一直很低落。后来我就忽然发现她好像越来越开心,问她怎么了,就跟我说在图书馆交到了好朋友。我当时还担心她是早恋,后来她一再表示对方是个女生我才放心下来。”

  “你也知道,青春期的女孩子心思格外细腻,我知道一直复习对她的精神压力影响很大,所以平时也格外重视她的心理辅导。交个朋友能让她变开心,我觉得对她的情绪调整也有帮助。而且是在图书馆交到的,能去图书馆的肯定不是什么坏孩子。所以我并没有阻止她的交友,但她交的朋友,根本就不是人。”

  百里辛:“……”

  “我平时都有课,所以并不能一直在图书馆监督她学习,这也是我后来发现我女儿的举止越来越陌生是,向图书馆里的别的同学打听才知道的。”

  “我女儿在图书馆根本没交什么朋友,他们说我女儿性格孤僻,一直是独来独往,有时候坐在图书馆里忽然就自顾自地大笑和讲话,而且讲的话都是对话,就好像身边真的有个看不见的人跟着。”

  “他们因此都害怕我女儿,觉得我女儿精神分裂。”

  “而且他们还说,我女儿动不动就失踪。”

  “那一天,我偷偷跟踪我女儿,跟着她走到了图书馆的地下,看到了让我震惊的一幕。”

  “我从来都不知道,图书馆竟然还有地下室,更不知道地下室里还供奉着这么多的石像。我暗中跟着我女儿,发现她走到其中一座石像面前跟石像聊天,而更让我震惊的是,那个石像竟然能张口说话,回应了我女儿。”

  “那个石像,就是我女儿所谓的‘朋友’。”

  “那天晚上回家后我骂了她一顿,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我找了她很久,后来就在这里发现了她。她当时脸颊惨白,全身湿漉漉的。不过好在,还有气息。”老头说到这里顿了顿,“如果知道当时占据我女儿身体的灵魂已经换成了那个怪物,我当时就应该直接淹死她!”

  “我连夜把她送到了医院,她昏迷了三天三夜才苏醒过来,醒来后整个人都变了。”

  百里辛:“你当时就发现她不对劲了?”

  老头:“没有,是出院之后。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变,烙印在骨子里的喜好也不会变的。她以前最讨厌吃荤腥,醒来后却嗜肉如命。”

  “她以前不喜欢穿红色的衣服,说红色很吓人,可醒来后却买了很多件红衣服。”

  “还有她跟我说话的语气,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她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就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世界一样。”

  “我用她一口也不吃的香菜试了试,发现她根本不排斥。”

  “我还发现,她晚上竟然偷偷点香,冲着图书馆的方向祭拜。”

  “这一切都让我肯定,面前这个人绝对不是我的女儿,而是霸占了我女儿身体的怪物。可没人相信我的话,大家都以为我疯了。后来这个怪物用我女儿的身体开始做损毁我女儿名声的事情,我气急败坏,可她却笑得猖狂。我拿她没办法,因为她用的是我女儿的身体。”

  “再后来,她就离家出走了。直到十几年前,我收到了她的遗物。”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百里辛:“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你还记得吗?”

  “s1960年左右吧,我那几年被她气得筋疲力尽,唯一有些印象的就是她的离开和汝眠的死是前后脚的事情。”

  百里辛:“图书馆地下室里的那些石像,你没猜测过会跟汝眠有关吗?她是考古学家,应该会出土很多文物吧?而她又是图书馆的设计者和建造负责人,对她而言,将石像放在里面轻而易举。你发现地下室的石像后没有向校方反应吗?”

  “反应过,但……”老头长叹一声,“我后来又顺着那条路去找找地下室,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死活找不到地下室的入口。我将这件事情向校方反应过来,校方都以为我疯了,敷衍地打发走了我,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因为在当初的设计图纸中,图书馆根本没有地下这一说。”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希望能够帮到你。你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百里辛慢慢消化着这些信息,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发现头顶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了。柳树之外是黄昏美景,柳树之内早早就开始被昏暗渐渐笼罩。

  “要不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天快黑了。”百里辛从长椅上站起来,环顾四周一圈。

  河边已经是柳树比较中心的地带了,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中,外面的景象逐渐模糊。

  “好,走吧,我再陪你走一段路。”老头扶着双腿缓缓从长椅上站起来,“你还想知道什么?”

  “名人墙上最近有一个人的照片被换下来了,这个人的年纪跟你们应该差不多大,你对他有印象吗?”

  老头:“他啊,当年学校在建造的时候,这周围的园区建设都是他负责的。他也是汝眠的姘头之一。只不过他老婆下乡失踪了,所以这件丑闻并没有被爆出来。”

  “园区建设?你是说这片柳树林,包括校门口的喷泉,都是他负责的?”

  老头:“不光这些,只要是校园里的花花草草和建筑物,都是他负责的。”

  百里辛:“……”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直播间。

  【细思极恐,如果是这样,汝眠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关系,让那个人改变园区的建设内容,换成她需要的东西吧?比如说图书馆外面的柳树,再比如说三炷香一样的喷泉。】

  【怎么感觉图书馆这个棺材,是汝眠一手策划的?】

  【可是她已经死了。而且她也不是洛媚,老头刚才不是说了吗?那个怪物出来的时候,汝眠还没死。】

  【那有没有可能,汝眠是一个工具人?被人操控着建立了这个棺材,棺材里面装了这么多古神的石像。或许汝眠就是一个信徒呢?】

  【这个分析很有可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在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柳树林子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百里辛有点看不清路,倒是他身边的老头对林子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带着他往外面走。

  “您刚才说的石像,是不是摆在地宫最里面的那个天圆地方的四方密室里面?”

  黑暗中,老头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声音也跟着激动起来:“你进去过?!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出现幻觉,真的有地下对不对?你也看到了那个石像?!”

  百里辛:“我应该是没有看到那个石像,我进去过,里面的房间只剩下四个角摆放着的仙女石像,但房间空荡荡的,我总觉得中间应该还有什么东西。”

  老头“咦?中间没东西?中间应该是有一座女石像才对。头顶的光照下来,正好照到那个石像身上。我记得那具石像身上还写着几个字……是‘月仙大人’这几个字。”

  百里辛眉头微蹙,又是“月仙大人”。

  他随后摇了摇头:“我没见过,我去的时候那个石像已经不在了。你当时离开的时候,周围的石像有动静吗?比如说追你什么的?”

  老头:“没有,就是一具具普通的石像而已。你这么问我,难不成你去的时候那些石像也会动了?”

  百里辛:“嗯,会动。不仅会动,还动得很灵活,速度很快。”

  老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它们到底想干嘛啊!石像活一个还不够吗?还活了这么多,难不成它们都想从一个个地变成人类活过来?!”

  “这些该死的怪物!”

  百里辛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他静默地走在路上,并没有说话。

  他无法评判那些石像的动机,他内心也没有老头一样浓重的厌恶,更多的则是唏嘘。

  当人类需要古神时,它们应运而生。

  当人类不需要它们时,它们如果依旧存活在世上,似乎就成了一件不被容忍的事情。

  背负着“神明”的称号,却被人类左右命运。

  这一刻,百里辛感到了难言的苦涩。

  s419m:【为什么当年石像不攻击老头,现在却攻击您,宿主大人?难道是因为老头是女孩的父亲,它们才没有动手?】

  百里辛:【未必,从老头进入地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老头进入地下的时候学校刚建成两三年,可这几十年了,石像一直接受着供奉。可能是因为供奉的力量太强,让这些本该死去的石像再次有了生命。当年不是石像不攻击老头,而是没有办法攻击。】

  逃生系统:【这个解释很清晰,我觉得很有道理。】

  s419m:【朝这么说的话,如果石像是月仙大人,那不管后面的淼盼儿还是洛媚,都是这个月仙大人。墨镜男的确是祈求的月仙大人,可杀害眼球女孩的凶手又不是她。可不是她,又会是谁?】

  百里辛:【我以前一直陷入了一个误区。】

  s419m:【那现在呢?走出来了?】

  百里辛:【呵,一个巧妙的误区。】

  在老头的带领下,百里辛很快找到了离开柳树林的路。在快到树林边缘的时候,老头停了下来,他抱起双拳朝着百里辛认真地拜了拜,“小兄弟,我就陪你走到这里,你自己出去吧。希望你能够帮我女儿报仇,多谢你了。”

  百里辛深深看了老头一眼,最终他学着老头的模样冲着作了一揖,说了句“我尽力而为”后转身离开。

  s419m有些不解:【宿主大人,您放心他一个老头自己待在林子里?不怕他遇到危险?】

  百里辛眉眼微垂,浓长的睫毛掩盖住了闪烁的目光,【他已经死了,出不来这片林子。】

  s419m:【什么?死了?可是图书管理员不是说……】

  百里辛:【死了应该没多久,我们刚才坐的长椅下面有一堆落叶,我手放在长椅上时无意间碰到了那堆落叶,摸到了一个冰冷的触感。他孤寡一身,就算是图书管理员有时候能看到他,也未必天天看见。几天没见,也未必会发现异常。】

  s419m:【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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