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三差五,就给送来。
有时候是野鸡,有时候是野鸭,也有送野鹁鸪的时候。还有时候呀,是野兔啥的。
东西虽好,可肚子有数。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牙也不行了。不吃吧,糟践了好东西;吃吧,又吃不动。
所以呀,我提前炖好了,来了人就给热热,让人家尝尝野味,打打牙祭。”
洪喜子点一点头,又问:“听您这么说,您一定有不少亲戚了,不然也不能总给您送这些野味?”
“没有。一个亲戚也没有。”小老太的一张褶子脸上吐露着无奈,“我跟老头儿,都是不是本地人,是从山里面出来的。我在旗,他不在旗,父母不让我俩在一起,我俩偏要在一起。一赌气,我俩偷跑了出来。一路要饭,一路找地儿住。”
袁三边啃着鸡爪子边嘟哝:“您老可真不容易啊。”
“可不是咋地。忒不容易了。
后来呀,我俩遇上好人了,就在这儿安家了。
最早那会子,那块儿是个破瓜棚子,我俩给人家看瓜,人家就让我俩住下了。
再到后来啊,人家不种瓜了,破瓜棚也不要了,连瓜地也不要了,都给了我俩。
我俩靠着这点儿地,总算活了下来。
老头儿年轻那会儿人勤快,又有手艺,靠他一个人,这个小院子平地建了起来。
这一眨眼啊,就是几十个年头。
唉……
日子过得可真快,有些事儿就跟昨个儿刚发生过似的。
唉……”小老太叹了一声。
“唉……”
袁三和洪喜子也跟着叹了一声。
洪喜子接着问:“既然您都说了在这儿没亲戚,那又是谁给您送鸡送鸭呢?”
袁三觉着洪喜子太不讲外面儿,人家好心好意伺候你吃喝,你哪来的这么多屁话。枉你也是一条好汉子,怎么这会儿跟个娘们儿似的呢?
“全是一个朋友送的。”小老太说,“我家老头儿早些年对他有恩,他又是个知恩必报的人。
这都多少年了,没断了给我们老两口儿送吃送喝,我们都觉着不好意思了,可人家非一门心思地给送。
每回都是夜里来,把东西放在门口,吆喝一嗓子:‘老哥哥老嫂子,东西放门口了啊’。不等我们出去,人已经没影了。
不瞒你们说,要不是他给送这些东西,闹饥荒的那阵子,我俩非饿死不可。”说着,一张褶子脸上露出了欣慰。
“那人是谁啊?为嘛非夜里来,不白天来呢?”洪喜子不揣冒昧地问着。
袁三实在听不下去,不等老太太开口,他先开了口:“哥呀,您快吃吧,就别问了。您快尝尝吧,这鸡肉炖的可好了。”xündüxs.ċöm
洪喜子甩脸瞪了他一眼。分明是叫他闭嘴。
小老太倒也随和,并不生气,反倒是很愿意说话的样子。八成是长时间没人跟她说话,她憋得难受,好不容易有人来了,恨不能不停嘴地白话。
“实话跟你们说,不是我有意藏着掖着。这么多年来,我还不知道,他长个什么样儿。我一回也没见着过。”小老太说话故作神秘,反倒引起了袁三的好奇。
“呀。这么多年,连一回面儿都没见过。这事儿可真挺新鲜。”
“可不是么。”小老太接过袁三的话茬,神神秘秘地说,“有一回啊,倒是见着人了,可没见着脸。
就见着他穿着一件大袍子,头上戴着棉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就露出俩小黄眼珠儿,咕噜咕噜地,贼者哩。
那阵子,我老头儿把腿给摔断了,起不来炕,下不了地。
那人来了之后,在断腿上掐巴了掐巴,捏咕了捏咕,你们猜猜怎么着了?”
“怎么着了?”袁三圆睁着眼珠子,好奇地问。
“转天就能下地了。”
“嚯!”袁三诧异,“真神了嘿。”
洪喜子蹙着双眉,若有所思。
“可不是么。”小老太说,“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问老头儿,那人到底是谁啊?
老头儿跟我说,那人跟咱们是本家,也姓黄。
一笔写不出俩黄字,自然也就亲近了。
我再问,老头儿就什么也不肯跟我说了。
我这辈子就见着过他那么一回。
不过,老头儿过世那天,他倒是又来了。”
“又来了啊?”袁三两眼放光,越发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您赶紧跟我们哥儿俩说说呗。”
“说说也行,就是怕你俩听了之后,心里不踏实。”小老太想说,却似乎又不太敢说。
袁三赶紧说:“大娘,不瞒您老,我们哥儿俩都是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人。您只管说,我们不怕!”
小老太嗫嚅,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说:“说说倒也无妨,我也正愁没个主心骨儿,你们听完之后,替我拿拿主意,咋样?”
“没得说!”袁三登时来了精神,“您老管我们吃喝,您有事儿,只管交给我们哥儿俩。”接着,扭脸看洪喜子,“哥,我说得是吧?”
“嗯。”洪喜子点点头,“是啊。大娘有话只管说,有事只管吩咐,我们当晚辈的,自当尽心尽力。”
“好好,”小老太面露喜色,“那我就说了啊。
那天啊,我老头儿刚咽气,他就来了,也是晚上来的,非让我回避。
我一个妇道,不敢不听话,让回避就回避呗。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进得屋,也不知道他跟我已经咽气的老头儿念叨了些什么。
他走的时候,隔着帘子告诉我,子时一过,他还会来。他来得时候,我还得回避。
他还刻意叮嘱我,我老头儿过世的事儿,对谁也不准提起,谁也不准找,也不准我哭,还不准贴白,让我给老头儿找身新衣裳换上,其余的事儿,全由他来操办。
说完了,他就不见了人影。”
袁三咂舌:“怪人,真是怪人。”
洪喜子也说:“这人的确够怪的。”
小老太接着说:“我也觉着怪,哪有家里死了人,不叫活人哭的道理。我跟老头儿过了一辈子,不哭呀,我忍不住。”说着,擦抹开了眼泪,明显想起往事,心里不好受了。
袁三赶紧劝,无非是些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多替自个儿想想这些俗套的劝人方。
小老太擤了擤鼻子,接茬说:“我一个人陪着老头儿,哭成了泪人。
等我哭到子时的时候,他真就来了。
他从门外说话,让我回避。还叮嘱我,不准我探头看。
我觉着他神神叨叨的,所以害怕,赶紧躲到了里屋,蹲在旮旯里,捂着眼、闭着嘴,不敢看,也不敢出声。
过了那么一会儿,我就觉着呀,他进了屋。还有不少人跟在他后面一块儿进了屋。
我明白了,他替我找了杠子房,要替我把老头儿发送了。
我心说呀,这个人还真是个大好人,明明不是他家的事儿,却比他自家的事儿还上心。
我正寻思着完事后该怎么答谢他呢,你们猜我听见什么了?”
“呦!”袁三赶紧问,“您听见什么了?”
“是啊。”洪喜子也赶紧问,“您老听见什么了?”
小老太诚心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我听见呀,叽叽喳喳,吱吱呀呀,好像进来多少只耗子似的。
我就纳闷了,要是进来的都是人的话,不能不说人话吧。
我越听就越着闹腾得慌,我就越想看。
于是呀,我蹲着朝门帘子挪了几步,拿一个眼,隔着棉门帘子的缝儿朝外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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