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弟,醒醒吧。天不早了,该忙活着了。”
袁三被拍打醒了,打着哈欠坐直身子,有些不情愿地发着牢骚:“给人卖命不自在,睡得正香,不想起来都不行。唉!”拉了个京剧念白调,“——苦哇——唉!”揉一揉睡眼,腾地蹦了起来。
“袁老弟,您还得辛苦辛苦。我这腿脚不灵便,你得背着我。”
袁三叫苦不迭,想说不行都不行,张十三让人挑了脚筋,没法子走路,偏偏今晚又必须要用他。没辙,只能撅好了,让人当驴骑。
袁三背着张十三,张十三扛着锹、镐,所有的重量全压在了袁三一人的身上,他呼哧带喘地紧咬着牙关,几乎快要虚脱的一刻,总算到了白天留下记号的孤坟前。
他站立不稳,一个腚墩儿瘫在了地上。而张十三则在他瘫倒的一瞬间,飞速丢掉锹、镐,双掌一按他的肩头,身子腾空而起。落下时,以双手撑地,稳稳当当地盘膝在了枯草丛中。
“袁老弟,还起得来么?”张十三逗趣道。
袁三气喘如牛,已经说不出话,却以一种不服气的姿态,硬撑着站了起来。还在胸前拍了三巴掌,只为告诉张十三,休要小瞧了他。
张十三呵呵笑着,不再逗他,而是借着当头月光,将一只眼睛盯在了那座孤坟上。
“好重的阴气。”张十三的鼻子快速抽动了几下,眉头拧成一团,“有古怪。”
喃喃自语,声音极小,袁三没能听清,却从张十三的表情上看出事有不妙,便赶紧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阴气太重。”张十三实话实说,“照理说不应该有这么重的阴气,看来今晚上的这趟差事不好办啊。”
“别介呀!”袁三登时急了眼,“来都来了,不好办也得办啊。我已经答应了人家,倘若差事办不妥,我一来没法跟人家交代,二来只怕人家不会饶了我。张大哥,您无论如何也要帮帮我这当弟弟的才行啊!”
“是啊。”张十三喃喃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就不信,我一个活人愣让死人给吓住了!”说罢,便吩咐袁三抄家伙动手,而他则盘膝在原地,悄悄地拽出藏在袖口里的尖刀,不眨眼皮地防备着不可预测的变故。
再看袁三,甩掉了破棉袄,一会儿抡洋镐,一会儿换铁锹,呼哧呼哧累得四脖子汗流。
他一边使劲,一边念叨:“里面的爷们儿,有怪莫怪,我是替人办事,您要有火,您就找那人去。”他把声音压到了最低,“那人名叫唐鹄禄,人都尊他一声唐进士。您呀,要找就找他去,是他让我来的……”
“你嘀咕什么呢?”张十三问他。
“没什么。心虚,瞎白话,给自己壮胆呗。”袁三撒了谎。
“别说话了,把嘴闭住了,小心你嘴里呼出的阳气被吸了去。”
张十三这番话一出口,袁三心头一凛,忙直起腰,傻兮兮、怯生生地问:“谁要吸我的阳气?”
“还能有谁?”张十三风轻云淡地说,“里面躺着的人呗。”
“啊!”袁三吓坏了,磕磕巴巴地,“您说说说——里面的——死鬼还还还——活着?”
“怎么会活着?”张十三不屑地一笑,“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了。”
“那那那——”袁三磕磕巴巴地还有疑问。
张十三让他别说话了,接着挖,不用怕。还说有他在这里,只管放心大胆往下挖就是了!
“妈的!呸!”袁三使劲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豁出去了!只要不是鸭子孵鸡白忙活一场就行!”他又抡开了膀子,卖起了力气。
一刻不停歇地忙乎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终于,潮湿冰冷的泥土中现出了一副棺材。
“不对劲!”袁三喘着粗气,诧异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宽的棺材。”
他说得没错,似这样宽的棺材的确少见,与其说是一副棺材,倒不如说是一个衣柜。
袁三马上将自己所见告诉了坐在不远处的张十三,并自作聪明地说:“我猜里面躺着的一准儿是个大胖子,要不然也不会打造一副这么宽的棺材。”
张十三听了袁三的话,半边丑脸竟不知何故,快速抽动了几下,他不苟言笑地对袁三说:“你赶紧仔细着看一看,盖子上是不是刻着两枝花?又或是两条鱼?还是别的什么图案?
袁三蹲下来,用一双脏手扒拉干净棺材盖上的泥土,借当头月光,凭一对锐眼,看清了棺材板上的图案。忙起身对张十三说:“是两条鱼。”
张十三的丑脸再一次抽动了几下,独目当中瞬间露出一抹喜悦,忙问:“那两条鱼是不是呈交尾状?”
袁三又仔细看了看。
“没错,尾巴绕一块儿了?”
此言一出,张十三立时喜形于色,一张丑脸因此而变得扭曲,衬托着月光,越发显得瘆人。
“张大哥,这是什么门道?”袁三不解地问。
“阴阳双尸。”张十三兴奋地说,“又叫雌雄双煞。难得啊,难得啊!”说罢,朗声大笑。笑声如狼啸,在旷野中回荡着,叫袁三感到一阵阵脊背发凉。
“阴阳双尸?”袁三咂摸咂摸滋味,“也就是说这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死鬼?”
“没错!”张十三依旧一脸兴奋地说,“并且是活葬。”
“活葬?”袁三更是诧异。“就是活埋,对吧?”他问。
“对!”张十三语气肯定地回答。
“呀——”袁三纳闷了,“这得多大的仇啊,把大活人给活埋了?一个还不够,还一回埋俩。这也忒缺德了吧?”
“你错了。”张十三严肃地说,“这是他们自己的主意。”
“自己活埋自己?”袁三冒了傻气。他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蹊跷的事情,这也忒不可思议了。
张十三为他解惑道:“照这种活葬的常理说,男的一定是年纪轻轻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自知无药可救,又不想继续受病痛之苦,索性来个早死早托生,趁着还有气在,托人把他埋了。这种葬法有分教。”
“怎么说?”袁三忙不迭地问。m.xündüxs.ċöm
“据说能得到阴曹的关照,成全他托生个好人家。并且,前世的记忆不忘。他这么做,是为找他舍不得的那个人。那个人对他而言,太重要,太重要,太让他丢不下,舍不下,忘不下——”张十三语带惆怅地讲述着。
“那人一准儿不是他爹娘。”袁三略有感慨地说,“一准儿是他相好的。”
张十三没有接他的话茬,似自言自语道:“男的舍不得女的,女的又怎能舍得了男的。她铁定了心追随着丈夫,生死都要与丈夫在一起。所以,她自愿随丈夫入土,只为在黄泉路上有个伴儿。这辈子、下辈子,都要做一对儿。嗐——”竟不知为何长叹了一声,“世间的痴男怨女,总是这么傻。嗐——”苦笑,“又是何苦呢?”语带悲怆,似又勾起了什么心事。
“嗐——”袁三竟也跟着叹息了一声,“要是有个女人对我也这样,那该多好呀。”
“行了老弟,别想这些没用的了。待会你把棺材盖弄开后,用你脱下来的棉袄赶紧盖住双尸的脸。记好了,别大意。”张十三好意提醒道。
“为嘛要盖住他俩的脸?”袁三又纳闷了,“难道怕他俩看见我长什么模样啊?”
“不是怕他俩看见你的脸,是不能让他俩见着月亮。你别问为什么,只管听我的就是了。”
“好吧,我都听大哥的。”却又为难了起来,“大哥,这么大的棺材盖,就凭我一个人怎么弄得开?”他说得是大实话,这么大的棺材盖,他一个人的确不好弄开。
还有一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就是他曾经窥见过孙宝在撬开棺材盖的瞬间,一团蓝火窜出来烧了孙宝的脸,他可不想变成第二个孙宝,因此他想求助于张十三,希望能够借张十三之手弄开棺材盖,顺便让张十三替他挡一挡灾。
这么鸡贼的伎俩,张十三哪里晓得,他问袁三:“带绳子了么?”
“有!”袁三心中窃喜,“早猜到要用绳子,提前带好了。”说着,爬出坑去,从丢在草丛中的破褡裢里掏出来一捆绳子。
问张十三:“怎么用?”
张十三说:“你只需想法捆住棺材盖,绳子的另一头交给我就行。我将棺材盖拉出坑之后,你赶紧用棉袄盖住双尸的脸。咱俩要搭配默契才行,你要知道,白骨无情,哪怕生前再如何心善,死后也不会存一丝人性。若是让他们见着月光,只怕今晚上咱俩这条小命就要交代了。”
这番话让袁三很是心虚,但为了把差事办妥,他还是豁了出去。
他将绳子散开,将一头交到张十三的手里,不忘叮嘱一句:“张大哥,您可千万抓紧了啊?”
张十三会心一笑:“放心。我这两条膀子断了,绳子也断不了!”
“嗯嗯——”袁三连连点头,“我就说张大哥是条硬汉子。”说着,便跳回到了坟坑里,摸索着该如何将绳子系在棺材盖子上。倘若撬开一条缝子,只怕会跟孙宝一样的下场——让鬼火烧了脸。
这张脸虽然长得不咋地,但还指着这张脸找媳妇呢,毁了忒可惜。
唉!烦人啊烦人!该怎么办才好呢?
突然眼珠儿一转,用力一拍大胯——有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九河怪谈更新,第31章 阴阳双尸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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