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柳抬手捂住眼睛，红唇轻启，将她的过往娓娓道来。
“你们听说过女儿国吗？”章柳问。
奚南星：“是全部都是女人的国度吗？我曾经听说书人讲过，是话本子里的故事。”
若仅仅只停留在话本子上，倒也是美谈一件。只可惜，女儿国的情况真实发生了，并且，就发生在木犀村，有满月河的那个木犀村，生她养她的那个木犀村。
章柳小时候，从没见过木犀村之外的世界，见到的人，也只有木犀村里面的人。
她有很多玩伴，有小男孩也有小女孩，但是小男孩总是不如小女孩健康，似乎很容易夭折。
一开始，小章柳并不能理解什么是“死亡”、什么是“离开”，她只觉得疑惑，为什么昨天还在一起玩的朋友，今天就不见踪影？
但是没关系，村里还有那么多其他小朋友，她从来不缺玩伴。一个小男孩不见了，还有那么多小女孩。
小章柳白天出去玩耍，晚上回家吃饭，被娘亲摁住洗澡睡觉，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可是在长的不只有章柳的个头，还有她的心智。她开始好奇死亡和离别的含义，她开始对着满月河与月亮体悟死亡和离别带来的痛楚。
一个人不见了，就是不见了，再多的其他人也填补不了那个空隙。
隔壁家的大娘总是摸着小章柳的头说：“这丫头一副聪明劲，将来肯定能当圣姑。”
而章柳娘在这个时候会温婉地笑笑，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期待。
当圣姑，是她们木犀村女人一生的最高追求，是一种无上荣耀。
章柳不想当圣姑。在木犀村，除了独一无二的圣姑，其他女人只有年龄的分别。章柳不知道木犀村外的人怎么区分彼此，但应该不是像她们这样，混沌又固执地活着，死死守着一条被祝福过的河。
听长辈们说，满月河是被祝福过的，只要侍奉心诚，愿力强，满月河能实现任何心愿。
祝福？心愿？
在章柳看来，那不是祝福，而是一种诅咒，是一种强加给任何降生于此地的生命的诅咒。
木犀村的女人，长到育龄后，到满月河里泡一泡便可受孕。生下来的孩子有男有女，如果是男孩，活不过七岁；如果是女孩，可平安顺利地长大。
待章柳再长大几岁，大约十二三岁的时候，满月河实现愿望的能力似乎变弱了。章柳发现，平时很少看见的圣姑频频出现在众人眼前，圣姑忙前忙后，和许多外来者交流。
接着，村子里不断有姑娘逃出去，也不断有陌生面孔被关进来。
其中一个陌生面孔，在章柳心中埋下了一颗名为“自由”的种子。那个伤痕累累、几次三番想要回到自己家却最终失败的姑娘，凑到章柳耳边，用最后一点力气说：“逃出去，离开这里。”
她可能错把自己认成了一同被绑进来的另外一个姑娘吧，那个姑娘早就安分啦，乖乖地被同化成了木犀村女人的样子。
章柳想，她不应该把那个快死了的人的话放在心上。
然而，每当她在夜里闭眼，月亮的光总是刺得她眼睛发酸，逼得她不得不出去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满月河畔。
望着弯弯的圆润的满月河，章柳仿佛能听到那个姑娘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回响：
——“逃出去，离开这里。”
温柔月色里，章柳对着反射出洁白光芒的满月河许了个愿——她希望隔壁家阿娘的儿子不要死，尽管他已经快七岁了。
章柳许愿完，睁开眼。如果满月河真有神力、真能祝福的话，那么，她愿意一辈子侍奉它。
许愿后的第一天，无事发生；
许愿后的第二天，那个小男孩虚弱得不能下地……
许愿后的第五天，小男孩死了；
许愿后的第六天，继续无事发生。
章柳去问隔壁家阿娘：“你不难过吗？”
阿娘回她：“命里该他如此。”
——命里该如此，便该吗？
冰凉月色里，章柳逃离了木犀村。幸运的是，她没被木犀村的人抓回去；不幸的是，她被人牙子带走了，卖到一个喜欢看小孩和兽类搏斗的人间炼狱。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自断右手骨骼，才死里逃生，带着累累的伤痕，躺在草丛里苟延残喘。
一个邋遢老头路过，发现了草丛里的她。那个老头正是陈古。
陈古从来都是笑呵呵的：“小丫头，你可太惨了。”
章柳见到一个不想伤她的人，倾诉欲忽然格外蓬勃，抖着声音说：“我逃出来了。”
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只有章柳自己知道，她是在回应那个在木犀村死去的外来者，那个对她有过期许的人。
“老夫见你根骨清奇，要不要跟着老夫修炼呐？”
“要。”
陈古抬头，四下空旷，只有两棵树和一片草地。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叫“草”多少有些不文雅，他便用两颗树给她起名：“东边一颗樟树，南边一颗柳树，你就叫章柳吧。”
章柳积蓄了一点力气，挣扎着跪在陈古脚前：“谢师父。”
“怎么样，我的名字还可以吧？”章柳将一切都抖露在人前，将一切腐烂伤口都翻出来，暴露在阳光下。暂时的痛是避免不了的，但是好像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奚南星早就共情，哭得像只饿了几天的小花猫：“二师姐，呜呜呜……没想到你受过那么多苦……”
石川柏也眼眶红红，突然嘴笨，说不出安慰人的话。
染绯胡乱抹了一把泪，端起酒碗：“来来来，大家一起敬自由！”
章柳紧跟着举起酒碗，与染绯的碗重重撞了一下：“敬自由！”
石川柏和奚南星也跟上，屋内凝重低沉的气氛总算逐渐散开。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靠不死身征服修真界更新，第 40 章 熟悉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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