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寨上空,某人在云团里躲了好几天,谁叫也不应。
听了杨戬的叙述,小海等人多以为她在为敖沁最后那番话苦恼,所以就没有上去打扰她。
而比起不怎么起眼的三仙女,柴慧却要红得多。没有战事的时候,她的营帐总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都想挤进去看神仙招魂作法,搞不好还能偷学几招。
不过敖沁有言在先,她摆阵时,任何人不得擅入,杨戬和三仙女也不例外。
阵法进行得远不如设想中那么顺利,敖沁运转水之力巡遍阴司,又巡遍天宫与人间,也只找回了游荡的一魄。她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难不成那一魂能跳出三界外吗?www.xündüxs.ċöm
布阵前,敖沁承诺最多只要三天,柴慧肯定能活蹦乱跳地从营帐中跑出来。如今几个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花荣急得坐立不安,却只能远远看着。他自得知柴慧命在旦夕时便食不下咽,寝不安眠,整个人憔悴不少。
在他现在所处的环境中,为女人劳心伤神是要被笑话的。梁山不少头领以“打熬筋骨,不近女色”为荣,也不知是娶不上个媳妇,还是得了什么大病。他们自己单着不说,还总挖苦人家成双成对的。
那又怎样?与柴慧的性命比起来,被挖苦嘲讽几句算得了什么。
只要柴慧能醒转过来,哪怕出来骂他气他也无所谓。咄咄逼人的她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好歹是活着的呀。
活着……唉,在生死面前,什么都是虚的。
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反思过去,对于柴慧,他是不是想要的太多,太不知道满足?
明明喜欢她活泼开朗,却又希望她娴静如水;明明喜欢她嫉恶如仇,却又希望她少管闲事。
因为她跟宋江不对付,所以自己就处处提防她,怀疑她,无论她做什么都觉得不满意。
何苦呢?
终究是自己把她推开的。
“你在干什么?”
林冲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嫌弃。
“林教头从哪儿来?”
“我问你在干什么?”
花荣尴尬不已,只得说:“我在想以前的事。”
“看她受苦,过意不去了?”
“是……”
“不必如此,那孩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林冲仰望天空,只见蔚蓝的底色中突兀地飘浮着一朵白云,实在大煞风景。
“林教头怎么这样说她。”
林冲听出他心有不悦,仍然自顾自地说:“我和娘子没有生育,郡主年纪小,心智又不成熟……说句僭越的话,她就像我们的孩子。这个不省心的孩子,说话做事总喜欢学大人模样,三天两头地闹笑话,做什么事到最后都会一团糟。她脸皮薄,我们也不忍心苛责,所以前半生她算是开心的。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离开沧州,不该离开家人。除了家人,世上还有谁会迁就她,宽容她,由着她的性子胡闹?别人家机灵的孩子受到挫折后就能学乖,可我们这孩子生来就傻呀。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汪清泉变一潭死水,却什么也帮不上……我家娘子若是活着,一定心疼死了。”
他慢悠悠地陈述着,语速越来越慢,情绪也逐渐低落。
正当花荣跟着难过时,他突然拔高声音,如连珠炮般发问:“花知寨,难道一个人生来就要聪明绝顶,就要十全十美吗?”
“林教头……”
“我问你,你拿她当什么人,是仇敌吗?”
“不是,怎么可能!”
“是什么,是心上人吗?”
“当然……”
“既然是心上人,也曾有意共结连理,为什么要针锋相对,互相伤害呢?”
换做以前,花荣必定说出千万个理由来反驳,可如今他已体会到林冲方才那几句话中的深意,心中只剩下自责与悔恨。
“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你们不会相处。我与娘子厮守多年,也有过意见分歧的时候,却从没有红过脸吵过架。因为我们懂得什么是夫妻,既然选择相守,你就是她,她就是你。要越走越近,而不是把人越推越远。”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花荣的心突然就被这句话照亮了,他觉得自己灵台一片清明,心情也好了许多,“多谢教诲,我明白了。”
林冲苦笑道:“真是冤孽,我原以为郡主会不管不顾地嫁给你,这些话也是给她准备的。我说她不是省油的灯,是因为她常常听风就是雨,想一出是一出,成婚后必定是你让着她,她欺负你。万万没想到,她竟被官家彻底拿捏住了。什么后背的天书,不婚的旨意,一件比一件荒唐。官家自己要荒唐,怎么就非得揪住可怜的慧儿不放?”
花荣的心又抽痛起来,双手也攥成拳头。林冲的意思他明白,如果他拿柴慧当外人,那么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理所应当。在他自责时,林冲的态度是“不必如此,我家孩子也有不对”。
拿她当爱人则另当别论。
“如今柴家遭难,老吴王和当今圣上谁也料想不到。明天就能营救柴大官人出来,你说郡主会跟着柴大官人落草,还是回东京去,被继续供奉在华阳宫神女殿,住进那不见天日的揽月阁?”
“她会跟我们去梁山。”
“我担心她变成第二个扈三娘。”
“我不是王英,她就不会变成扈三娘。”
“往日是我错看你了,实在抱歉。”林冲不知怎的,竟道起歉来,“说来惭愧,到今日有求于你时才想起来跟你真心实意地聊几句。”
“将来好好照顾慧娘吧——您不说我也会做,怎么能算您有求于我?林教头是过来人,能提前教给我一些夫妻相处之道是我有福气。毕竟,娶您家这位郡主还真是个不小的挑战。”
“真乃良配啊。崔氏娘子无福,早早去了,也是天意成全你俩,务必珍惜。”
花荣嘴上应承,心里却暗暗叫苦。他从没有完全放下过柴慧,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要她愿嫁,他随时都能不顾一切地将其娶回家。
他顺着林冲的话说下来了,难道真能做到?
前世,今生。
崔氏,宋江。
郡主,草寇。
他不在乎,柴慧也能不在乎吗?他曾爱她爱得失去理智,不惜一切手段要跟她在一起;他也曾被她吓退,不敢谈及旧情,怕她更加厌恶。
三仙女说“破镜重圆”,他连话都不敢接。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林冲看他面露难色,想了想说道,“你别误会,我没有逼迫你迎娶或者照顾她后半辈子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她定居梁山后,之前不可能的事突然就有了可能,能和心上人相守是多么不易。如果你有难处,就当我没说。”
“我没有难处,我愿意照顾她。但是林教头,咱们俩在这说得天花乱坠没用,慧娘她不待见我。”
“别气馁,你比她强多了,还怕她看不上你?”林冲调侃道。
他的话并没有使花荣轻松多少,前路如何,只有柴慧醒过来才知道。
他俩在一旁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那边杨戬和小海走过来,停在三仙女的云朵下。
小海抬头看了一眼,不禁皱起眉头。什么深奥的问题需要想好几天?她是谁,三仙女啊,坐都坐不住的人,怎么能躺这么多天不动弹。
杨戬道行比小海高太多,小海不设防时,他能轻而易举地听见他的心声。
“你是盯梢的,还是跟班的,现在才反应过来未免太迟钝了。”
他举起手来一指,云朵顿时化为乌有。三仙女根本不在上面,她假装想心事躲在空中,结果早借着障眼法跑掉了。
小海目瞪口呆,要是能说话,他已经骂出来了。
花荣和林冲也跑过来,惊诧地看着空荡荡的天空,还在四处寻找三仙女的踪迹。
杨戬说:“别白费功夫了,高唐州有厉害的人物在,你们明天打城子,她肯定得提前扫清障碍。”
小海哭的心都有了:“她看上去厉害得很,其实使不出什么法术,就是一纸老虎,平时遇到危险还得我保护。城里有什么厉害人物,她能行吗?”
“行不行也就这样了,是死是活早有分晓,用不着担心。”
“我知道你不记得她,但她真是你母亲抚养长大,与你情同手足的妹妹。她受了许多苦才得以还阳,万万不能再有闪失了!”
“没记起旧事之前谁都别跟我谈感情,天帝还是我舅舅呢,不一样利用我?况且城中之人与我是旧相识,她落魄至此已是不易,我不会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我妹妹的人去为难她。”
花荣闻言劝道:“您也不必帮助谁,只需去看上一看,好歹将二人拉开。城中人是您旧相识,三姐又可能是您妹妹,谁伤到谁都不好。”
“没什么不好。旧识在替天帝做事,我不动她已是仁至义尽,她俩之间的胜负是她们自己的事。我来渡劫世界只为请开阳助我找回过去,其他事一概不问。”
小海恨得牙痒痒,他的心怎么能这么硬啊。
“罢了,我也不是求不到人,你会后悔的!”
小海握住腰间的葫芦,那里装着三仙女救命的东西。他太糊涂了,这么多天三仙女都没喝药,他怎么就没觉得异常呢?
花荣不知小海心中所想,于是问他:“竹海兄弟,你有办法找三姐吗?”
小海点点头,失踪这么久,心痛起来也够她受,只怕是凶多吉少。情况如此紧急,他不得不用那一招了。
“你做什么!”
随着花荣一声惊呼,小海以手作刀划开左臂,让鲜血滴落在葫芦上。只是眨眼功夫,他们身边就多了个身姿挺拔,气势汹汹的男人。
小海当即撩起袍子单膝跪地,既是恭迎又是请罪。
陶缙云看到花荣和林冲时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小海那么急着叫他,竟会把他召唤到渡劫世界。
“你不知道我和桃桃的约定吗?”他质问道。
花荣知道他是厉害人物,连忙把刚才的事讲给他听:“这怪不得竹海兄弟,三姐用障眼法把我们都骗了,她自己去高唐州找什么妖魔斗法,算起来已经去了小半个月。陶先生,您能找到她吗?”
陶缙云不作声,只是俯视着小海,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你越来越会做事了,怎么不等她死透了再叫我?”
不用他说小海也已愧疚得不行,此刻一副任打任骂的姿态,陶缙云却懒得理他。
“我先去找她,若她无事,算你命大;若她有损伤,你这差事也就当到头儿了。”
他说罢化风而去,全程没看杨戬一眼。
花荣他们不知陶缙云刚才的话有多重,小海自己心知肚明。他本一游魂,是陶缙云取门前一竹为躯体,靠无上法力助他转生为竹妖。
陶缙云给他第二次生命就是为了保护和监视三仙女,若不担这差事,他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柴慧花荣更新,第 80 章 控制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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