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倒是顺手料理了不少白莲教众、乱军和趁火打劫的青皮无赖,这些家伙抢得盆满钵满,根本就没有抵抗的心思,一排铳放过去便轰然而散。
戚金也懒得去追他们,他目标明确,只朝着纱帽胡同的方向一路前进。
命令学兵在纱帽胡同外休整等待,戚金找了一处还算完好的酒楼,和几个同学爬上房顶,用望远镜远远查看纱帽胡同内的情况。
他和李如松的性格完全相反,不做好完全的准备,绝不会带着同学们进入陷地。
纱帽胡同里铳炮声不断,到处都是裹着素巾的白莲教徒和乱军,粗粗一看,人数是己方的好几倍,正蜂拥着冲向一个立着首辅牌子和仪仗的宅邸。
那宅邸的院墙被炸开老长一截,前院已经沦陷,白莲教徒和乱军正在四处放火,用弓箭和火铳与后院花园院墙上的守军家丁对射,等着后队的乱军把火药推上来,继续故技重施炸开花园院墙。
戚金松了口气,张家还没彻底沦陷就行,用望远镜四下搜索了一番,终于发现了那些满载着火药的板车。
戚金冲一旁一名面庞稚嫩的学兵招了招手,指了指那一队推着火药的白莲教众问道:“常吉,如何?能不能想办法干他们一炮?”
这年轻的学兵名叫赵士桢,本来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后来竟然放弃仕途考进了丰台军校,而且他不读教导科、不学政科,竟然自己要求去了炮科,如今是三期学子中的炮科第一。
丰台军校的一二期学子大多还是卫所兵和将门子弟,多多少少见过血,因此此次先行入京的基本都是二期的学兵,三期学兵大多跟在张学颜身边,干些收拢散兵游勇、维持秩序安抚民众、咬咬软肉的活。
只有赵士桢,戚金知道他不简单,不单单炮打得准,对火器也有不少奇思妙想,据说天子“同学”杨栋领着的那支神枪手队用的火铳,就是他参与改进的。
所以戚金把他要了过来,如今还真派上了用场。
赵士桢已经被浓烈的焦臭味和血腥味熏得吐过一次,一脸惨白的用望远镜冲那看了看,点了点头:“戚学长是要引燃那批火药?此事倒也不难,用雷飞炮轰过去便是了。”
戚金点点头,拍了拍赵士桢肩膀,吩咐道:“你就在这管好炮队,等你引燃了那些火药,我就挥兵进攻。”
安排好赵士桢,戚金便爬下楼向等待着的步队传达自己的计划,他跟着戚继光那么多年,又在军校进修了快一年,深知以寡敌众最重要的就是士气,而鼓舞士气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让手下的兵士明白为何而战、如何而战。
这些学生兵心里都清楚自己为何而战,只要跟他们讲明白如何而战的问题,便能如臂使指、默契异常。
赵士桢强忍着不适在屋顶上写画测算,不一会儿便扔下一个卷成筒状的纸张,酒楼下等着的学兵赶紧捡起看了一眼,便飞快的跑向正在布炮的几个同学,协助他们调整射击诸元。
不一会儿,便听得轰轰两声巨响,两发开花弹飞上空中,又飞速下坠,砸进了纱帽胡同里。
紧接着,纱帽胡同里便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大地都在摇晃,一朵蘑菇云从纱帽胡同中升起。
戚金微微一笑,举起腰刀大喝一声:“全队,前进!”
火铳兵当头,长矛手随后,藤牌手掩护两翼,标准的新军步兵战术,这些学兵也有模有样。
纱帽胡同里已经是一片地狱般的情况,满地都是残肢断臂,鲜血将整条街都差不多染红,被炸断了四肢或身躯却侥幸没死的白莲教众和乱军满地乱爬、不停的痛苦哀嚎着,肠子、内脏挂得到处都是。
学兵中有人忍不住呕吐起来,戚金脸色也不好看,但依然大吼着指挥:“维持阵型!此地乃是战场,自然行战场军法,擅退者、乱阵者杀!”
军法是军校里必修课程之一,每日都有随即抽查,这些学兵如何会不清楚?当即个个强忍着不适,努力维持着阵型。
对面奔来几名查看情况的乱军骑兵,见了严整的学兵队伍,顿时一愣,慌忙调转马头回去报信,不一会儿,便有几队乱军涌了过来,在学兵军阵不远处摆开阵列,开始为三眼铳和火铳点火。
“不要停!继续前进!”戚金大喝一声,学兵军阵齐步向前,踏步声震动整个纱帽胡同。
对面的乱军见状有些慌乱,正要举铳开火,忽然听得几声炮响,几枚炮弹从天而降砸进了他们的阵列中,撞到地上又高高弹起,炸出一片血雾,乱军阵列顿时大乱。
戚金微微一笑,这赵士桢还真有默契,当即腰刀高举,狠狠往下一劈:“开火!”
第一排的火铳手立定开火,军阵前腾起一片白烟,子弹飞射而出,距离太近了,穿透了第一个人的身子又迅速打翻了第二个人,乱军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卂渎妏敩
“轮射前进,不要停火!”戚金又大吼指挥道,排成三排的学兵铳手轮番射击前进,子弹如雨点般轰在乱军阵列中,本就大乱的乱军再也支撑不住,瞬间崩溃了。
戚金腰刀一挥,藤牌手猛然提速,追着溃散的乱军砍,逼得他们慌不择路逃跑,冲散了其他乱军阵列,这支上千人的乱军,连学兵的面都没挨着便彻底溃败、再战不能。
藤牌手追杀一阵便回了军阵之中,学兵毕竟人少,戚金可不敢冒险。
又往前挺进了一些,远远能看见硝烟弥漫的张府大宅,街上却又出现了一支乱军和白莲教的军阵,这次不仅有火枪弓箭,还有京营武库里抢来的火炮。
好在乱军大多是平日里受尽欺压的京营士卒,京营的老炮手又大多被征募进了天津新军或在军校当教官,缺乏训练也没有熟练的炮手,这些让戚金心头一跳的大杀器没有发挥他们应有的作用,炮弹都从学兵的头顶飞过去了。
京营火炮年久失修、缺乏维护,乱军炮手又不懂填药装量的尺度,一轮炮击下来什么也没打到,反而炸膛了两门,伤了附近的几个乱军和白莲教徒。
他们这拙劣的炮击打完,就轮到赵士桢的反击,调整好射击诸元的学兵炮手点燃引信,实心炮弹和开花弹准确的落入乱军炮阵之中,碾出一条血路、炸毁了好几门炮。
领军的白莲教首领见状,大喊了几声,那些白莲教徒和乱军也嚷嚷着“佛爷保佑”“刀枪不入”之类的话语,红着眼冲了上来。
“三段击!矛手准备!”面对这些疯狂的乱军和白莲教众,戚金也手心冒汗,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三排铳手轮流发铳,却没有阻止这些乱军和白莲教众的冲锋,火铳手迅速退到后队,长矛手则飞速顶上,冲蜂拥而来的敌人一齐高喊一声:“刺!”
“噗噗噗”长矛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一瞬间便有一排乱军和白莲教众被刺倒在地,一时没死的痛苦哀嚎着,又被涌上来的教友战友不停踩踏夺取了性命。
但这些白莲教徒和乱军已经疯狂了,前赴后继的往学兵的长矛阵上撞,倒了一地的尸体也毫无畏惧,这些学兵哪见过这般疯狂的敌人?阵型渐渐有松动的趋势。
“不要乱!不要怕!争的就是一口气!”戚金高声喊道,他很明白,这就是乱军和白莲教众最后的疯狂,持续不了多久,只要挺过去,此战便是全胜。
但胜利比他想象的来得更早,赵士桢早就用望远镜找出了指挥的白莲教和乱军头领的位置,指挥着炮队调整好射击诸元,轰隆隆一次齐射下去,当场将那几名头领炸死。
将为军之胆,失去指挥的白莲教徒和乱军没有支撑多久,白莲教徒眼见“刀枪不入”的传主师兄们统统被炸死,霎时间便溃散了,而那些乱军也独木难支,只能顾着自己逃命。
戚金远远向赵士桢竖了个大拇指,喝令道:“重整队形,继续前进!”
这几发炮彻底打垮了白莲教徒和乱军的战斗意志,整个纱帽胡同都是丢盔弃甲、四散逃命的人群,戚金一路只遇到几次零星的抵抗,如同武装游行一般飞速抵达张府宅邸外。
围攻张府的白莲教徒和乱军同样溃散了,守军甚至反杀了一阵夺回了外院,一名血人一般的粗壮汉子在被炸塌的院墙外朝戚金拱了拱手:“我乃京营佐击将军关元,不知是哪部友军前来相救?”
戚金哈哈一笑,也拱了拱手:“我等乃是丰台军校学生兵,特来救护首辅及诸位大人!”
张居正坐在往日里花园小亭的石凳上,微微叹了口气,帮石桌上一脸惊恐的吕调阳的人头合上双眼。
往日里清净典雅、美不胜收的苏式花园,如今已经是满目疮痍,到处燃烧着尚未熄灭的火焰,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呛鼻的焦味,青石板铺成的道路,渗着丝丝干涸成深褐色的血液,满地的残肢焦尸,池塘中也漂浮着数具尸体。
张居正微微一叹,还好是守住了。
张敬修快步走了过来,扫了一眼正在收拾尸体的家丁和兵士,吐过几回呈现一片菜色的脸上顿时又是一白,只能强忍着小跑到盯着吕调阳的头颅发呆的父亲身旁。
“父亲,宫里来了消息,丰台军校的学生兵救援及时,贼首王好贤已经伏诛了!”张敬修将一份懿旨放到张居正身旁:“两宫和贵人们都无恙,司礼监的李公公伤重还在昏迷,御马监的张公公失了只眼,太后差人送来懿旨,待宫里清理完毕、京师稍安,请父亲召集幸存的百官入宫朝会。”
张居正点点头,根本没去看那懿旨:“是要开个朝会,上上下下承平日久,过惯了安逸的日子,酿成如此大祸,吾罪责难逃!”
“父亲何必如此自怨?”张敬修连忙劝解道:“当日若非父亲看了锦衣卫和东厂送来的情报,察觉不对早做准备,恐怕这府邸早被攻破、百官勋贵也活不得几个了。”
张敬修咬了咬牙,狠狠啐道:“谁能想到这些白莲逆贼如此疯狂、如此大胆,竟然在京师起事造乱,一旦事败便是绝地,他们是不怕死还是没脑子?”
张居正摇了摇头,起身拍了拍自己本准备自杀之前才换的首辅官袍:“终究还是轻敌了,忘了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永远理智的。”
说完,便自顾自的向着花园外走去。
张敬修看着父亲略微有些佝偻的背影,一阵哽咽,忽然想到什么,追上前去说道:“对了,父亲,张少司马差人送来消息,申大人领着国子监和小学学子逃去西山官校避难,四弟也在其中,安然无恙。”
张居正浑身一震,扭头看向张敬修,眼眶中泪水不停转着圈,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好一阵,张居正才点点头,一边继续向外走,一边喃喃念道:“好好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张学颜在右安门的城门楼子上竖起大明旗帜,城中各自奋战的散兵游勇见了,一传十、十传百,纷纷向右安门汇集,等李如松和戚金解了宫中和张府宅邸的围,张学颜手下已经汇聚了将近两万兵卒将勇。
张学颜身上还挂着兵部侍郎的职衔,当即指挥这两万人进城清剿残余的白莲教徒和乱军。
京师广大,这两万人自然不可能把乱军和白莲教徒全堵在城里,不少人逃了出去,谭纶以兵部的名义向直隶各个卫所和天津发文,让各地卫所配合清剿。
这些卫所打硬仗不行,但痛打落水狗抢人头还是可以的,实在打不过,还有天津新军在背后兜底。
从黄昏到晨光初露,不过一夜时间,这场暴乱给京师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四分之一的京城被烧毁,百姓伤亡十数万,紫禁城三大殿全被烧毁,武英殿、文渊阁等宫殿都有不同程度破坏,后宫也有大量宫室被洗劫焚烧。
宫里二十四监有三人附贼反乱,包括张鲸在内的七人不愿附贼自尽而死,司礼监掌印李芳重伤昏迷,御马监掌印张宏被射瞎一只眼,东厂掌印陈矩也瘸了腿。
锦衣卫掌事张理被伏杀,指挥同知李贵重伤,两名指挥指挥佥事也被杀,四名镇抚使除了刘守有还算完好,也都先后赴了黄泉,刘守有成了留在京师的唯一一名幸存的锦衣卫高层。
英国公、惠安伯、武定侯、泰宁侯等二十一家勋贵外戚被杀。
百官更是惨烈,内阁次辅吕调阳、礼部尚书葛守礼、吏部尚书张瀚、刑部尚书刘应节以下大大小小官员被杀者数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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