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恭敬的和夕岁流汇报着什么,听到开门的动静,扭过头饱含深意的和星楼对视一眼。
“回来了,快坐下吧。”夕岁流看向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眼多了几分笑意。
星楼乖乖地问:“我不需要回房间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夕岁流拍拍身边,让他坐下,扭头继续和金阳谈话。
似乎是一些关于阆州城建设的事情,星楼听不太懂,也没什么兴趣,但并没有离开,暗暗防备着那个金阳。
他一定对岁流没安好心,之前还让他监视岁流和怪物先生有没有关系。对了,这件事情他还一直没有告诉岁流……
星楼越想越犯愁,思绪逐渐飘远。城主的头发很长,有一缕刚刚好落在他手上,痒痒的。
星楼下意识拽了拽,攥着那缕黑发继续发呆。
夕岁流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星楼没事,纵容他的小动作,继续不急不缓的和金阳说话。
金阳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这样冒犯这位“人间神明”,也从来没有人看见过神明这样纵容一个人的样子。
金阳记得,自己自小便被眼前的男人教养,但却从来没有和他亲近过。阆州城主永远是一副孤高清冷的样子,一边看透了所有,一边又高高在上地看着。就像是天上的月亮,注视着人间,又从不肯接近人间,傲慢的在天上俯视挣扎求存的芸芸众生。
在知道那个真相之前,金阳面对教养他长大的阆州城主,从来都是又敬重又自卑。而知道那个真相之后——
“……你做得很好,以后这些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不需要再给我过目。”
金阳回过神来,恭敬道:“这是我该做的,礼不可废。”
然而他送过来的文件,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已经决定好、甚至已经开始实施了。
夕岁流不置可否,并没有点破,“你还有什么事吗?”
金阳:“城内的事务已经都安排好了,只是还有一件事,马上就到冬天了,不知道今年城主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星楼飘远的思绪瞬间回来,仰头看向夕岁流,“你要去哪吗?”
“不去哪,”夕岁流双眼含笑,看了星楼一眼,扭头对金阳道,“不用准备了,从今以后我都不需要出去了。”
金阳的心一紧,完全没有料到,他的计划彻底被打乱了。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从金阳开始记事起就知道,每一年的冬天,异种不活跃的时候,城主就会出去一次,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短则四五天,多则半个月,他又会悄无声息地回来。
他去了哪里,他做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这一次,他为什么不去了……
“金阳,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夕岁流的话打断了金阳的思绪,“没什么事了,我就回去。”
他站起来准备回去,离开时又顿住了,不太好意思道:“不知道能不能让星楼送送我,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他说。”
金阳看上去有些羞愧,“之前在棚户区对星楼不太礼貌,现在回想起来,我应该道歉。”
他并不确定城主会不会察觉到不对劲,但他现在迫切地想要从星楼那里了解,城主最近有什么不对劲。
夕岁流看上去并不怎么在意,随意地问:“星楼,你愿意吗?”
星楼纠结地想了想,无视了系统在脑子里不停响起的“愿意”声音,最好还是下定决心。
“我去送送他,很快就回来。”
星楼决定要看看,这个金阳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离开了小楼,金阳并没有说话,直到视野里看不到小楼的存在,他才停下脚步,不咸不淡地问:“最近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身边没有你说的异种,也没有怪物。”星楼巧妙地回答。
“那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吗?任何违反常理的!”金阳咄咄逼人。
“这不包括在我们说好的范围内——”
星楼的话突然顿住了,泛着冷光的匕首抵在他纤细白皙的脖颈上,寒意逼人。
金阳的语气森冷,“看来你还没有看清自己的身份,你以为抱上了城主的大腿,就能够好好在阆州城待下去了吗?”
他的话似乎别有深意,本来想要反抗的星楼心中一动,顺着他的话试探地说,“什么意思?”
“城主体弱多病,早在五年前,就不怎么过问城中事务了。”金阳嗤笑,“你以为现在的阆州城,是在谁的手里?”
然而金阳并没有直说的是,现在的阆州城虽然掌控在他手中,但他却不敢去挑战那个人,不敢去挑战那个人一百多年来对阆州城的掌控。
所以他只能徐徐图之,一点一点让所有人意识到,坐在城主位置上的,是怎样一个怪物……
听出金阳话里的意思,星楼心中一紧,他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一直以来岁流都很闲,每日里在小楼陪他练字给他讲故事,完全不像一个主城的城主。
甚至星楼从来没有看见他出过门,除了今天的金阳,上门的也只有每天过来送食材的人。他待在小楼里,就好像那就是他的全世界了。
“所以现在你该明白,该听谁的了吧?”
握着匕首的手突然使力,割破了少年苍白的脖颈,留下了一道嫣红的血线。
星楼回过神,手中的尖刺又滑回袖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辜又无害,“可是他真的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星楼决定,他要保护好岁流,还有怪物先生。金阳之前追捕怪物先生,现在又在算计岁流,只有搞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才能够更好的保护他们。
少年软下声音,身体因为惶恐颤抖着,和之前充满防备的样子相比,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金阳看着星楼脖颈上的鲜血,苍白的皮肤上殷红夺目,让人不由得把视线停留在哪里,他舔了舔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亲近之感。
就好像这个人对他很重要,是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他的血、他的肉,而他的一切都诞生于他,于是绝对不能伤害他。
“你,你怎么了?”
看金阳一直没有说话,反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个不停,星楼感到不舒服,装作紧张的样子提醒道。
被他的声音惊醒,金阳骤然回过神来,忍不住倒退一步,恐惧又亲近地看着那个人。
刚才的感觉,就像中邪一样……
金阳下意识地想要离开,收回匕首,匆匆地就走了。
星楼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这个人有什么毛病吗?
他摸了摸脖子,那个伤口并不深,不过岁流看见了应该会担心吧?星楼决定在这里站一会再回去。
然而不过一会儿,刚刚离开的金阳又折返了回来,表情挣扎地看着星楼。
星楼皱紧了眉,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服,让竖起来的衣领挡住脖颈上的伤口,“你还有什么事吗?”
金阳的表情忽明忽灭,他感觉到身体里好像有什么本能的存在被唤醒了,让事情彻底脱离了他的控制,按照他的性格本应该解决这个让自己失控的存在。但金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完全生不出伤害之意,就好像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
金阳看着警惕又茫然的星楼,心中急转,他好像并不知情的样子。如果知情,这么单纯的少年,不会不利用……不会不表现出来。
金阳下意识改变了一种说法,不去冒犯眼前的人。
“没什么,”金阳让自己更加自然地回答,“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这几天不要乱跑,尤其不要去东边的城墙那里。”
说完这句话,他就以极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压抑住想要和这个少年亲近的想法,匆匆逃离了这里。
“城墙那里……”星楼将这句话记在心里,决定这几天多去看看。
他有自保的自信。
星楼摸了摸脖子,估摸着差不多了,在附近找了一处水源,擦干净了上面的血迹。
阳光之下,少年的脖颈完好无损,依旧是往常的苍白纤细,仿佛上面什么痕迹都未出现过。
星楼转身,欢快地回了家。
.
接下来的几日,小楼一如往常的悠闲自在,夕岁流常常在二楼的小露台上,给不自觉就靠在他身上的星楼讲故事。
每当这个时候,星楼就忍不住一边听着城主口中那些悠然长久的故事,一边偷偷拿他乌黑的长发辫辫子。
……是那次之后养成的坏习惯。
被夕岁流发现,星楼就抬起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下次坚决不改。
这一点,某位城主的纵容要负很大责任。
夕岁流对待星楼的时候,总像是对待一个宠爱的晚辈。星楼觉得,岁流有点像地下城口中,正常人家庭里的父亲、母亲和哥哥。他既会像父亲那样教导他为人处世,也会像母亲那样温柔的纵容他,还会像哥哥那样陪着他玩闹。
但在星楼心中,夕岁流又和这些形象截然不同……他要更特殊一点。
“怎么了?”夕岁流拍拍他的背,问道。
“没什么。”星楼摇摇头,不好意思把自己刚才想的事情告诉他。
星楼不太明白那种复杂的感觉……或许之后有时间,可以问问系统?
虽然系统好像笨笨的,但看它有时候在自己脑子里讲些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应该对感情这种东西颇有了解?
“对了,我今天早上去城墙那边,听他们说,最近城东方向屡遭异种袭击。”星楼,“那边的棚户区都被拆除了,连城墙那边都不让摆摊了。”
星楼有些担忧,但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猜测这件事情应该和金阳有关系,但却完全拿不出证据。
“城东……”夕岁流的手顿住了,很快又恢复自然,“金阳安排得很好,城东除了这两处,本就人烟稀少,不用太过担心。”
可在城东最外围的,不就是小楼吗……
星楼责备地看着他,“你一点儿都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里。”
夕岁流笑笑,“放心,不会有事的。”
星楼坐好,不在靠在他身上,语气突然严肃:“岁流,你觉得金阳是个什么样的人?”
夕岁流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一个天生的领导者。”
“那你觉得,他会害你吗?”星楼有些紧张,“如果我说他的坏话,你会相信吗?”
其实从那天和金阳分开后,他就总想告诉夕岁流真相,但因为心里隐隐的担忧,一直没有说。
但最近的事情让星楼觉得,金阳就是冲着夕岁流来的。
像是怕夕岁流会不让他说下去,星楼又紧接着到:“我觉得,最近的事情就是金阳干的。”
这话说的很没有道理,是异种袭击的城东,难道金阳还能够操控异种不成?
“我相信,金阳不会做伤害阆州城的事情。”
星楼抿唇,低落地垂头,虽然岁流不相信他很正常,毕竟他们才认识那么短的时间,听城里的人说,那个金阳是被城主一手养大的孩子,岁流更相信他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是,但是……
星楼就是忍不住地生气,他也不知道生气什么,反正不是生岁流的气,就是不开心。
“不开心?”夕岁流好笑地看着他,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www.xündüxs.ċöm
星楼仰头,委屈地嗯了一声。
“可是我也相信,星楼不会骗我啊。”夕岁流继续说道,垂眸温柔地看着星楼,是天上月亮甘愿低头的样子。
星楼眼睛刷地一亮,抓着他的衣服不放,“你更相信我吗?”
夕岁流只是想点点头,他对星楼一向很纵容,从来都是任由像星星一样的少年,在他的领地里肆意玩闹。
但他只是星楼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暂时的领路人。他会教导星楼如何认识这个世界,如何对待这个世界,如何隐藏住自己的不正常,在这个世界安稳无忧的活下去。
这是这个孩子,应该有的待遇。
而在他之后,剩下的路应该由星楼自己走,也只能由星楼自己走。
他是旧世界的人,眼前的少年,属于新世界。
所以夕岁流和他相处,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是毫无底线,但夕岁流很清楚自己给自己划出的界限。
所以他现在只需要点点头,就足够了。
星楼也不会察觉到什么不对,他现在已经足够开心。就像是从来没吃过糖的小孩子,给他一颗糖就很满足了。
只需要一颗糖,少年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满足又幸福地看着你。
夕岁流突然叹息一声,在星楼不解看过来的眼神中,轻轻道:“不是更相信你,是只相信你。”
他只要一颗糖,他却忍不住给他全部。
夕岁流看着忍不住欢呼的星楼,也跟着笑起来。
既然已经打破了规矩,那就对他再好一点吧。
“那我们要怎么办?”虽然高兴的恨不得站起来转圈圈,但星楼也没有忘记正事,所以努力压抑自己的开心,认真地问道。
“不用做什么。”
星楼茫然,“啊?”
夕岁流:“星楼觉得,金阳是个什么样的人?”
星楼想了想,毫不犹豫道:“不是个好人。”
夕岁流赞同地点点头,接着道:“也不是个坏人。”
他看星楼有些不解的样子,耐心地教导,“人是很复杂的存在,不能单一的用好和坏来形容。就像楼外的爬山虎一样,它带来的阴凉,在夏天是好的,在冬天是坏的。好与坏,并非不能共存。”
“只要坏的地方不是在根系,那就不是大事。城东的事情或许是他做的,但他拆除了棚户区,疏散了城东的居民,并没有闹出人命。”
“金阳在一些事情上认知有偏颇,但总体而言,他是一个合格甚至优秀的领导者。”
星楼似懂非懂地听完,想了想问道:“他是你选中的领导者吗?”
“不是我选中的。”夕岁流眼中的情绪很厚重,像是积了很重的雪,一棵逐渐苍老衰败的枯树。
“是这个城市选中的。”
星楼听到他说完,突然觉得很难过,眼睛酸涩,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星楼觉得,他就要离开了。幸好,他抓住了他。
少年紧紧抱着眼前的人,努力地想要说什么,但他还太过稚嫩,很多事情都不懂,到了最后,只能够凭借本能说出一句话。
“我还在呢。”
夕岁流突然笑了,温柔又宠溺的嗯了一声。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萧玄逸殷灵越更新,第 70 章 怪物和玫瑰(十)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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