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见那男子眉间一点红色朱砂，极为夺目。
眼眸竟是罕见的金瞳，一袭银色滚边蓝长衫，手持一柄泼墨画折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清秀模样。
“多谢这位公子！”
那几名抓住了小偷的男子连声对着蓝衣男子拱手道谢。
“无事。”
顾容喆摆了摆手，温润地笑了笑。
“金色眼睛，这位是国师大人吧？”
“听说新国师就是金色眼睛。”
人群中传来隐隐约约的讨论之声，然而这些声音都被愣在原地的那青衣男子自动忽略。
钟离圭方樾一袭青衫，一脸怔然地站在原地。
金色眼睛，朱砂痣……会是他吗？
中秋佳节，满街的灯笼烛火，影影绰绰的灯光照得周遭明亮起来。
钟离圭方樾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时间心神有些恍惚。
那群男子拜谢过顾容喆后便押着那小偷朝着官府走去。
戏幕落下，一时间人群便做鸟兽状散去，只留下几个对顾容喆身份好奇的群众，还站在不远处的街边探头探脑地偷瞄着他。
“哥哥，你没事吧？”
那卖河灯的小女孩扯了扯钟离圭方樾的衣袖，将钟离圭方樾的思绪给拉扯回来。
他将视线从顾容喆身上挪开，看向小女孩。
“我没事。”
此刻长街上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人群熙熙攘攘，行人三三两两的携手走着，一曲小小的插曲过后，街道再一次恢复热闹。
小女孩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那我们把灯笼捡起来吧。”
方才钟离圭方樾被小偷劫持之时，手中的那一篮子灯笼被撞得滚落一地。
“我自己捡，你回家。”
“我帮哥哥！”
“回去。”
方才这边一阵骚乱，小姑娘家里人听说后肯定会着急。
“哥哥，我找不开你的银子。”
那小姑娘又亮着眼睛期期艾艾的说道。
“不必找。”
“可是……”
“我钱多。”
“……”
小姑娘犟不过钟离圭方樾，便捏着那块碎银朝着长街深处走去。
钟离圭方樾挽起袖子俯下身来捡河灯，好在河灯做得紧实，摔了一地也没见摔坏一个。
钟离圭方樾蹲在地上，瞧着不远处地面散落的河灯。
正打算伸手去捡，一双黑色纹云靴却突然出现在钟离圭方樾眼前，随即那靴子主人便伸出手来将那河灯捡了起来。
那只手骨节分明，通体修长，在莲花河灯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好看。
“你的河灯，拿好了。”
顾容喆站在长街前，身后是碧波荡漾河灯流淌的河面，商贩架子上的各色灯笼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他正笑盈盈的朝着钟离圭方樾递来那盏漂亮的荷花灯。
霎时间，钟离圭方樾的思绪被拉回到从前。
——很多年前，也曾有人这样给他递过灯，那盏灯陪伴他熬过了无数孤寂的日夜。
眼前人的面容逐渐与当年那位“哥哥”的面庞交替出现在钟离圭方樾的脑海中，那双金色的眸子和赤色的眉心痣完全重合。
辉煌耀眼的万家灯火一时间沦为顾容喆的陪衬，钟离圭方樾的眼中只装得下眼前人。
“公子？”
眼见钟离圭方樾还在盯着自己发呆，顾容喆又轻喊了一声，将钟离圭方樾从呆愣中叫醒。
“啊——好，谢谢。”
钟离圭方樾接过河灯，将它放回手中的篮子里，无意识地用大拇指尖掐了掐食指指头——每次紧张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如此。
“噗，你有很多愿望吗？怎么买这么多河灯？”
顾容喆看着那一篮子河灯，突然笑出了声。
“嗯……”
钟离圭方樾点点头随口应了一声，思绪却还是久久未能从久别重逢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钟离圭方樾抬眸看向他，只觉得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开朗爱笑，似乎没有任何烦恼。
可是——他不是被抄家灭族了吗？
年幼初识时，钟离圭方樾尚不知道“公上”一姓意味着什么。
待他再次听闻此姓氏之时，公上将军府已经被满门抄斩了，那时候钟离圭方樾也才堪堪六岁。
眼前男子却丝毫不见哀愁悲伤，像个寻常公子哥一般，不见半点饱经风霜之色。
“今日中秋，在下还没放许愿河灯，不知可否从公子这儿买几个来放？”
顾容喆似乎对那一篮子河灯很感兴趣，紧盯着不放。
“不必，我送你。”
钟离圭方樾直接将手里的一篮子河灯都递了过去。
他心中有诸多疑惑——他想问公上容喆究竟是怎么逃过追杀，也想问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
可却又不知道究竟如何开口。
算了，又何必再挑起伤心事，现下还活着就好。
更何况，若是公上容喆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有旁人知晓，想必心中会更不安稳罢。
一番思绪过后，钟离圭方樾便听见眼前人又开口。
“这也太多了，我怎么放得完？”
顾容喆接过篮子摇了摇，粗略地瞧了一眼那篮子里的河灯数量。
“一起放吧？我此番来京都既无亲朋也无好友，你且当是报我方才一救之恩，陪我放个河灯怎么样？”
顾容喆朝着钟离圭方樾笑了笑，眼里倒映着满街的长灯。
见钟离圭方樾不反对，他便径直扯过钟离圭方樾的胳膊，拉着他穿过人群，往河边走去。
“你可别怪我谢恩图报啊。”
顾容喆蹲在河边，湿润的泥土将干净的蓝色衣袍打湿。
他也并不在意，只转头开玩笑般冲着钟离圭方樾说了一句。
“我不怪。”
钟离圭方樾点点头，认真回答。
顾容喆方才之语不过是当玩笑话说，没想到钟离圭方樾居然这样认真严肃的回答。
看着眼前人认真的眼睛，顾容喆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清的情绪。
可那情绪闪得太快，哪怕是近在他眼前的钟离圭方樾也没捕捉到丝毫。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容喆将目光转向手里的河灯，他取出火折子将灯芯点燃，随即放入河水之中。
河道离灯火辉煌的长街有一段距离，周遭失去了长街灯笼的映照显得有些黑蒙蒙。
明明灭灭的灯芯烛火将顾容喆的脸照得有些明暗不清，莫名显得有些阴郁。
“钟离圭方樾。”
“钟离圭方樾……”
顾容喆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又笑道：
“我的名字你刚刚应该听见了。”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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