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骨节粗大，手指细长，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看，但对于干活的人来说，这一看就是双手艺人应该有的手。
然而现在这双手上却多了好几块烟疤，看着就像是一颗俊秀的小树上多了几块老树才有的树瘤一般，分外违和。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虎口附近的那一处，伤口好了之后依旧留下了一个肌肉扭曲的坑，不难看出当初应该是被人紧紧按住烫了很久才会形成这样深的伤痕。
而林檀惊的是，这个位置的伤基本上就断送了姜东的未来，倒不是说彻底废了，一般的活儿还能做，但更精细的就不行了。
同为手艺人的林檀自然这样的伤对姜东来说意味着什么。
姜二叔不干这行是因为他不喜欢也确实没耐心没天赋，但姜东不一样，姜东自己爱钻研，姜二叔也有供他的能力，以姜东悟性，假以时日不能说多厉害，但支撑姜家重新回到制瓷一行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现在，一个肌腱受损的瓷艺师就像是一个手不灵便的剑客，再怎么样也成不了一流的剑术大师。
想到这里，林檀皱起眉，看向祁锦琛。
祁锦琛的淡雅脱俗虽然只是表面，却也不是他刻意伪装的，只是性格使然，若是放在以前，或者稍微再晚一点，他都不至于敢做不敢当。
可是现在他刚见识了林檀对于周奕旸的反感，又自觉比不上周奕旸在林檀心里的地位，哪里敢出一点差池。
也是他没想到姜东被他吓成那样了还敢到林檀面前来说三道四。
“没有，不是我。”
祁锦琛倘若真想说谎，假的都能说成真的。
林檀不是没有怀疑过，尤其是看见姜东手的时候，她不自觉就想起那天祁锦琛踩着周奕旸手的时候，也是那般的不动如山却狠戾冷酷。
但彼时就是林檀自己自问也恨不得将周奕旸千刀万剐了，祁锦琛有些失控也是自然。
就像祁锦琛自己说的，要给她出气，林檀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这点关系都拎不清，总不能承了他的情又去怪他出手太过了。
更何况后来的事也证明他并没有真的想致周奕旸于死地，说是活埋，不如说是故意让他感同身受一下，连土都是浇在他身上并没有浇脸上的。
至于周奕旸之外的人，那祁锦琛更是一贯的谦和礼让，林檀想象不到他会无缘无故折磨一个无辜的人。
尤其是祁锦琛都不用林檀问，自己就开始说起那天的事来。
他确实因为要找人急了点，也确实没忍住动了手，可那是因为姜阿婆不肯说出实情，他才恐吓了一番，至于姜东的手，绝不是他做的，他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他说的话真真假假混在一起，逻辑清晰，思维缜密，即便对面就站着被害人，他也一丝心虚愧疚都没有。
姜东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子，虽然有些机灵劲儿，但真的要比口才心机哪里比得过祁锦琛，没几句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姜东气急，他咬牙切齿的瞪着祁锦琛。xündüxs.ċöm
“那依你说我手上的伤是哪来的？！难道还是我自己弄的？！”
祁锦琛默了默，很有些无奈，“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这一道伤是怎么来的，但你也不能因为我之前做了过激的事，就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到我头上啊，你要问我我确实回答不出来，我跟你本来就没什么交集，但话又说回来，你我无冤无仇，我何必这样伤你……”
“当然是为了香香阿姐啊，你为了从我奶口里问话，就……”
“好了，小东，”林檀出口打断他，这个问题之前祁锦琛就已经详详细细的说过了，当时姜东也是认可过的，现在又转回来，在林檀这里就显得他是无理搅三分。
本来姜阿婆干出的事就已经让林檀十分不耐了，只是碍于她是长辈，往常对林檀还算照看，所以林檀也不好多计较，祁锦琛是为了找她才动了姜家人，真要道歉也是林檀道歉，但姜东不该指着祁锦琛的鼻子骂。
“对不起小东，这件事是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我。”
她道歉，平静从容，态度诚恳，但也正因此让姜东觉得格外不舒服，林檀的选择一目了然，即便这样了，她还向着祁锦琛。
“你还为他说话，你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你跟他在一起还不如跟周奕旸在一起呢，至少周奕旸是个真小人，再怎么样也比这个敢做不敢当一嘴谎话的伪君子强！”
姜东气得跳脚，也顾不上自己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说实话他觉得他没骂脏话已经不错了。
林檀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个地方给了他们错觉，好像谁都能来替她做决定一样，姜阿婆这样，姜东也这样。
“我想我跟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林檀再开口，语气更加疏离冷淡，“你们觉得好也罢坏也罢，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说得再清楚一点，你觉得祁先生不该对你动手，可是他为什么动手，还不是因为你奶奶，你现在和她有什么区别。”
说完林檀也懒得再多说，拉着祁锦琛往里走。
好像被自家香香反过来保护了呢，祁锦琛心里美得都要冒泡了。
他看向林檀的侧脸，不自觉地笑。
虽然早知道他家香香护短，对谁好就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好，但真的切身体会到了，祁锦琛还是忍不住想要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林檀被他冷不丁抱了个满怀，一开始有些惊讶，到后面就自发的解释为他受了委屈。
她比祁锦琛还矮一个头有余，却勉力的把人抱紧，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背。
“没事，不用去听他们说这些，我知道你的。”
祁锦琛差点没笑出来，他的祁太太太单纯可爱了，不过她好骗也不是什么坏事，有他在，也没别人能再骗她了。
只要他永远不让她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只要她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她就会永远相信他。
她会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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