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多远,息夫人便被拦住了,像她这种级别的宫婢,宫里有太多的区域,是根本没有资格踏足的。
“我有关于庶人韦氏的大事,需要立刻禀报告圣人!”
事到如今,息夫人也冷静下来,字句清晰地道。
“什么人说自己要说的事重要,就都可以面谒圣人?你一个小小宫奴……”
那把守宫门的太监冷笑。
他的级别,不可能受到东宫的特殊关照,自然也不知道息夫人的身份特殊。
“那我举告,总可以了吧?”
贺兰曌曾设下匦检制度。
在宫城前设置了一个铜箱,四面各有一个投递口。
东面青色,名为“延恩匦”,可以投递毛遂自荐的求职信;
南面红色,名为“招谏匦”,可以投递对朝政发表看法的意见信;
西面白色,名为“申冤匦”,可投递申冤书信;
北面黑色,名为“通玄匦”,可投递建言献策及天象灾变的书信。
这种举告,是可以直达圣听的。
那太监笑道:“哟,你倒有见识,那你就去宫城前投递书信,想面见圣人,怎么……”
“怎么回事?”
李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正从旁边路边,一见这一幕,便走了过来。
息夫人是皇太孙送进宫来的人,当初就是他一手安排的,皇太孙交代进来的人,他如何记不住。
息夫人一见李向荣,大喜道:“李公公,您来的正好,奴婢有十万火急大事,要面禀圣人。”
李公公眉头一皱:“事情需要面禀圣人?咱家带你去倒无妨,但圣人正和皇太孙叙话……”
看到息夫人蓦然一亮的眼神儿,李公公不由心中一动,就是要等皇太孙在场,才面禀圣人?
李公公心里激灵一下,他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熬练了多少年了,尤其擅长察颜观色。
他马上不动声色地道:“跟我来!”
那守门太监见李公公一来就跟这妇人说上话了,都没来得及上前见礼。
结果李公公说完就领着息夫人进门了,更没机会搭讪了,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离开。
看李公公对这宫婢说话的态度……
他便留上了心,下回再见着这妇人,定要和气些说话才是。
只是,他偌大年纪了,还在守偏门,以后怕也是没机会再见到这个宫婢了。
李公公把息夫人带到亿岁殿外,和气地一笑:“你且候着,咱家进去禀报一声。”
宫里面,贺兰曌仰卧在一张逍遥椅上,唐治站在后面,正轻轻为她按揉着脑顶。
贺兰曌突然打了一个深深的气嗝儿,闭着眼睛吁叹道:“孙儿这手法真好,祖母就像胸中忽然有一股郁气散去了似的,舒服的很。”
唐治笑道:“孙儿这手法只是一般,祖母大人若是喜欢,便安排些行家,时常为祖母膏摩。”
贺兰曌微微摆手,道:“她们不行,手法不行,也就是能为祖母助眠,没这么舒坦。”
祖孙二人说笑着,宫娥太监四下各站其位,小高公公在下首欠着身子,赔笑道:“皇太孙殿下的手法,还是奴婢教的呢,可也没见圣人夸过奴婢。圣人这是宠爱皇太孙殿下,便怎么看皇太孙都是好了。”
“废话,你能跟朕的孙儿比?”
贺兰曌被逗笑了,张开眼睛笑骂道:“朕这孙儿的醋呀,可轮不到你吃。”
正说着,李向荣进来了,站在门边,微微欠身。
贺兰曌淡淡一扫:“什么事?”
打扰她天伦之乐,贺兰曌很是不痛快。
李向荣就势一跪,匍匐在地道:“圣人,照顾庶人韦氏的宫婢,说有紧要大事,面禀圣人。”
贺兰曌和唐治同时一怔。
唐治心道,照顾韦氏的宫婢?是谁?不会是息夫人吧?
如果是她,有什么要紧事,没道理不想办法告诉我,却径直跑来找我祖母吧。
贺兰曌一听韦氏,便先生起一阵厌憎的感觉。
但,这个儿媳她虽然非常看不上,可她相中的继承人,却是这个女人生的。
难不成生了重病?
终究是治儿的母亲,当着他的面,不好太严苛了。
贺兰曌便摆摆手:“叫她进来。”
息夫人还是头一回看见深宫大内真正的模样,大殿富丽堂皇,但她也不敢多看。
被李向荣引进来,目光向上一瞄,看见唐治正站在那里,他身前摇椅上,躺着一个白发妇人。
能让皇太孙侍立于侧的,还能是谁。
息夫人一眼扫过,只注意到一头银发了,连模样都还没看清楚,赶紧就跪下:“奴婢是宫里拨去侍候庶人韦氏的,有要紧大事,禀告圣人。”
贺兰曌淡淡地道:“只是照料一下,一个庶人,要什么侍候。”
“是是是。”
“什么紧要大事,她有什么紧要大事?”贺兰曌喜欢一个人,怎么看都好。不喜欢时,你就安静地站在那儿,她也厌恶的不行,语气又不耐烦起来。
息夫人迟疑了一下,从袖中摸出那张内衣里衬写下的书信,双手举起,诚惶诚恐道:“请圣人先看看这个。”
贺兰曌反而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她向小高公公扫了一眼,小高公公连忙上前,双手将那软布接下,又走回贺兰曌身旁。
贺兰曌失笑道:“什么意思?韦氏在学老身,也想传个衣带血诏么?”
她懒洋洋地接过布条,便慢慢打开。
身后,唐治已经避嫌地退开了几步,避免看到上边内容。
他下意识地望了息夫人一眼,息夫人以额触地,头也不抬,倒是没看到她脸色。
贺兰曌打开那布条,只扫了一眼,呼吸立即急促起来。
她的身体都绷紧了,想要站起来,唐治见状,急忙上前,与另一侧的小高公公将她搀扶起来。
贺兰曌紧紧抓着手中布条,向息夫人厉声喝问:“这上面写的什么,你可知道?”
息夫人下意识地就想答“不知道”,但是一想到徐伯夷的嘱咐,圣人见了她诳来的密信,会有什么反应,一共说了七八条,各有应对的话术,其中恰有这么问的话,息夫人对徐伯夷不禁多了几分信心,于是坦然答道:“奴婢知道。”
贺兰曌微微眯起了眼睛:“哦?”
息夫人坦然道:“奴婢识字,而且与庶人韦氏,还有一番渊源。”
贺兰曌目光一凝:“怎么说?”
息夫人垂首道:“奴婢本是陇右同州李家家长的妾室,因罪入宫,贬为宫奴。”
贺兰曌恍然,李家和韦家同为陇右大族,两家当然常有来往。
贺兰曌这片刻功夫,已经冷静下来,道:“她将如此要事托付于你,显然是对你很信任了,你都知道什么,说。”
唐治心中不安,他怀疑息夫人脱离他的掌控了。
他本来对韦氏的行为很不理解,所以借着敲打李家,把息夫人送进去,想弄清楚韦氏对他的态度。
可现在息夫人似乎有了什么发现,却不密报于他,竟然跑来面见天子。
果然是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我这是被她欺骗了么?
唐治忍不住道:“祖母,我母亲怎么了,可是身体不……”
贺兰曌抬手制止了他,紧盯着息夫人,沉声道:“说!”
“庶人韦氏,被禁偏殿,常生幽怨。她……恼恨太孙殿下接了圣人密诏,入京勤王,以致让她落得如此下场。她还对奴婢说,当年生下皇太孙殿下不久,便遭圣人贬谪放州,可见这个儿子,实是天生的灾星,就是来克她的……”
说到这里,息夫人顿首不敢再说的样子。
贺兰曌扬了扬手中布条,冷冷地道:“所以,她想用这个法子,来对付朕和孙儿?”
息夫人因为紧张,满脸是汗,颤声道:“不……不是,庶人韦氏,畏惧圣人,圣人在一日,她便不敢有所作为。她是想……是想……”
“好好好,算她倒还有些脑子,知道只要朕活着,她敢胡作非为,就是找死!”
贺兰曌哈哈大笑起来,说到“死”字时,她满含杀气的目光向身旁的小高公公望了过去。
小高公公激灵一下,轻轻放开搀着她手臂的手,慢慢退了两步,让到了一边。
“孙儿啊,祖母曾经看过一个古人故事。说的是有一国王后,生长子时,因为难产,很是遭了些罪,因此便深恶这长子。
哪怕这长子最是忠厚孝顺,她也是黑眼白眼的看不上,甚至在儿子成为王之后,她还想杀了这个儿子,让她偏爱的小儿子上位。”
贺兰曌说着,转身便往榻边走,唐治连忙扶住,搀她过去。
贺兰曌叹息道:“祖母看到这一段时,常常无法理解。人跟人呐,终究是不一样的,这世上有些人,是蠢到超乎你想象的。哎,就算是朕,什么都可以改变,可一个人的蠢,朕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在榻边坐下来,唐治拿过背靠,贺兰曌才舒服地躺上去,轻轻摇头:“蠢,是没救的,帝王权柄,也改变不了一个人的蠢。”
唐治疑惑道:“祖母究竟在说什么啊?孙儿知道,母亲一向不喜欢我,但……,母亲又想做什么了?祖母您大人大量,不必与她计较。”
“朕不计较,但凡能解决的,还计较什么。”
贺兰曌将布条递了过去:“孙儿,你自己看吧!”
唐治接过布条,贺兰曌向殿上瞟了一眼。
小高公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大殿。
是啊,计较什么呢?她才不计较。
少女时候,就敢拿着匕首、大锤,想要征服一匹烈马的贺兰曌,深深明白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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