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彧帐内，有士兵在布置饭菜。
楚彧在上首看一卷书，他依旧穿的那身黑袍，金线勾缀，在袖口缠绕出复杂的花纹。一张脸棱角分明，黑曜石般的眼眸幽深至极，薄唇色红，冷欲异常。
帐外有人来报，“主帅，苍世子在外面。”
“让他进来。”楚彧放下卷册，淡淡地吩咐。
苍世锦一屁股坐在藤编的凳子上，看见正在布置的饭菜，疑惑道：“咦，这菜是给我准备的？”
“不是给你。”楚彧走下来，坐到苍世锦对面，“给祁悯准备的。”
“不会是祁将军最后一顿饭吧？”苍世锦惊讶地看向楚彧。
“我要是想杀她，无名谷就是她的葬身之处，何必带回来。”楚彧扣了扣桌面，又对士兵吩咐，“去把祁悯带过来。”
祁悯这边正翘了个二郎腿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就听见外面士兵声音传来：“祁将军，主帅有请。”
祁悯站起，跟随士兵出了门帐，拐拐绕绕，来到主帅的营帐。
士兵给祁悯掀开帐门，一阵暖浪扑面而来，“祁将军，主帅就在里面，请吧。”
祁悯大咧咧进了帐幕，一抬头便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你杵这儿干什么？”
楚彧睥睨着祁悯，冷淡道，“之前在战场我就感觉祁将军有点过于瘦小了，如今这么一比，真的不太高。”
祁悯：？
祁悯不算太矮，放在普通士兵里只会被当做营养不良，可如今一比对，也才堪堪到楚彧的肩膀。
祁悯冷笑一声，“我还在长个呢，倒是楚大主帅都这把老骨头了，还是注重注重保养吧。”
眼看二人眼神间火光四射，大有打个你死我活的趋势，苍世锦急忙挤到中间。
“祁将军！我仰慕你许久了！想不到祁将军仗打的那么好，人也长得那么好看！”
苍世锦一把拉住祁悯的手，开始滔滔不绝，“祁将军，快进来坐，吃了晚饭，我还想与你比试比试呢！”
祁悯吸了口冷气，“轻点，身上还有伤呢，疼。”
苍世锦连忙撒开祁悯的手，站正后理了理褶皱的衣摆，“唐突了唐突了，祁将军，我是夏国靖王的长子，苍世锦。”
祁悯打量着苍世锦，苍世锦长相便是一副风流佻达的模样，着了名贵的青色华袍，冠发高高束起，杏眼薄唇，下巴微抬，眼中自有三分桀骜。
祁悯冲他摆摆手，“晓得了，吃饭是吧，在哪儿吃。”
“这边这边！”苍世锦领着祁悯入内，好不欢快。
檀香幽幽萦在鼻尖，脚下是松软的鹿皮毯子，往前正中上方放着一块大理石桌案，应该就是楚彧办公的地方。左边放了一个沙盘，夏庆边界城池山谷河流无不俱全。右边放了张白石桌，桌上酒菜皆有。再往右还有一道帐门，应该就是楚彧睡觉的地方。
祁悯毫不客气地往楚彧旁边一坐，在面前杯中倒了杯酒。
祁悯喝了一口，皱眉，“怎么这么辣？不好喝。”
楚彧盯着祁悯，眼里有些阴翳，他直接开门见山，“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你？”
“出卖？谁会出卖我？是我自不量力而已。”祁悯眯了眯眼，夹了块肉吃。
楚彧语气淡漠，眼睛一直盯着祁悯的脸，“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当时嘉络城几乎瞬间沦陷，你难道没怀疑过有人泄露布防图？”
祁悯轻轻笑了起来，“我不关心，反正我已经输了。”
楚彧没再说话，苍世锦已悄然离开，帐内只剩他们二人。
一时间异常寂静。
“这酒有点上头啊……”祁悯声音有些低沉，“除了葛岁山那个老王八羔子，还能有谁。”
葛岁山是镇国大将军，比祁悯官高，除了他，没人能再接触到布防图。
楚彧也倒了杯酒，勾唇笑了，“庆国皇帝让葛岁山偷了布防图，再交予我们，让我们对你赶尽杀绝。祁悯，你被你的国家卖了。”
祁悯笑了：“我猜到了。”
楚彧声音如寒泉凌凌，“祁悯，你到底是谁？”
祁悯将杯中酒饮尽，支着头对上楚彧的目光，“你们调查我，都调查出什么了？”
“查出你四年前突然进了军营，在此之前的事却被人遮遮掩掩，找不到踪迹。”
祁悯笑了笑，“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
“我是路谨的女儿，路祈明。”
开国大将军路谨，随先帝开辟疆土，功勋无数。却在四年前以勾结谋反罪被斩于市井之下，全府百余口人皆被株连，将军府前，血流成河。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与皇帝的儿子晋王，有些交情。”祁悯眯眼，似在慢慢回忆，“晋王对皇帝说，我爹毕竟立过军功，而我继承我爹的武艺，希望能让我参军，去边境戴罪立功。”
楚彧目光暗沉，“然后庆国皇帝就这样放了你？”
“哈哈，皇帝哪有那么好心，我吃了些苦头，不过还是成功进了军营。我化名祁悯，但军营内为我爹打抱不平者大有人在，甚至有些人认得我的脸，这个帮我庇护，那个帮我遮掩。”
祁悯闭上眼睛，似乎有些醉了，“为了不再出现事端，我用面具遮住了脸，就像遮住我的过去。不过一年时间，我摇身一变，成了祁将军。我爹想收复失去的城池，他没能做完的事，我来做。”
祁悯趴在桌子上，喃喃道，“可惜了，有点太显眼了，满盘皆输了。”
楚彧看着喝两杯就倒在桌上的祁悯，眼神如同深渊般幽深莫测。
三年前，祁悯四万人对抗他的三十万夏军，最终却是夏军溃不成军，颇为狼狈。
祁悯一战成名。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祁悯策略与谋划巧捷万端，楚彧使出全力与之抗衡，竟由此生出一种知己之情。
如今祁悯就坐在旁边，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祁悯趴了一会，感觉缓过来了，又慢慢直起身，伤口牵扯住，疼得她舔了舔后槽牙。
楚彧还坐在旁边，盯着她的脸看。
“我脸上有什么吗？”祁悯摸了摸脸。
楚彧倒了杯酒，眼中难得凝重，他对着祁悯双手举杯，“敬你的。”
祁悯回敬一杯，“久仰了，一生之敌。”
“不行不行，再喝真醉了，这菜还没吃多少呢。”祁悯将酒杯放到一边，举起筷子，光挑肉吃。
楚彧勾了勾唇，“你就不怕我在菜里下毒？”
“下毒？活着就活着，死了就死了，反正我现在都无所谓了，不过……”
“我祁爷死也得拉个垫背的。”祁悯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她用手捏起一块牛肉，就往楚彧的嘴里塞。
楚彧没料到她会来这一出，肉没塞到嘴里，脸上倒是被她结结实实来了一下。
楚彧有点后悔了，他就应该下个毒。
“好好吃你的饭。”
楚彧抓住祁悯的手腕，将她又甩到椅子上。
祁悯后背又是一阵痛，不过看见了楚彧半边脸上的油，一时有点想笑。卂渎妏敩
楚彧表情依旧冷肃，祁悯却觉得有些眼熟。
祁悯突然正儿八经地说了句：“楚彧。”
楚彧侧眸，等着她说接下来的话。
祁悯：“楚彧，我觉得你有点像我爹。”
楚彧：“不吃就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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